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是有灵魂的

2009-05-30 14:52沈嘉禄
新民周刊 2009年17期
关键词:电子表小发明制表

沈嘉禄

一个优秀的修表匠,应该能深刻理解制表大师的设计思想。

“一小撮冷冰冰的金属,金手指那么一点化,变成一架活生生的机械——这就是我对手表工艺的理解。”

说这话的不是哲学家,而是一位修表师傅。他坐在斜土路一条弄堂口才6平方大小的修表店铺里,摘下放大镜后对记者说。他是上海钟表界大名鼎鼎的倪师傅。

倪师傅不是钟表行业“科班出身”,他在汽車运输中专毕业后,先后在厂里修过汽车、轿车和吊车等,再后来进了元件五厂,这是国内很大的半导体元件企业,工程技术人员就有500多,高工68个。心灵手巧的倪师傅虽然只是个工人,但受到普遍尊重,他说:“我在机械设备方面还搞了许多小发明。”1996年,元件五厂重组,人员分流,55岁还没有到的倪师傅回到家里。但他没有闲着,就借了一小间门面房,开起一家钟表修理铺子。

倪师傅当然不是天生就会修手表,但他对机械构造似乎有一种天赋。刚工作那会,他很想有一块手表,母亲在家里翻出一只旧手表,送到钟表铺修理,不想被人扔出来,“这么旧的手表还好意思修啊!”闹得他母亲一个大红脸。倪师傅很不服气,回家后自己鼓捣,居然能走了。这只手表现在还被倪师傅珍藏着。圣达科,被称之为“粗马之王”,属于瑞士表中的七类一等。

在厂里搞小发明的那段日子里,倪师傅对机械原理和构造的兴趣就更加浓厚了,下班后则关在家里鼓捣手表,还跟社会上的修表师傅学了几手,不戴放大镜拆洗一只英纳格只需十几分钟。所以自己的小铺子一开张,就能接活,就能挣到饭钱。

记者请倪师傅从技术角度评价上海牌手表,他毫不含糊地说:我们上海在50年前就拿出这样的手表,实属不易。尤其是SS1型和SZ1型,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跃。几十年后的今天拿到校表仪上一测,还是相当精准的。但是我觉得它们太简单了,每次修上海牌手表,一般不会兴奋。我希望与顶级手表过过招,没有零配件就自己造。“一个优秀的修表匠,应该能深刻理解制表大师的设计思想。”倪师傅说出这句话时,神情就像一个身怀绝技的江湖大侠。

事实上,他记忆中尘封着无数次妙手回春的经历。声名远播后,国内外手表收藏家经常拿了名表还找他,倪师傅还专程去瑞士拜访过几位独立制表大师。

但最让他高兴的是参与了上海牌陀飞轮的早期开发。那个时候,上海表业有限公司没有太多的资金投入添置很昂贵的设备,买一只宝玑牌陀飞轮手表参考,最便宜的也要80多万。再说照人家的手表仿制,对倪师傅来说是一种耻辱。

在记者采访倪师傅时,至少有六位顾客送表来修,其中两位他没收钱,还有两位是电子表换电池。修虽修了,倪师傅对电子表也只好摇头。修表、藏表,使倪师傅结识了数百位手表收藏爱好者,其中不乏像周宝兴、王黎明这样的上海牌专题收藏家,还有港台人士。

“瑞士何以成为手表王国?整个国家好像在花园里,特别安静,制表人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忧,就静得下心来,一门心思搞研发。今天国内的大城市还有这样的气氛吗?还有我最担心的事情,一是粗制滥造,现在国内不少厂家生产的机械表,一开盖后发现零件都没有好好打磨过。一个零件稍有毛糙就会影响走时精度与寿命。人家瑞士表一个零件要打磨十几遍,那真叫赏心悦目。二是手表设计与修理后继无人。上海大学机电学院有一个精密机械工程系,与瑞士手表企业合办的,每年招十几人,但学生毕业后得为斯沃琪服务三年。这样的人才国内手表厂也不敢要,人工贵啊。所以厂里的老师傅退休后,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是中国制表业的悲哀!”倪师傅说这话时,眼睛望着窗外,有点潮湿。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拿一块电子表来修,倪师傅说,“你明天再来吧”。那位顾客并不知道此时的倪师傅心里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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