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体的消费:消费社会的本体论基础

2009-04-29 03:51蔡大平吕清平
理论月刊 2009年12期
关键词:鲍德里亚消费

蔡大平 吕清平

摘要:让·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一书,在首先指认一般经济学意义上的消费概念具有“需求先存论”倾向的基础上。提出了作为约束范畴的消费概念。他认为这种意义上的消费概念既是新社会现实的标志,也是分析消费社会的一个基础范畴,与此相应,他认为以他自己的消费概念为基础的社会学分析方法从此结束了先验性情结。

关键词:鲍德里亚;消费;先验性;约束范畴

中图分类号:F014.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09)12-0053-05

L·P·梅耶在为让·鲍德里亚于1970年出版的《消费社会》一书写的序言中指出,《消费社会》关于消费的分析是对当代社会学的一大贡献。他提出,消费已成为当今社会风尚的时代,“是一种积极的关系方式,是一种系统的行为和总体反应的方式,我们的整个文化体系就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即在消费已经取代生产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一种主导性的生活模式的背景下,我们要把握消费社会的内涵,一个前提就是我们必须把“无主体的消费”理解为消费社会的本体范畴。本文正是围绕消费的这一意义进行论述。

一、先验主体性:传统政治经济学语境中消费概念的品格

在传统政治经济学意义上,消费是经济活动过程——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的一个环节,是一切经济活动的唯一目的和唯一对象。作为与“生产”相对应的概念,“消费”的基本含义就是对物品和服务的“占有”和“使用”,消费的过程主要就是个体和家庭物质需求满足的过程。

鲍德里亚的社会批判理论正是建立在对这种经济学批判的基础之上,他在批判这种经济学的人类学内涵时指责这些经济学家在消费概念的理解上具有“需求先存论”倾向。在第二章第二小节“一种消费理论”一开始,鲍德里亚就引用了一个故事,其核心要义是“一个人‘具有需求,需求‘促使他走向‘给予他满足的物。”即消费是对物品的使用价值的消费。鲍德里亚在批判这种政治经济学时尖锐地指出它犯了反复叙事的逻辑矛盾:‘我买它是因为我需要它。”这个断言从理论逻辑上来讲是一个经验论,目的论思想。其内涵是“个体被当作目的,而其有意识的表现被看作事件的逻辑”。也就是说,“我需要它”对应着“个体被当作目的”,而“我买它”对应着“有意识的表现”,而这两者都是主体的先验设定,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是另一个“表现”或“外化”。因此,鲍德里亚在指出这种以人类学内涵为基础的传统政治经济学的“魔幻思辨性”的同时,又深刻地指出其“反复叙事性”。

在鲍德里亚看来,传统政治经济学消费概念的先验主体品格就体现为它的“反复叙事性”和“魔幻思辨性”,这是同一问题的不同表述方式,而它的这种先验品格主要体现在传统政治经济学对三个关键术语——需要、物品及满足的学理分析中。

其一,从消费的主体方,即“需求”和“满足”的角度讲,传统政治经济学是一种“需求先存性理论”,它基于两个人类学假设:(1)一个具有需求的“个体”会本能地去满足需求;(2)消费者是一个自由的、有意识的、被看作知道其所作所为的人。其实,这种需求只是传统哲学话语中的形而上学假设。它作为一个腐烂了的遗产遭到以马歇尔、加尔布雷思和热尔瓦齐为代表的社会学家的批判。与这个假设相反,他们认为消费者在消费过程中只能无意识地、被动性地接受物品。在此意义上,他们把这种需求及与之相关的满足称为“虚假的”、或“人为的”、或“异化的”需求,与之相关的满足被称为“虚假的”、或“人为的”、或“异化的”满足。在此基础上,加尔布雷思提出:“选择是坚信的结果”,而在坚信后面的是“人工加速器”,比如广告、市场营销、包装等手段的作用,正是它们使需求变得不稳定,也是它们产生了收入、购买奢侈品以及超工作量等消费的恶性循环。由此,需求不再是先验地存在人的本性中,而“需求先存性理论”所假设的消费者的自由和主权也就是一个意识形态的“虚设”。在鲍德里亚看来,加尔布雷思本来已经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但是,鲍德里亚认为,以加尔布雷思为代表的社会批判理论家们有关消费的观点还是没有走出传统政治经济学的裹脚。我们先看看加尔布雷思的观点。

在人的本性中存在着一种酷似经济原则的东西,迫使他在限制努力的同时,也限制自己的目标和需求。这并不是“人造加速器”的结果。简言之,就个人而言,这不再是一种最大的,而是一种和谐平衡的满足倾向。

按照鲍德里亚的逻辑思路,加尔布雷思这段话的一个核心观点就是个人的需求是可以稳定的,而这种需求的稳定性的内在根源就是人的本性。如果顺着加尔布雷思的思路走下去,那么消费只能是一种“和谐的”个体的满足功能,就是说,只有作为消费者允许出现的东西才能是现实的。在这里,作为传统政治经济学制高点的加尔布雷思虽然认为由于受新闻、广告、电视等“人造加速器”的影响,消费的确定性变得不可能,但他还是受传统人性论的影响。认为人性中有一种经济原则的先天的东西对消费起着稳定器的作用从而使消费具有确定性。也就是说,加尔布雷思的理论没有什么新东西,只不过是传统的“需求先存性理论”的改写版罢了。结果,消费概念还是受先验主体假设的支配,并因此成为一团未被理解的迷雾。

其二,从消费的对象角度,即物品来看,它被看作是“消费物的本身”(使用价值)。大家知道,使用价值就是指物品对人的有用性。如果一个物品对人没有用处,谁也不会花时间对它们进行改造。在现代社会中,无论是生活还是生产都需要物品作为我们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它是我们人类得以延续下去的物质基础。鲍德里亚也并不反对这一点,相反,鲍德里亚肯定性地说:“物品在其客观功能领域以及其外延领域之中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但是,问题是传统政治经济学在理解物品上的使用价值假设,即假设具体价值超越抽象的交换价值,商品的人类意义存在于它对主体的直接有用性。它包括两个方面:(1)坚持脱离交换价值的使用价值;(2)坚持使用价值决定交换价值。鲍德里亚认为,如果顺着这个逻辑走下去。那么作为人类存在发生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前提的需求就只能围绕着使用价值转,而为了满足这种需求的生产也就成为整个社会运行的基础,它是解决所有社会问题的决定性因素。在鲍德里亚看来,这是一种生产本位主义。而由于作为它前提的需求具有主体的先验性品格,所以,我们如果用它来理解和解决社会问题,那么它在前提上就错了。作为对这一理论问题的回应,鲍德里亚在第一章的第三小节“增长的恶性循环”中确证了传统政治经济学在消费理论上“生产本位主义”倾向在理解当代消费社会上的“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表现在一系列以“生产本位主义”为理论导向的当代社会政策在消费社会运行中的失效上面,如本来想以集体开支的急剧增加来增加社会的机会的公平,但收效甚微;本来想以税制和社会保险等再分配政策来缩小社会成员之间的差距,但社会差距越来越大;本来想通过发展经济来促进人类的幸福,但与之纠缠的环境破坏和文化危害却成为人类可持

续发展的障碍;本来以为通过生产更多的商品可以给人类带来丰盛,但贫困始终在纠缠着今天的人类。在《消费社会》第二章一开始,鲍德里亚进一步说明这些政策之所以失效的原因是当代社会把传统政治经济学的消费概念及与之相应的生产概念当成这些政策的理论根据并把它们作为社会运行的基础性因素,而这两个概念本身就建立在先验假设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社会运行的基础原来是一种“意识形态化的非科学的”假设观念。为了给消费社会运行奠定一个新的基础,他在《消费社会》中对消费概念进行重新阐释,使之与消费社会的现实相符合,并因此成为描述消费社会的一个核心概念。

二、一个约束范畴:消费概念的去主体化

在《消费社会》一书中,第二章内容是从学理上理解消费概念的重中之重。在这一章中,为了给消费社会提供一个合适的基础,鲍德里亚在继承《生产之镜》批判遗产的基础上,确立消费社会得以存在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作为“含义秩序”和“新生产力”的消费。我们看看鲍德里亚的原文:

“从我们阐述过(或将要阐述)的各方面来看,消费都表现为对我们所经验过的意识形态的颠倒,表现为一种约束范畴:(1)在结构分析层面上,它受含义约束的支配;(2)在(社会经济政治)战略分析中,它受到生产约束和生产周期约束的支配。”

其一,从结构分析层面上看,“消费和语言一样,或和原始社会的亲缘体系一样,是一种含义秩序”。鲍德里亚把消费和语言、原始社会的亲缘体系相提并论,这显然是结构主义理论逻辑在消费领域的延伸。当代英国通俗文化学者多米尼克-斯特里纳蒂在《通俗文化理论导论》对结构主义的解读为我们理解消费与语言的相似性架起了一座桥梁。在他看来,索绪尔对语言学作出两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区分。第一,语言体系和言语,前者指由词汇、句法、规则、习惯和意义组成的总的系统或结构,后者指涉及说话和写作的各种语言单位的总和。多米尼克·斯特里纳蒂认为。由于索绪尔对这两者的区分,语言和言语就分别成为具有社会性的、隐性的东西和非社会性的、显性的个体行为,就是说,语言的结构性特征决定了它不能被直接感知到,并存在于我们可以观察到的东西的背后,即它对个体言语的制约和决定作用是无意识的,我们受其控制而不自知。第二。能指与所指,能指是指语言所具有的物理形态,而所指是指能指所涉及的意义,后者不是由一种强加于语言的外在物质现实,而是由它们在这个语言结构中所处的地位决定的。由此,一方面,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具有任意性,一个特定概念何以应当同一种语音形象相联系,而不是同另一种语音形象相联系,不存在任何内在的、天然的或实质的理由,因此,不能用一种零碎的、即时的或经验的方式来理解个别的语言学符号,而应该把它们放在系统结构中来理解;另一方面。在文化研究中,由于受习俗、代码、和意识形态等这些确定因素的制约,特殊能指和特殊所指又不是任意的。

鲍德里亚对消费的理解采用比附的手法,他借用了索绪尔的术语把消费指认为一个系统,一个结构。正如他所说:“流通、购买、销售、对作了区分的财富及物品府号的占有,这些构成了我们今天的语言、我们的编码,整个社会都依靠它来沟通交谈。这便是消费的结构。”这个判断可从两个方面理解:(1)消费作为一个系统结构,得以建立的一个前提是存在着符号化的物品及区分的编码。在现代消费系统中,物品不再作为单纯的使用价值,而主要作为符号价值被人们青睐,与此相应,需求不再是对某一物品的需求,而是对它作为“符号价值”的需求。在这里,决定商品被生产与否的不是它的使用价值,而是符号价值,它在整个我们社会生活中的符号区分意义。身处在这个社会中的我们(作为消费者)就像语言中的词汇在整个语言体系中所起的作用一样,个别的语词和个别的消费行为(或消费者)只有在体系中才有意义,并且在体系中,消费者的个别消费行为之间的联系就像语词与语词之间的连接受整个体系的控制一样。(2)消费的社会性功能。其实,当消费行为指向的不再是物品的使用价值,而是符号价值时,消费就因受符号法则的支配而具有交换、流通、价值分配等社会性功能。在鲍德里亚看来,消费的这种社会性功能具有社会一体化作用,它作为一种无意识的社会制约凌驾于个体之上,即个体在系统中的作用是被动性的。所以,鲍德里亚认为,传统政治经济学的消费概念经过他的理论分析被彻底颠覆。首先,作为个体的消费者在消费中不再像传统政治经济学所认为的那样是“自为的、自主的和终极性的”,而是被动和受控制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鲍德里亚才把消费者在消费过程中似乎具有的自由和主权指认为骗局。其次,个体消费者的消费不再是个体的,而是社会性的。由于消费瞄准的是商品的符号价值,而每个商品作为一个符号价值就象语言一样只有在作为整体的商品符号逻辑中才有意义,所以消费“并不是围绕着某个个体组织起来的”,而是以“集体语境为索引的”,在消费的过程中,个体的需求与消费之间的关系就象言语与语言能指系统之间的关系一样,无论是个体的需求还是言语只是言语效果。最后,消费不再具有消费主体先验期待的确定性,而具有不确定的性质。

其二。从社会经济政治战略分析来看,消费是一种“新生产力征象”。早在《生产之镜》中,鲍德里亚为了拒斥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概念,对马克思的作为人类社会存在基础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进行否定性的批判,在《消费社会》中,他为了使自己的生产力概念独树一帜,在生产力概念前加了一个“新”作为修饰词。问题是,鲍德里亚的生产力概念“新”在什么地方?我们看看鲍德里亚自己是怎么描述:

“1,生产秩序生产机器胜产力这种与传统工具截然不同的技术体系。2,它生产资本月理性化的生产力、与以往的交换‘财富和方式截然不同的投资和流通体系。3,它生产领薪金的劳动力、与传统‘劳作不同的抽象而系统化的劳动力和具体劳动。4,它生产需求、生产需求体系、需要作为一个全面控制生产力和生产过程中的、合理的、一体的、受控制的而且由另外三点补充的一个整体的生产力。”

我们看到,鲍德里亚生产力概念的这四个要素采用的是马克思的术语。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看看鲍德里亚对这四个要素的解释就知道了。

“作为体系,需求与享受和满足也截然不同。它是作为体系的成分,而不是作为一个个体与一个物之间的关系而出现的(同样,劳动力不再与之相关,甚至否认工人与劳动产品的关系——交换价值也同样与具体的人交换没有关系,形式/商品与实际财产也不相关等等)。”

我们知道。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中,他把劳动生产作为人类社会存在的客观基础,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生产力。但到了鲍德里亚这里,他虽然也把生产作为整个社会得以存在的基础,并且起决定性作用的也是生产力,但这个生产概念经过逻辑转换变成了他的消费概念,它所包含的要素的内涵完全不同。因为由于整个社会的符号化、编码化,需求不再是物品的“使用价值的消费”,而是对符号化的

商品、符号价值的消费。由此导致的生产也不再只是为了使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符号价值;劳动者的存在不是仅仅为了生产使用价值,而是交换价值,同时,它也不再是作为生产商品者的人,而主要作为消费商品的消费者;在交换过程中,与交换价值打交道的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是作为“逻辑符号的个体”。因此,如果说生产还是整个社会运行的基础的话,那么这个生产所具有的功能完全不同。

鲍德里亚不是把这个功能归结为对自然的实际占有,而是对社会的“控制”,即消费对社会一体化、社会化,最集中体现这一功能的是技术结构。我们知道,在马克思那里,社会技术结构主要包括科学技术、生产工具、劳动操作方式和生产工艺流程。其中,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并不具有直接的现实性。它只有通过在一定条件下的从事物质生产的人的活动才能转变为现实,也就是说,科学技术转化成现实的生产力其中介就是被科学技术武装过的现实劳动主体;生产工具是最能体现一定历史时期技术结构的东西,它的进步与人的实践能力的发展相一致,这两者的有机结合极大地推动人类社会对自然的改造和利用。总之,生产力的扩大再生产依赖于生产力的技术要素的进步,而其功能表示的是现实的人借助生产工具对自然力的控制、驾驭和调节。与马克思一样,鲍德里亚的“新生产力”概念也能扩大社会的再生产的作用,并且这种扩大再生产也依赖于技术结构。但是,在鲍德里亚那里,作为新生产力概念的消费得以成为社会扩大再生产的基础,其所借助的技术结构主要是“信用”、“广告”、“新闻”等大众传媒,他们在消费社会中通过意识形态的宣传紧紧抓住消费者的心理,制造某种人为的需求,从而促使消费者产生努力工作的动力,最终促进社会生产的扩大。这就是说,消费作为新生产力不是代表人对自然的实际占有,而是一种意识形态的社会“控制”。作为这种功能的消费概念是一种“主动的集体行为”、“约束”、“道德”、“制度”和“价值体系”。以信用为例,鲍德里亚认为,我们通常把信用在社会中的功能理解为开支预算,实际上,它已经充当消费社会的社会驯化功能,通过榨取储蓄并调节需求,信用使消费者从被动懒散的状态变成一个当代的劳动力,而这种驯化的实质是一种精神性的。

三、无主体消费的社会存在本体论化

当然,鲍德里亚对消费概念的改造,其理论指归是要确立消费在分析消费社会中的基础性地位。即把消费作为消费社会的本体基础,而消费社会的存在和发展依靠消费过程的布展。鲍德里亚为此称消费为“当代社会关于自身的一种言说”,“我们社会进行自我表达的方式”,“一种新社会现实的标志”,换句话说,消费在现实的意义上是一种社会现实,而从理论意义上来说,它是我们分析消费社会的一个“基础范畴”,并因此从方法论角度终结了以往社会研究先验性的终结。

首先,消费是一种“新社会现实的标志”。鲍德里亚认为,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看,在今天的消费社会中,符号化的商品逻辑统治着一切,它不仅支配着劳动进程和物质产品,而且支配着整个文化、性欲、人际关系,以至个体的幻像和冲动。以至于一切功能、一切需求都被具体化、被操纵为利益的话语,也就是说,一切都被形象、符号和可消费的范型展现、挑动、编排。从个人来看,消费社会中真实的个人存在被内在于符号化的消费者替代,个人的现实沦陷为符号化的社会现实,个人受消费力量的塑型。具体来说。在消费的进程中,“只有符号的发送和接受,而个体的存在在符号的这种组合和设计中被取消了……消费者从未面对过他自己的需要,就象从未面对过他自己一样,他也从未遭遇过自己的影象:他是内在于他所安排的那些符号的。”透过大众传媒,我们可以看到新闻、广告和广播等对符号的煽情作用。结果,物品变成了媚俗物,变成了摆设,与此同时,消费活动变成了游戏。在服务部门中,关切变成了一种被符号化的政治控制力量。总之,通过符号化的商品逻辑,消费取代了过去生产在整个社会生活中的统治地位。它作为一种一体化的力量决定着整个社会存在的特定历史状况,并因此成为消费社会的主导性范式。

其次,消费是分析消费社会现实的“基础范畴”。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结语部分以总结性的口吻断定,消费并不是一个“赘生范畴”,而是一个“基础范畴”。其实,这是他对消费社会作一种“总体性规律”的指认。这个规律作为符号化的人、符号化的商品、新闻、广播和广告等相互作用因素的复合,它具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特征:(1)它作为一个自行完成的过程游离于个人的活动和意识之外。成为一种不可认识的盲目起作用的规律,在这种意义上,鲍德里亚一方面认为,在消费社会整体的运行过程中,消费作为一种生产占据主导地位,成为社会运行的主动轮,另一方面消费作为一种力量成为统治和奴役人的主导性的非主体的外部力量使消费者处于非自主的外在必然性的强制之中,正因为如此,鲍德里亚以批评式的口气指责消费社会中的消费者是“无意识”、“无组织”者,并因此被一些“正人君子们”称为“公众观点”的承担者或说“公众”;(2)它作为一种符号结构的存在象结构语言学那样强调脱离“所指”的“能指”,也就是说,在鲍德里亚眼里,消费社会的现实存在就是一些任意符号组成的符号,被动地编制在社会体系之网中的人的所有对象都不再自在存在,即“真正的自然已不复存在。而各种各样的信息却达到了饱和的程度;这个世界的错综复杂的商品网本身就可以看成是一个典型的符号系统。”鲍德里亚的话来说,消费是“在否认事物和现实的基础上对符号的颂扬。”因此,当我们消费时,我们所直接面对的不是外界物,我们与现实世界、政治、历史、文化的关系不再是利益、投资、责任的关系,我们对它们的真相缺乏了解的同时也对它产生一种好奇,即我们与真相之间是一种心理关系;(3)它的“控制作用”受强大的社会心理引导。这一点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以结构范例为理想参照的区分逻辑和个性化逻辑在消费社会中作为主导消费者消费的意识形态,以“诱惑”和“自恋”的心理方式进行无意识的社会一体化,从控制消费者自身开始到控制他人,最后达到对整个社会的控制。正因为如此,鲍德里亚断定“正是在您接近您的理想参照之时,在您‘真正成为您自己时,您最服从集体命令,也最与这样或那样一种‘强加范例相吻合。”另一方面,在日常生活中,消费作为一种“集体意识”(或说“消费的思想”)通过预料享乐的方式具有社会一体化功能,就是说,消费者在日常性中由于对烹饪、文化、科学、宗教、性欲等的普遍好奇而被消费“牵挂挑动起来”从而越来越多地被动性地把自己的生命用于生产和革新自身需求和福利而深陷于颠倒的消费社会中。

最后,对消费的分析意味着以往社会学研究方法先验性情结的终结。鲍德里亚明确断定他分析消费社会的方法是异化逻辑,他在描述这个异化逻辑时指出,在消费社会中,“我们身上任何被异化的东西都不会就此落进一个无动于衷的循环、一个我们仍能自由面对的‘外部世界之中——在那里我们仅仅由于对每一次剥夺的‘占有而痛苦,但我们的‘私人领域中仍然可以找到我们自己,并且我们的存在深处仍然完整无缺。”这个指责入木三分,因为这里所说的异化是一种全面的被剥夺、全面的异化,既包括社会生活领域,也包括个人意识和生活领域,而只要消费者处于消费社会中,那么他们就像落入魔鬼手中不可自拔,最后“除了死亡之外别无出路”。与此同时。为了说明自己的异化逻辑的科学性,鲍德里亚提及一种与他不同的异化,这种异化认为私人的意识和生活不处于异化之中,灵魂没有被剥夺,因此当灵魂意识到自己处于异化之后,异化就会被超越。

鲍德里亚指出,用来分析消费社会的这两种异化逻辑之所以有本质区别就在于他的异化逻辑摆脱了先验性的纠缠,而另一种没有。鲍德里亚认为,先验性问题与消费者在消费社会运行中的地位问题是同体两面的问题,即作为个体的消费者的似乎是主动的,但实际上是被动的、被控制的活动是否作为社会运行的基本前提。在他眼中,以往的社会学家(包括马克思)在社会研究上主张作为个体的处于异化处境中消费者如果不是在所有的生活中,也至少在私人生活中具有主动性,他们在社会的运行起着某种目的性作用,而当他们对自己的异化处境有自觉地意识时,他们就会反过来反抗这种异化状态。鲍德里亚把这种异化逻辑指认为“先验异化逻辑”。与这种异化逻辑对作为个体的消费者在消费社会运行中所具有的地位不同,消费者在消费社会中没有主动性,它作为符号化的人是纯粹被动性的。也就是说,消费者个体通过“吸收符号和被符号吸收”这两个相互作用的过程沉浸在不断增多的物品/符号中,沉浸到社会地位的能指秩序中,并因此取消了自己和对自己生存状态的反思。总的说来,由于消费主体没有主动性,而只具有被动性,他们不可能从异化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并对消费社会的运行起着某种目的性作用,由此,作为个体的消费者再也不是作为主体的消费者,他们的消费行为再也没有先验性、目的性并因此变成了游戏式的东西。在消费过程中,消费者“在一个项和另一个项之间,在符号和另一个符号之间‘玩耍其个性”,他们受到“模型‘游戏和其选择的规定”,与此一致,消费社会整体从此缺失“思考”,缺失“自身视角”,变成一个无底的深渊。在这时,不是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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