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 袅
海上海上
离开b城的那一天,我心情不好,因为被人暗算了,下方到上海分公司的。上海分公司其实是个空架子,那里的办公室大都闲置着。
如果是其他时间,也许还是有人想去的,可半个月后b城公司的楼盘就要开盘了,高档楼的销售提成大大的有,谁也不想在这时候被派去上海。
那天临下班,老板抱出一大叠合约书让我赶快装订,说是半个小时后就要交给律师。我手忙脚乱地整理时,杨芳主动提出帮我,在她的帮助下,我顺利交了差。
第二天老板铁青着脸叫我进去,狠狠训了我十八分钟,说我昨天装订的合约错了一大半,末了老板说你回去收拾一下,过两天去上海。
两天后,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出虹桥机场,李向西说:"看你挺聪明一人,怎么脑袋里都是浆糊。既然你小心翼翼,当然不可能是你自己出了错,只有一个可能,是杨芳干的。以后不要是个人就相信。"
我还不信,李向西就鼓动我打个电话印证,没想到杨芳很爽快就承认了,她说你业务比我行,你要不走,我怎么做"一姐"。我瞠目结舌的挂了电话,脑子里比先前更浆糊了。
陌生人名叫李向西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是怎么认识李向西的。
那天我去太阳广场签租约,出来时我的包里多了一沓美金。公司性质决定我们只能在上海开人民币帐户,不能开美金帐户,所以我们租房干脆就收现金。
不是上下班时间,霞飞路上人迹稀少,我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打到车,不远处有几个小混混模样的男孩子,不时望我几眼,越等越不安,18路公汽到站时,我逃了上去。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路过外滩时,我正在看远方的东方明珠电视塔,背后忽然有人推了我一下。"小乔,到站了还不下车。"
我惊讶地回头,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我身后,不动声色的跟我使眼色。顺着他目光我检查背包,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大口子。我恍然大悟,任由他拉着我下了车。
外滩南京路的入口处,永远人潮汹涌。我们站在车道边,互相打量。我说:"谢谢你。钱包要是被偷走,我只能走回去了。"他说:"我也被小偷光顾过,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出口气。"
说完,他专心的望着车来的方向。我还想聊两句,他的车到了,跳上车前他冲我挥了挥手,三挤两挤已不见人影。
后来我有意在遇到他的那个时间再次坐了几次18路车,可惜再也没有遇到他。就在我以为我和他就像海滩上的两粒细沙,再也不会相遇时,我又遇到了他。
在上海打车一定要眼明手快,否则人多车少,够你等的,你得在车还没停稳时就跑过候着。有一天天拉开车门,走出来的竟然是他。我忘了坐车,傻瓜一样的跟他打招呼:"是你呀。"他愣了半天,才在我的提醒下记起我。可能要去办事,他走得很匆忙,临走时留了张名片给我。等他的背影消失,我才看名片:李向西。平安保险业务专员。
泥娃娃和瓷娃娃
很快就是十一长假,放假的第一天我试着去了趟南京路,人太多了,一趟下来我再也不想出门。第四天傍晚,冰箱里能吃的东西都被我吃光了,不得以去采购。
走出公寓大门,天就快黑了,李向西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大概是整理名片时看到我的名片,虽然不记得我是何方神圣,还是打电话来碰个运气,向我推销几款保险。我打断他,问:"我今天正好没事,你方不方便现在过来?"
在上海,除了工作,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孤单了这么多天,就算是一个陌生的推销员,我也是很乐意跟他做点小生意,何况是帮助过我的人。
填写保单受益人一栏时,我犹豫着不好落笔,李向西开玩笑:"不会跟我一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吧。"一向不爱跟人讲身世的我,那天竟然向他敞开了心扉。李向西沉默了片刻才说,"还真跟我一样。不过我比你幸运,我的养父母还收养了小乔,她跟我很亲。"
李向西说:"我感觉你很骄傲。"我说:"不是,我是个自卑的孩子,骄傲不过是面具。"李向西温暖地望望我说:"你很优秀,虽然你只有高中毕业,我觉得你比那些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强多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独当一面的。"
那天我们俩都喝醉了,一骨脑讲完我的童年后,我说:"我现在很自信了。李向西,你把泥娃娃变成了瓷娃娃。"他嗯了声,再看,已睡着了。
等他醒来,我正抱着膝瞪着他。他发了两秒钟的傻,才想起怎么回事。"不是吧傻瓜,你就这样坐了一晚上?"
"不然怎样,放个陌生男人在家里,你以为我敢去睡吗?"我边说边站起来揉酸痛的腰。
"难道我像坏人?"李向西很不满意。
"谁说好人就不危险。"我说。
危险的植物园
李向西提出带我出去玩。"去过城隍庙吗?"我摇头。"静安寺呢?"我还是摇头。"今天市区人多,我带你去植物园吧。"等我布裙草帽的跟着他走出门,他叹口气,"你每个月挣的那些钱呢,怎么不好好打扮自己?"
我不吭声。他问:"给你养父养母了?"我点头。"不是说他们都不喜欢你吗?还给。"他说。"总是养大了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回报。"我说。
李向西瞪大眼睛,额头上青筋跳动,我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他。省悟到自己失态,他放轻了声音,接着训我:"以后再挣了钱,要分三份,花一份,存一份,给家里的钱不准超过三分之一。"从来没人像他这样关心过我,这样一想,眼眶大约就红了。
植物园位于吴龙路1111号,很多珍稀树种。我喜欢园里的一条水渠,脱下凉鞋玩起水来。等我玩够了,才发现李向西坐在一边皱着眉头,我好奇的他:"你在想什么?"他说:"没有,头疼。我们去那边坐吧。"
两排椅子,一排向阳,一排背阴。背靠背坐了会,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也眯着眼睛晒太阳。四下寂静风亦微温,睡意渐渐袭来,正当我睡意朦胧时,李向西突然的揽过我,用力的亲吻我的嘴唇,我挣扎,他的吻渐渐温柔。我睁大眼睛,面前是他放大的脸。
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推开我,生气的说:"哪有人接吻还睁着眼睛的。还有,以后不要随便跟人到处跑,你一点都不知道害怕?"
我看了看四周,觉得背上的寒毛炸了一下,打了个冷颤,嘴上犹自逞强,"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真的有"小乔"这个人
那天回家,我发现房子里有人动过的痕迹。
李向西走后,我检查了现金和存折,还好,安然无恙。第二天我换了所有门锁。李向西再来,我跟他讲了这事,他说:"上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小偷。"
过了没多久,我发现抽屉里的备用金不见了,从那天起李向西好几天没打电话来,直觉让我怀疑起他。半个月后,他又来了。我犹豫着没开门,他等了会就走了。
再次见到他,是一个月后,我很奇怪,这个人怎么还有脸来。他放了一枝白玫瑰在茶几上,也不理我不屑的目光,自己去拿了啤酒,大口喝起来。
李向西脸上有奇怪的白印子,喝了酒,竟像渗了血的伤痕。我忍不住问他:"你的脸怎么了?"他那么大颗的眼泪滴下来。不知怎么,我的心疼极了,冲动的抱住他,抚摸他的头发。我们相拥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他已走了。
再也没见过李向西。如果不是"小乔",我至今还在怨恨他。记得刚认识李向西时,他就叫我"小乔",我以为这只是一个虚无的人。但是,现实却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小乔说她是李向西的妹妹,想见我。她是个时髦潮流的女孩,漂亮得让人不能侧目。
"你还不离开上海,你想看着他死么?"小乔半天不说话,说出的话吓我一大跳。
我猜想难道她和李向西自小一起长大,妹妹爱上了哥哥?
"真不明白他喜欢你哪点。"小乔不屑地说。
"你没听过"白相"?我是,我哥也是,我们所有的人从被收养的那天起,就注定要做骗子。骗子是不能有感情的,而我哥为了你,宁愿被打十鞭子。皮鞭包了棉花,伤筋不伤皮,
"白相"不能没一付好面皮。"她的上海话糯软,娇柔。
"他带我去植物园,是不是想给你们制造机会?我的钱是他拿的吗?"我抓紧机会问她。
"如果不是他,你以为你还能平安站在这里?你竟然怀疑他。他是不是教过怎么藏东西,不然我们不可能失手。"小乔说。
心就那么痛起来。他跟我玩藏手绢的游戏,后来我就是用他藏手帕的方法藏我的钱。
我想再见一次李向西,问他这些是不是真的,我还想帮他不做骗子。可不管我怎么努力,连他们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小乔说过,"你走吧。他再不走,他会被打死的。"
尾声
离开上海的那一天,我靠在接近出舱口的吸烟室里抽烟。
人潮汹涌中,我看见许多美丽的女子和英俊的男子都如同两颗棋子,他们有的擦肩而过;有的认识了,彼此微笑着;有的表情冷漠,点点头各自离去;有的却牵着手走了下去,如同上演一部部美丽的电影。
我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机场里一直飘着一首歌:《爱情里没有谁错谁对》。我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个叫做李向西的男人。
编辑/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