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晨 吕洪灵
2009年1月20日是美国第四十四任总统巴拉克•奥巴马宣誓就职的盛典,在此次典礼上,同是非裔的女诗人伊丽莎白•亚历山大(Elizabeth Alexander)的献诗吸引了全球的目光,“我们每日奔波劳碌,擦肩而过,彼此的目光交会或错过,意欲交谈或相谈正欢”——她用坚定的声音颂读自己为这一历史性时刻而作的《赞歌献给这一天》(А癙raise Song For the Day”В。四十五年前,就在身后的林肯纪念碑下,马丁•路德•金发表了著名的《我有一个梦想》,表达了他对于种族平等的美好愿望。如今,四十六岁的伊丽莎白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非裔总统的就职典礼献诗,这一场景是对马丁•路┑•金梦想的致敬,同时也正如献诗中所提及的关键词一样,是一个“改变”,更是一个“开始”。
对伊丽莎白个人而言,这一时刻也意味着荣誉与责任。在接受《时代》记者德怀┨•加纳尔(Dwight Garner)专访时,她表示,为了写好这首献给典礼的诗,她以美国首位获得普利策奖的非裔诗人格温多林•布鲁克斯(Gwendolyn Brooks)的名句来激励自己:“怒放吧,哪怕狂风肆虐与呼啸。(Conduct your blooming in the noise and whip of the whirlwind.)”她悉心研读维吉尔、奥登、休斯等大师的著作,反复推敲锤炼自己的诗作,时刻提醒自己必须在语言清晰、寓意深刻的基础上,惊鸣史册,彰显文学力量。伊丽莎白如此悉心准备,可见压力不小。在她之前,为总统就职典礼献诗的重任仅有三位诗人承担过: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为肯尼迪总统颂诗,玛雅•安杰罗(Maya Angelou)及米勒•威廉斯(Miller Williams)分别为克林顿两次就职典礼颂诗。这些诗人声名赫然,不过,伊丽莎白也并不逊色。她本人被委以重任之前就早已建树良多,蜚声文坛。
伊丽莎白出生于纽约市一个教师家庭,拥有耶鲁大学和波士顿大学的学位,并获得了宾州大学的英语博士学位,现任耶鲁大学的非洲裔美国人研究部的教授。她在文学领域兴趣广泛,不仅写诗,也进行戏剧创作和短文写作。当然,她在诗歌创作方面的成就是最为突出的。自1990年开始,伊丽莎白先后出版过五本诗集,并于2005年凭借诗集《美国崇高》(The American SublimeВ┤胛普利策奖,同年该诗集还被美国图书馆协会评为“年度最受关注书籍之一”;2008年,她与马瑞林•尼尔森(Marilyn Nelson)合作的《克兰多小姐之年轻淑女和有色小姐学校》(Miss Crandall餾 School for Young Ladies and Little Misses of ColorsВ┤兮呖的狄格州图书奖。鉴于伊丽莎白“致力于改善美国社会的种族关系,深入推广最高法院1954年布朗诉教育局案引发的广泛社会目标”,她成为了第一位获得弗莱彻基金(Alphonse Fletcher, Sr. Fellowship)资助的诗人。2007年,伊丽莎白还获得了由诗人与作家工会于2006年创立的杰克逊诗歌奖(Jackson Prize), 此外,她还获得过乔治•肯特奖(George Kent Award),并两次斩获普士卡奖(Pushcart Prizes)。
对于伊丽莎白当选为献诗者和她的作品《赞歌献给这一天》,以《纽约时报》诗歌专栏总编克里斯蒂安•维曼(Christian Wiman)为代表的诸多评论者给予了肯定,认为她成功地诠释了这一历史性时刻的同时,也成功地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才华与魅力。《华盛顿邮报》的鲍勃•汤姆森(Bob Thompson)评论说这一任务非伊丽莎白莫属,她的献诗从美国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讲起,回忆过去、赞美今天、期许未来,娓娓道来,优雅得体,架起了美国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桥梁,成功地捕捉了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前桂冠诗人罗伯特•品斯基(Robert Pinsky)认为在全美亿万民众的瞩目下、在如此重大历史意义的时刻颂读自己的诗歌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而伊丽莎白以其不失优雅的风度、不失诗人浪漫的联想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并且她在诗中对于工作的信念、对于苦干实干建设美国的意愿以及必须辛勤努力以恢复国家元气的号召与奥巴马的就职演说相互呼应,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另一位前桂冠诗人比利•柯林斯(Billy Collins)强调指出伊丽莎白所写诗歌的末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最强大的词是爱,超越婚姻、血脉、国籍的爱,散发万丈光芒的爱,超越怨怼的爱,那么在今天这片耀眼的光芒、冬日的空气中,一切皆可造就,一切皆可开始。”——他表示这样的诗句必然超然崇高,而且毫不做作。此前呼声很高的、被认为有可能二度登台颂诗的玛雅•安杰鲁也不吝溢美之词,大方地赞扬伊丽莎白的诗“很像惠特曼”、是“美国之歌”。
为总统就职典礼献诗,让伊丽莎白声名大振的同时也让她备受争议。评论家乔治•帕克(George Parker)就代表了不同的声音。他对伊丽莎白的诗作提出了质疑,认为在诗歌逐渐沦为“边缘文化”的当今美国社会,这首诗跟其他众多的诗作一样,显得过于小家子气,并不适合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当众颂读。无法担此大任的伊丽莎白俨然成为了奥巴马就职典礼上的败笔,使得这场原本就具有诗意的典礼颇有些画蛇添足的味道。英国《泰晤士报》文学评论员艾丽卡•瓦格纳断言该诗必将很快被人遗忘,因其不但单调乏味、重复冗繁,而且前言不搭后语。《泰晤士报》的网站论坛上更是有很多网友们的负面评论,他们表示,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伊丽莎白的《赞歌献给这一天》如同小学生的习作一般稚嫩、“前后脱节”,将“棉花”、“莴苣”之类的词语都写了进去,更显平庸、缺乏恢宏大气、贻笑于大方之家。更有甚者,伊丽莎白的才能也受到了人们的质疑。他们认为,伊丽莎白当选有着太多的“巧合”。她是奥巴马的旧友,两人既是大学校友又曾同时任教于芝加哥大学,而她的兄长也正任职于奥巴马的智囊团,如此的“巧合”令人不得不联想到“裙带关系”。
伊丽莎白及其诗歌引发的如此众多的正面或者负面的言论,这其实也是如今诗歌所处困境的一种反映。在当今这一艺术正逐渐“边缘化”的美国社会,诗歌被视为诗人孤芳自赏的创作,唯美性与大众性的双重标准构成了诗歌的两难处境。诗人一味地追求唯美似乎让他们自困于金字塔顶,与塔基的大众遥遥相望而难以呼应。然而,诗歌的力量又往往是其他艺术形式所无法比拟的。在“9•11”事件发生之后,当人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时,当一切美妙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时,唯有诗歌以其直达心灵的力量如春风抚慰人心,如福音感召大众。诗歌对于重大历史性场合的特殊意义由此可见一斑。伊丽莎白在接受美联社专访的时候,也表明了自己对于这次献诗的看法:“我希望强调和证明的是,在国家期盼前进与团结的时候,艺术和文学能扮演重要角色。”而对于那些负面评论,她表现出了无可奈何但却宽容的姿态。她自我解嘲地说,那几百封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里,至少还有“一个农夫和一个小学教师认为我写得很好”。
如同帕克等评论者所提及的,《赞歌献给这一天》作为一首献给总统就职典礼的诗作,缺乏吐纳山河的气势、也没有荡气回肠的鼓点,在遣词方面也略显朴实,没有华丽的语言,也没有花哨的韵脚,但是,透过字里行间,它也散发出自己的魅力。诗人仿佛在平常地与每一个美国人对话。那些“缝褶边”的人、“补制服”的人、“补轮胎”的人、“用木匙打击油鼓”的人、“在等公共汽车”的女人和她的儿子都在诗中一一出现,构成了一个平凡的美国社会的缩影。同时,她也明确地指出美国即将 “走进我们未能看的地方”,而为了这一天“许多人死去”,许多人争斗过、努力过,而当这一天梦想照进现实的时候,全体美国人不仅应该“赞美斗争,赞美这一天”,还应该将“爱人如己”铭记心中。因为“最强大的字是爱”。全诗在平实中见力量,于微小中见真情,看似信手拈来,实则精炼浓缩,展现了美国人务实的一面。
在巴拉克•奥巴马开创美国历史新篇章的时刻,这首诗如同潺潺溪流一样,静静地流淌,在阳光下折射出温和动人的光芒。对美国人而言,此刻沉湎于过去的伤痛已是于事无补,重振精神去正视现在、迎接一个全新的明天也许更有意义。伊丽莎白用她朴实的诗歌传达了众人的心声,无论受到欣赏与否,对于艺术而言,她和她的这首诗都激发着人们更深入地审视艺术与生活的关系,思考审美评判的标准。
(范晨 吕洪灵: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邮编:21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