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萨冈吗？

马莅骊

“1954年，萨冈以一本菲薄小说《你好，忧愁》出道，在经历了令人愉快而又草率的一生和一系列作品后，她的消失只是一个对她自己而言的丑闻。”

你喜欢萨冈吗？

我喜欢。去看《萨冈》的那天，一直在下雨。电影散场，走进湿漉漉的夜色里，心里竟然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长久以来，我第一次把对于淋湿的裤腿和外套的担心抛在了脑后。如果萨冈可以毫不介意地度过愉快而草率的一生，那么我至少可以享用这愉快而草率的一刻。

1954年，一本关于青春、爱情和忧伤的小说《你好，忧愁》让18岁的萨冈成为了法国最年轻的畅销书作家。当她挣到有生以来的第一个500万时（不包括赌场上赢来的800万）时，她打电话问父亲应该怎么花这笔钱。做父亲的非常体贴地建议道：在你这个年纪，最好的方式是把它們挥霍掉。挥霍，也是萨冈有生之年对金钱、对名誉、对健康、对才华、对人生的一贯态度。

对爱情也是这样。两个小时的电影只来得及展示她的两次不成功的婚姻：第一次婚姻让她第一次有了心碎的感觉，让她领悟到“人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获得幸福的婚姻”；而在和第二任丈夫离婚后，她居然不可思议地和他以及他的同性恋男友共同生活了好几年，只因情人比丈夫更迷人。在现实生活里（或者也在被剪掉的另外两个小时的电影胶片里），萨冈的爱情生活还要精彩得多，人们一直念念不忘当年她那封公开发表的《给让-保尔·萨特的情书》，还有她和总统密特朗一起去哥伦比亚旅行的事实，自然还有她因为生气把总统晾在门外的桥段……

一个迷人的小魔鬼——世人这么称呼她。这个称呼却比不上她自己的陈述来得坦率：“作为理想，我打算过一种下流的、丑恶的生活。”这是一种沉溺于吸毒、赌博、赛马、飙车、声色和宴饮的生活，离经叛道、挥金如土；直到生命的最后，毒品和酗酒令她贫病交加，可她也依然叫嚷着：我有权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毁灭自己。

每一个以自由意志追求自由的人，到头来都要发现自己为自由付上的昂贵代价，发现自己所谓的自由，很可能只是一个精美却更狭小的牢笼。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这是萨冈早年一部小说的名字，一个年轻人以此为开场白向一个比自己年长14岁的妇人发出了邀请，一次蹩脚的约会邀请，一场爱情的邀请。爱情最后草草落幕，年轻人负气地宣告：我控告您无视爱情，一味逃避，唯唯诺诺，我判处您终身孤独！

“你喜欢萨冈吗”，这个套用的句子在《你好，忧愁》诞生的半个世纪后，随着这位天才女作家的谢世，成为了一种流行，一种多少带着些无奈、却引人想入非非的流行——不论生命中有多少辉煌的时刻，有多少围绕身边的朋友和食客，有多少段轰轰烈烈的情爱韵事，萨冈也仍然须面对死亡以及和死亡一样坚强的孤独。

写作固然是一种拯救，可即便是在最鼎盛的时刻，萨冈也敏感地抱怨道：没有真心关心我的作品，他们只是好奇我的生活。像所有女人一样，她也试图在孩子身上寻找安定和归属感，可是这种感觉随着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也一天天地在消失；甚至在临终前，她都拒绝见儿子一面。寄人篱下的晚年无可避免，女导演Diane Kurys要一件三天未换的上衣轻描淡写地点出了这个传奇最终的落寞。

你喜欢萨冈吗？

我很喜欢。不是因为她自以为是的生活方式，而是因为她不管境遇如何，始终如一地坚持这自以为是的生活态度——她早就心平气和又无不调侃地为自己写好了墓志铭：

“1954年，萨冈以一本菲薄小说《你好，忧愁》出道，在经历了令人愉快而又草率的一生和一系列作品后，她的消失只是一个对她自己而言的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