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6月,我出生在河北省石家庄市。那时我父亲郑洪升是解放军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的哲学教员。我父亲只上过3年私塾,他如果要将当教员的职业持续下去,必须自学。
从我出生起,见到最多的场面就是父亲趴在桌子上看书写字。父亲是抱着一岁的我看完《资本论》的,至今我家收藏的那本《资本论》第955页右侧空白处的铅笔道就是我的“眉批”。因为父亲,我从小就对看书和写字产生了崇拜心理。
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如果我犯错。父亲惩罚我的方式永远是写检查。我读到小学四年级时,邂逅“文革”,自此中断学业,跟随父亲到河南农村“五七”干校。在干校子弟学校,我因为将老师出的作文题目《早起的鸟有虫子吃》改写为《早起的虫子被鸟吃》,被老师开除。我只好在家写好检查,等待父亲从农田回来。那天,父亲一进家门,脸色就很不好看,明显是获悉了我被开除的信息。我赶紧将检查呈上。那篇检查我下了工夫,写成了小说。父亲看着看着,脸上就阴转晴了。我离开学校后,父亲就在家教我,他给我上的第一节课,是让我背《共产党宣言》。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让我自己查字典。
我成为父亲后,继承了父亲家教的衣钵。对于孩子,只做不说。换句话说:闭上嘴,抬起腿,走自己的人生路,演示给孩子看。作为父亲,对孩子最好的教育是身教。
儿子郑亚旗两岁时,我开始一个人写《童话大王》月刊。我之所以能一个人坚持写一本月刊几十年,很大程度是为了演示给儿子看:父亲靠一支笔,让家庭丰衣足食。我认为,父亲的身教比要求孩子考满分管用得多。
郑亞旗从18岁生日那天起,我没再给过他一分钱。他先是到一家新成立的报社靠筹建和维护网站以及维修电脑挣工资养活自己。3年后,已经是该报社技术部主任的他辞职,创办《皮皮鲁》杂志,运作我参加各种电视节目以及筹办由我主持的脱口秀《郑氏胡说》,以此培训我的口才,将我打造成教师。他还将我的所有作品命名为《皮皮鲁总动员》,交给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版,并创办了皮皮鲁讲堂。他18岁后做的以上这些事除了在报社的3年外,都属于将我的资源扩大延伸,进而体现他的价值。
前些天,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北京建造了一座硕大的摄影棚。近一两年,我时常见到他背着各种照相机,以为他只是玩玩。最近看到他的博客以摄影为主要内容,我感到有点儿意外,得知他建造了摄影棚,我才知道他另起炉灶了。
我去看了他的摄影棚,各种专业摄影设施一应俱全,摄影棚大到能开进去几辆汽车,还有小型电影院。到他摄影棚照相的人也络绎不绝,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在他的摄影棚,郑亚旗给我照了几张照片。置身于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另类“炉灶”中,我感觉很奇特。
我的父亲不是作家,我也不是摄影师。为人父的榜样作用不是鼓励后代模仿和照搬,而是刺激后代在继承中变革。
我不知道我的孙辈会从事什么职业。但我相信从小目睹父亲郑亚旗身教的他(她),会敬业和自食其力,因为我们一脉相承。
(阿紫摘自郑渊洁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