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名吸毒司机游荡晋陕煤路

2009-05-09 10:47夏阳
凤凰周刊 2009年23期
关键词:忻州海洛因毒品

夏阳

2009年7月16曰11时27分,连续行驶了24小时的蒙K某某号大货车行至五台县,再次停了下来。500多公里长的运途中,这是第6次堵车,原因各不相同,司机赵三对此已表情麻木。

一刻钟后,赵三等来了邻车的电烙铁,开始了例行程序。拿出安钠咖,卷了一张崭新的20元,打开车前盖,为电烙铁接上电,1分钟后,烙铁见红,烫在安钠咖上,浓浓的白烟腾起。

赵将钱卷凑上,眯着眼睛狠吸起来。十几次吸入后,赵的神情不再木然,在同车人的玩笑中哈哈大笑,惬意地继续着加热与吸入的过程。

安钠咖,这种白色的兽用药,学名苯甲酸钠咖啡因,由苯甲酸钠和咖啡因以近似1:1的比例配成,其中咖啡因通过刺激中枢神经能调节大脑皮层的活动,长期吸食可成瘾,属国内严格管制的精神药品。

而对开车超过12个小时的赵,安钠咖可以让他保持旺盛的精力,不会犯困而出事故,造成车毁人亡的悲剧。

开车数年来,在每天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连续驾驶中,安钠咖一直是赵解决疲劳驾驶的良方。他的同伴,至少90%以上的都烫过安钠咖。

具有同样功效的还有吸食土制海洛因,当地俗称“哈料子”。2004年到2005年,赵亦哈过一年多,那时他与人合养了一辆大货车。

“料子比安钠咖提神强多了,但费用贵了几百倍,而且上瘾”,赵说,哈料子花掉数万元之后,他将车卖掉。戒掉了料子,再次吸起了安钠咖,他认识的司机,至少有1/3在哈料子,但像他一样成功戒掉的并不多。

国道108,是赵近10年职业司机生涯中,未曾远离的路线。这条连结着四省的煤路,每天过往的司机约3万名,对堵车与安钠咖,他们的态度早已完全顺从。而5年前,借助销售安钠咖搭建的网络,“料子”迅速在这条路上的司机中风行。

一个司机的耐力

赵开的是一辆153带拖货车,300马力,定载30吨,装煤后整车达55吨。多年来,赵所跑的路线基本固定,从陕北府谷出发,经过山西保德、河曲、神池、五寨等10余个山西的县域,然后经五台县或者繁峙县,到达河北阜平县卸煤。

横穿三省,500多公里的路程,往返需要3天左右的时间。72个小时中,由他和另一名司机轮换着驾驶。沿途的拥堵,每每会令他们往返费时更长。

这次由他负责装煤,从河曲赶到府谷,他比另一位司机要多开将近8个小时。装煤的3个小时,是他短暂的休息时间,其后,由于车上严重的颠簸,严重疲劳的他会不时颠醒,“实际上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他说。

“已经习惯了睡不着的睡觉”,他保证驾驶时清醒的手段正是安钠咖,“烫一次十几个小时内不会犯困,一趟至少要烫5、6次”。

“也没个准,有时间才烫,一般都是在堵车和吃饭时才烫。”在五台县是他第二次烫安钠咖,第一次在此前9个小时。16日凌晨3时,上车已经14个小时的他,连续驾车达9个小时后,终于进了一家饭店,准备吃饭。刚—下车,赵即进入饭店厨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根铁丝,放进了火中。

烧红的铁丝出炉后,他即蹲在地上开始烫安钠咖,用嘴对着烟雾就吸。相较于电烙铁,这种传统的吸法,并不需要钱卷。

随着不断接近目的地河北阜平,赵的电话响声渐频。之前一个月,在朋友的蛊惑下,他刚在赌场输了几万元。在返回来之前,欠债累累的他,决定在这个低迷期再度成为车老板,借钱租赁一辆大货车,打一个翻身仗。

每个电话,都跟钱有关,“明天前必须借到钱,不然就搞不成了”。给妻子的电话中,赵心中毫无把握,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人,基本上都手中无钱,一路上,赵郁郁寡欢。

心情沉重,遇到的路况却毫不体贴。刚出府谷,即开始堵车,一个收费站,7公里的路,走了整整两个小时。进入保德,过收费站时惯例堵车,他下车在收费站附近的隔离柱旁解手,被收费站工作人员看到,大声斥骂他,“舔了”,气愤不过的赵辩解了几句,差点被打。

饭店厨房里,赵三刚接完妻子绝望的电话,对着白色的烟雾,低头猛吸。

铺满国道的安钠咖

“安钠咖不会上瘾,像烟一样”,18岁的李海(化名)向本刊记者解释,已有三年多驾龄的他,亦是安钠咖的吸食者之一。作为提神的良方,货车司机对安钠咖的依赖,从老到幼,在108国道旁的运输专业村,已是公开的秘密。

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以赵三家住的山西河曲旧县乡尖山村为例,坐落在山西、内蒙、陕西三个产煤大省中间,三省源源不断运出的煤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职业,600余人的村子里,即有40多名司机,他所在的旧县乡,有1000多辆大车,将近3000名司机。

河曲县的运输专业乡,随着108国道的开通而兴起,这条国道开通之后(时间不明),将晋、陕、蒙三个产煤大省与用煤大省河北连结。除了自用之外,交通便利的河北还将三省流出的煤转运山东,成为三个产煤大省重要的煤炭集散地之一。据当地公开信息,去年该地上千家煤场,共吞吐掉1600万吨煤炭,创收达50亿元。以每辆核载30吨为准,共需53万车次,以每车每年跑100趟为准,每车配备3人计算,至少有1.6万名司机与车主终年在这条路上不停驰驱。

与河曲一样,这条路上,运输专业村比比皆是。相邻的沙泉乡,是河曲全县第一运输大乡,较之赵所在的河曲旧县乡,运输业规模更大,司机更多。保德县桥头镇、府谷县,以及沿途的朔州的光武村、忻州的原平、轩岗,神池县、五寨县、宁武县、繁峙县等地,则较沙泉更大。

“冬天安钠咖,夏天老神油。”繁峙司机老冯的顺口溜,颇能体现司机群体吸毒盛况。老冯称,司机吸毒并不是稀奇事,他所在的大营镇,十个司机就有九个在吸安钠咖。

老冯自己就是安钠咖的吸食者,“烫一次可以两三天不睡”。十几年前他一入行,司机们吸食安钠咖、老神油已经是普遍现象。以忻州、陕西居多,大同、朔州次之,河北、内蒙则不多见。

赵三所烫的安钠咖,价格为20元,质量不是太好,呈白色,是一个高宽各约两厘米的柱状物,大约可烫5到6天。

较好的安钠咖则为25~30元一颗,是用安钠咖针剂和罂粟壳熬制而成,一位五寨司机介绍,安钠咖以陕西府谷的质量最好,煤矿周边的小卖部、饭店均有自制的安钠咖供给长期交往的司机。他自己固定在一家小店里购买30元的极品安钠咖。

一名商店老板介绍,他所售的安钠咖熬制时间大约为十几分钟,十几支针剂才能熬制一颗。司机对安钠咖品质的考究,令店老板们丝毫不敢含糊。座谷煤场前,另一位店老板,宁愿断货也不敢卖给司机们次品,“刚来了一个送安钠咖的,但质量太次,烫了一下,只有外面一层还挺香,里面的已基本无味”。

除了陕西煤矿周边的小卖部与饭店,108国道出省口沿途的饭店、商店、浇刹车摊点等都有安钠咖的销售点,绵延500公里的道路上,在各个路段打尖的饭店,均以店主的名字为招牌,供自己熟识的司机辨识。

今年6月繁峙县的系列禁毒行动,亦反映出安钠咖在108国道上的普及。在一个商店内,当地公安一举查获了上千颗安钠咖。

对于安钠咖的原料来源,陕西府谷三道沟附近一家煤矿旁边,一名商店老板称他所售安钠咖用的针剂都是“为自己的养的牛、猪用药买回,积攒下来的”。来自山西官方的一份报告显示,山西省的很多咖啡因毒品除了从当地医药部门套购之外,很大一部分来自河南洛阳、三门峡、平顶山等地,还有来自内蒙古等地的。

神堂堡的“正经东西”

吸食“不会上瘾”的毒品的历史,从5年前开始改变。

安钠咖的提神效果,往往达不到部分司机的要求。河北司机小严说,安钠咖没有那么神奇,烫了照样犯困,而且痰也白,牙也白,烫了一段时间就不烫了。大同老武亦称自己吸食以后也不管用。

5年前,司机们对刺激的要求“高”了很多,相当一部分已经开始吸土制海洛因,当地俗称“哈料子”。“比安钠咖强多了,哈一包至少一天一夜不会犯困”,是老冯与赵三的共识。

当地土制海洛因技术的成熟,令司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据公开资料,2008年忻州警方破获数起自制海洛因案,现场查获的证物涵盖了土制海洛因生产的全过程,包括含海洛因的黑色膏状固体、合海洛因的黑色液体以及成品海洛因。

忻州市交警队一名干部称,啥料子的人至少占到20%,但在赵三与老冯看来,这一数字至少要占到1/3。

最早这条国道上为司机提供料子的地方,是雁门关外的杨明堡。这个从雁门关的盘山公路上下来后的第一个休息地,曾经是司机们的第一乐园。提起“开放的杨明堡”,司机们都会心一笑。据一位老司机介绍,杨明堡因为地理优势,成为司机停车吃饭的首选,依托大量的司机,杨明堡成为一个有名的红灯区。“当年最兴盛的时期,在杨明堡只要有饭店就有料子,有小姐,买料子像买包烟一样。”

杨明堡的毒品,亦与当地种植罂粟有关。数年来尽管严厉打击,但当地吸食习惯依旧。附近的光武村,依旧保留下来烫片片的习惯,店老板介绍,村里司机每次出车,1元3片的片片,老板都买几元钱的,让司机们带上。

杨明堡之后,“料子”借着卖安钠咖建立起来的信用与网络,迅速传遍整个1 08国道。在三岔、神池,在五寨、繁峙,销售点遍及各地。

保德司机,率先接受了这一新型的提神产品。其后河曲、忻州、五寨等地均成为吸毒大区。

7月中旬搭载本刊记者的出车路上,府谷县的三岔,是赵三买到毒品的第一个地区,煤检站附近的饭店也有卖的。沿途神池、五寨、杨明堡、繁峙都有补充,在繁峙大营的出售点是饭店,在神堂堡则为浇刹车摊。

途经神池,赵三向记者发问,是否需要顺路去买两包回去试试。

繁峙县神堂堡位于山西、河北两省三县的三岔口,村口就是河北阜平的收费站。离开村子,从村口出去右转64公里到达灵丘县城,直走63公里到阜平,向回返80公里到繁峙县城。村人戏称自己处于三不管地带。

7月3日,听到本刊记者打听有无卖安{内咖的地方,村头浇刹车的张女士说:“我们这里没有安钠咖了,但有正经东西。有的浇车滩上在卖,有些饭店也有。主要的忻州司机和陕西司机要的多。”

在神堂堡,这个只有400多人的小村子,料子不是稀奇事。

浇刹点上卖料子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本村一名出租司机,得知本刊记者要买料子,满目犹疑,“怎么看你也不像”,但犹豫再三,他决定帮忙,称他朋友应该有办法,果然电话中他的朋友满口答应。只是开口便要好处费,见到本刊记者后:此人介绍,村里的料子分为两种,50元一包的和100元一包的。

驱车而来,这位村民在拿走钱后,不到10分钟,即拿回料子交给记者。“没有100块一包的了,只拿到了50块一包的。”记者证实其真伪后将料子烧毁丢弃。

贩毒致富开矿

神堂堡村的海洛因,包在很小的报纸中,约一厘米长,半厘米宽,打开后红色的粉状物赫然在目。据曾因吸食毒品被拘的司机孙强介绍,这种红色的粉面,即为当地自制海洛因,由当地毒贩买到鸦片之后,加上乙酸制成,价格大约在1克1400元左右。

二道贩子买到这种毒品后,再加入大量的氨酚待因,包成30到50包的样子,以每包50~100元价格出售。孙强称,司机们吸食的那种料子,原料顶多只值10元钱,他一口就可以吸完。对于一部分对安钠咖失去感觉的司机来说,几十元一包的土制海洛因,成为他们能够接受的选择之一。

海洛因的价格大幅下降,让吸食的人员迅速增加。

“我这摊上就不卖。”对神堂堡所有浇刹车摊点都卖毒品的说法,张女士予以否认。她的代价是损失一部分司机。张介绍,“保德司机不啥料的少,十个有八个在哈。每次有保德车来,就问有没有那东西,听到没有就说,你给咱买去”。被张拒绝,保德车再没来过。“不来就不来,但那东西,坚决不能搞。”

张的坚持,最终使自己的生意受到影响,到后来,她摊上来的司机,大多为河北司机,保德司机几乎绝迹。

“保德车都到了下面。”张说。对吸毒的司机,张一脸的不屑。

张所说的下边,即为红崖村。在神堂堡乡红崖村的浇刹车摊中,忻州市人高二红(音)的浇刹车摊是一个异数,他的摊位上,明确写出了忻州车洗车的招牌。虽然写明仅仅服务一个地区,生意却红火异常,广告牌上,不得不写上“留下出口”的警告语。

张所拒绝的对象,正是高所要争取的目标。附近的几名摊主称,忻州保德、河曲等靠近陕西的车,基本上固定在他这儿洗车。高二红的秘密正在于料子,据村人介绍,4年前,此人从忻州市来到红崖村,包了个浇刹车摊后,忻州车对他趋之若鹜。大部分是奔着料子而来。

为数众多的哈料者,让高财源滚滚。半个月前,此人离开忻州,浇车摊被他仅以4000元的价格包给了当地村人老张,据老张说,高“挣了钱开矿去了”,看不起挣这点小钱了。

事实上,保德司机,仅仅是司机吸毒的一个代名词,神堂堡数名浇车摊主介绍,途经神堂堡的司机中,陕西府谷、朔州、五寨、神池、河曲等陕西邻近县城的司机,大多哈料。山东、内蒙、河北的司机,相对干净,只烫安钠咖,大同司机亦有哈料者,但人数较少。

据村人称,高二红先后数次被抓,但自称吸毒,只被课以罚款,刑拘了事。挣钱,却没有付太大的代价。

生意网络的尝试

高二红的成功,是郝文与孙强要复制的模式。

数年前,有人提议繁峙人孙强为司机们提供毒品,他因司机们吸食的安钠咖尽管数量巨大,但利润不高,并未动心。现在情势变化,大批哈料子的司机,令他向往不已。

再一次遇到司机向他提议为这个群体提供毒品,是在今年6月,在狱中遇见郝文。6月,河曲司机郝文因车上藏有当地料子,被公安抓获。在狱中呆了半个月,另被课以2000元罚款。

开一辆东风153、40多岁的郝文已经有10余年驾龄,从府谷县拉上煤,送到阜平县,500多公里的山路,郝经走了数年。6月中旬,郝第一次出了意外,禁毒日来临之前,山西警方在6月开展了一系列的禁毒拘捕行动,郝是战果之一。

2000元罚款和15天拘留的处罚,让郝文愤愤不平,“肯定是公安下的套,要不我前脚在浇刹车摊上买到东西,后脚就让人抓了”。在看守所中,郝不止一次向同批被抓的十几名狱友诉说自己的猜疑。

“他们被当地人给‘抬了。”同狱的孙强说,“不过,在他不断威胁出来要报复卖毒品的人后,当地公安对他的处罚要小多了。”同因吸毒被抓,孙强付出的代价,数倍于郝文。

在看守所中,郝文结识孙强,意外找到了入门料子生意的途径。吸毒十几年来,孙强先后结识数十名贩毒上线,货源非常充足,吸光家产之后,一度曾以贩养吸,以加价数十元的价格,转手卖给身边吸毒的朋友。

忙于完成任务的繁峙县禁毒人员也许不会想到,他们无形中为河曲司机郝文架起了一条由吸到贩的桥梁。在狱中,郝结识数名吸毒、贩毒人员。在繁峙境内买毒品以来,他第一次找到了刹车摊以外的卖毒者。在河曲,当地一克海洛因的价格为2000元左右,而到了繁峙,价格骤降,孙强称,自己可以1500元/克的价格拿到。

找到上家的郝文,催促孙强:“你是当地人,去包个刹车摊,搞定当地公安,负责提供货源。我负责介绍司机们去你那儿买货。”孙强说,“郝向他保证,自己本人认识300多辆河曲车,哈料子者就占到80%,绝对能保证赚钱。”

孙强与另一名狱友,在十几天中,成为郝的战略发展伙伴。计划经过数次商议,众人都觉得可行,在狱中互留电话,约定出狱后开始实施。

孙强曾一度非常兴奋。每天过路的上万司机,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钞票。

让孙强懊恼的是,释放回家后老婆把他的衣服洗了,装在衣服里的郝的电话随之丢失。

被绑架的村庄

“河曲的毒品,大多从繁峙、宁武等地输送而来,十几年前,那里的山上有种植罂粟,公安时不时用直升飞机进行搜查,及时铲除。”刊、强称。

官方称,当地罂粟种植已全部铲除。但当地人称,料子的来源还是宁武山区种植的罂粟。据孙小三称,另一部分则来自云南。

神堂堡村亦是当年忻州的罂粟产地之一,石山环绕,基本无田可种,极为贫困。根据中国第五次人口普查数据,下辖50余个村子的神堂堡乡,总人数只有3994人,其中神堂堡村占了大约400人。

大批的煤车拥入之后,他们的命运开始改变。“最初是抢车,后来是浇刹车,再后来修车,开饭店、旅店。总之靠路吃饭。”孙强说。现在,附近村里最赚钱的行业之一,即为浇刹车摊,每年收入大约6、7万元的样子。

当朝天喷水的黑色胶管出现在山路湾上时,即告进入神堂堡,也标志着几十公里的下山路结束。大车从山路盘旋而下,刹车一路频踩,已经滚烫软化,降温冷却后,才能保证安全。

村人早已不再种地,依靠过路的大车,他们过着富裕的生活。但随着大车进入之后,这里从来没有干净过一天,旅馆的床单上,一层黑黑的煤面。日夜呼啸的大车,除了堵车,没有留给这里片刻安静。

正常的生意之外,毒品已在这个村子里培养出欲罢不能的依赖。

摊主老张即为一个例子,高二红走了,留给继任者老张的是一片冷清。“十几天了,忻州车一共只来了一辆,”老张抱怨,“是不是高二红走时,把忻州车都通知了一遍。”

不卖毒品,他承包的洗车点,几乎成为废摊。高二红的经营方式使外地车全部流失,高走后,忻州车走了,外地车却依旧没有回来,这一难题正在考验着老张。

“知道没有料子后,我们是不会再去第二次的。”赵三说。建立在高度利益之上的依赖关系,谁也不会打破。

“我们知道有卖的,但互相之间保密,我们也不打听。”村里人说,从未想过要举报谁。

随着奥运会的强制禁运和经济危机的来临,神堂堡村民老王的饭店已经关门,很少堵车后,司机们不再需要路边店的饭了。料子成为能让司机们下车的一个必需手段。

挣扎的行业

在山西这个收入并不高的省份,拥有一辆大货车是富有的象征,挣着近10倍于当地平均收入的钞票。但司机们却想着转行。

用挣扎这个词来说明经济危机中司机的状态,毫不过分。

经济上,运输业正处于最为危机的时候。一辆大车,每个月必须保证有两万元的纯收入,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7月16日,赵三到达阜平后,得知销售煤价降了30元,之前在陕西拉煤时,出坑煤价降了10元的兴奋瞬间荡然无存。这样一趟下来,30吨的煤卖掉后,只能纯收2000元。

这样的收入,要保证3天一趟,才能足够开支,但这绝无可能。就在当天,河北煤场因为接连下雨,大多被淹,无法收煤,赵三只得在旅店停车场内等候。

身体上的挣扎由来已久。“太苦了,几天不下车是常有的事”。赵三的哥哥赵二已经将近20天不回家了,半个月后,他方与另一名股东换岗。以赵三为例,不装煤时,他会有8~9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第一要务就是补充睡眠。有时他的搭档装完煤会被堵住,“就有时间干点别的事情,也许还可以看看电视”。

“还贷的压力下,有的车主甚至在收入好时,半年不回家,在外找小姐。”赵三称。

“嫁给司机,等于守活寡。”当地的谚语说。

辛苦之外,更有一路的盘剥。

心态上的挣扎已经几近扭曲。司机胡海雄说日前与收费站发生冲突,以挨打结束,住院长达一个多月。遭窃、撞车,都是他们必须提防的倒运。

多种重合作用之下,这个职业具有了种种荒诞的故事,曾经被人向往的致富人群,成为堕落的表征。

对赵三来说,最为典型的例子即是他的合伙人赵瑞。这个大他两岁的玩伴,那时是运输村成功的典型,养着两部大车,挣了将近50万元。

但有了钱之后,吸毒、赌博成为赵瑞的常态。开始赵瑞是背着伙伴们偷偷吸,后来在一个车上,无法避开,就当众吸了。作为合伙人,赵三觉得自己不吸有点冤。“公款开支,他吸了,我不吸不是白付一半的钱吗?”

那时,两人所养的车上,用以“提神”的料子,每买一次花费都在500元以上。

赵瑞哈完了自己的家底,“总有30、40万花在了料子上”,现在他的两个大车换成了两个翻斗车,翻斗车现在也将出手。而赵三在卖车之后,吃了半个月的曲马多,最终戒掉了料子瘾。

负债累累的赵三,决定再冒险一拼,在经济危机中,重新租赁一个车,试着从因吸毒深陷的大坑里爬出来。(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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