倪云林是个化学家

李开周

据江湖故老相传，元代著名画家倪云林天生洁癖。洁癖到什么程度呢？给他端饭的人必须事先洗过头，搓过澡，换过新衣服，然后才能送饭给他吃。饭送到跟前，还得单膝跪地，举到与眉齐高，也就是古人说的“举案齐眉”。

让送饭人洗头搓澡换衣服，可免头屑、皮屑和衣服上的微生物落入饭碗，举案齐眉这个动作则让人费解。照理说，举案齐眉是女人抬举老公，可是给倪云林端饭的那位却是个男的，难不成倪云林是个同性恋？明朝男人搞同性恋一度成为时尚，风雅如倪云林老师，偶尔搞一搞同性恋也无可厚非。

查冯梦龙《古今笑史》，才知道倪云林不是同性恋，他让人把饭托子高高举起，是怕送饭人的唾沫污染了食物。您知道，唾沫这东西可以传播疾病，如果送饭人正患流感，或者有腮腺炎，或者是非典患者，都有可能传染给倪云林，所以倪云林要求送饭人举案齐眉有一定科学道理。

咱们中国人一贯忽视饮食卫生，自打五代以来就流行共餐制，会餐时一大票人围桌而坐，筷子七上八下，共同扫荡那七碟子八碗，也共同享用着彼此的唾液。五代之前虽然以分餐制为主，喝酒时却有共杯的习惯，不信您去翻翻《乐府诗集》，再翻翻魏晋和隋唐的正史，总能发现“传饮”和“更饮”的习俗。所谓“传饮”和“更饮”，就是舀一大勺子酒让大伙轮着喝，这跟共餐制一样不卫生。倪云林非但不跟人共餐，也不跟人共杯，甚至还想到了预防送饭人的唾液，实在是超前得很，其卫生意识比别的古人强多了。

江湖故老还相传，倪云林吃水也有讲究。他喜欢喝泉水，雇了一挑夫，天天去挑山泉。路很远，担子又重，倪云林却不许挑夫换肩。泉水挑到家里，倪云林只喝前面那一桶，后面的用来洗脚，他认为后面那桶水有挑夫的屁味儿。有一天，倪云林用前面的那桶水煮粥，尝出了异味儿，喊来挑夫责问：“路上为什么换肩？”挑夫说：“禀老爷，小的不敢换肩。”“撒谎！没换肩，前面那桶水怎么有屁味儿？”“禀老爷，小的挑水进门时转了转身，前后两只桶的顺序变了，您准是把后面那桶当成前面那桶啦。”

据我所知，成年男性平均每天放14个屁，每个屁平均有110毫升，其中包括65毫升的氮气、23毫升的氢气、10毫升的二氧化碳、7毫升的甲烷、4毫升的氧气，还有大约1毫升的硫化氢。氮气、氢气和甲烷难溶于水，氧气微溶于水，二氧化碳和硫化氢易溶于水，如果倪云林的挑夫放了一个屁，屁里的部分氧气、二氧化碳和硫化氢是有可能溶入水桶的。而氧气和二氧化碳无色无味，不会影响水的味道，只有硫化氢有强烈的臭鸡蛋气味，或许就是它让倪云林尝出了屁味儿？

问题是，硫化氢占的比重甚少，哪怕挑夫在路上一口气放了10个屁，也只能释放10毫升的硫化氢，重仅0.015克。假设这0.015克硫化氢完全溶入后面那桶水，其浓度也在百万分之一以下，凭人类的舌头根本辨别不出来。所以倪云林要么长了一只非人类的舌头，要么他就是个化学家——借助实验从水中发现了屁的化学成分。

倪云林老师大概不知道，长期饮用低含量硫化氢水是有益的，它能促进胃肠的蠕动，防止便秘，还能祛痰，据说对慢性支气管炎也有疗效。所以倪老师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鼓励挑夫勤换肩，多放屁。

我猜倪云林不会这么做，因为他有洁癖，洁癖和养生有时候是不相容的。

编辑/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