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达倩
摘要:本文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分析了中国英语的存在理据。其理据来自三方面:中国英语是英语的国别变体,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规范英语;中国英语是语言顺应的产物,是被中国的思想方式和文化所丰富了的英语;中国英语是英语的“本土化”后的科学再生,呈现了不可阻挡的发展趋势。
关键词:中国英语; 社会语言学; 理据; 国别变体; 本土化
中图分类号:H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09)03-0111-03
一、 “中国英语”研究概述及其阶段划分
语言像文化一样, 很少能自给自足。在社会的发展和变迁中,交际的需要使一种语言与邻近的语言发生直接或间接的接触,从而使一个语言表达系统发生社会和风格变异,产生演变单位,经过协同变异后,生成适应新的社会地域条件的变项规则。 中国英语(China English) 就是英语在中国本土化之后使用的语言变体。它以规范英语为核心,表达中国社会文化诸领域特有的事物,通过音译、译借以及语义再生诸手段进入英语交际,词汇、句式和语篇都具有中国特色。中国英语区别于中式英语(Chinese English,Chinglish)。后者是指中国的英语学习和使用者由于受母语干扰和影响,硬套汉语规则和习惯,在英语交际中出现的不规范英语或不合英语文化习惯的畸形英语。中国英语作为一个理论概念提出来已有20多年了。当代学术界普遍认为中国英语是客观存在的,它属于规范英语、是可以被英语国家人们接受的。
国内“中国英语”研究活动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65年至1991年。在此期间“中国英语”的概念没有被明确,学者们研究它只是为了纠正“中国英语”与传统英语之间的偏差。国内最早是由葛传椝老先生在1980年《翻译通讯》里撰文提出:“无论在旧中国或新中国,讲或写英语时都有我国所特有的东西要表达。”但受时代的制约,这一学术观点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人们普遍认为“中国英语”仍旧是语言习得错误的代名词。1989年孙骊在论文《英语国别变体的研究和英语在中国》,第一次从英语变体的角度考察英语在中国的现状,而同期的学者汪榕培也通过文章《“中国英语”是客观存在的》,第一次将“中国英语”与学习者语言习惯思维错误区分开来,论证了“中国英语”的存在,为研究这一问题奠定了理论基础。第二阶段从1992年至2001年。1993年李文中从学术方面划分了“中国英语”和“中国式英语”的严格定义。1995年,张培成修订了中国英语的定义,而谢之君从文化冲突、语言交际的角度提出了定义的修改意见。但研究只是局限在少数学者之间,直到1998年之后,中国英语的研究成果被更多的研究者和刊物所接受。杜瑞清与姜亚军回顾了中国英语20年的发展历程,并对中国英语音位、词汇和语篇层面的研究进行了分析、展望。第三阶段是从2002年至今。进入21世纪,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走出国门已经成为时代的主旋律,中国不仅要认识世界,更需要让世界认识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中国英语也就成了当仁不让的选择。戴炜栋在《外语教学与研究》上刊发的论文《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英语教学“一条龙”体系》在外语界引起巨大的反响。此后中国英语问题的研究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研究主要关注在以下几个方面:(1)英语变体视角下的中国英语问题研究;(2)跨文化语言交际研究;(3)翻译方法研究;(4)语言思维研究;(5)母语负迁移研究;(6)英语教学研究。
二、 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对象和核心问题
社会语言学作为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它是语言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一门年轻的学科,研究对象包括:(1)社会因素如民族、行业、阶层、环境、地域等对语言结构的影响;(2)社会因素对语言功能、语言地位的制约作用;(3)与语言使用有关的宏观问题,如语言政策、语言规划、语言规范、语言教学、双语现象、双语教育;(4)由社会因素引起的语言之间的关系,如语言接触、语言影响、语言融合、混合语等;(5)个人因素对语言的影响,个人因素如职业、年龄、性别、文化、心理、性格、信仰等;(6)社会因素在语言上的种种反映,从语言变异看社会变异;(7)语言因素对社会因素的影响;(8)人们怎样在实际环境中使用语言进行交际和不同社会、社团使用语音的差别。
从社会语言学角度来讲,语言的一个根本特性就是社会性,社会语言学的核心问题就是研究语言的变异。所有被研究过的语言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语言变异。语言交际中语言变异现象非常普遍,它既是一种特殊的语言现象,也是一种交际策略。语言变异,从宏观上说,指一个语言社区因为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导致语言地区的语言状况发生了变化;从微观上说,指因为语言使用者的不同或场合、语境、话题的不同或语言表达目的不同等,以及对语码(code)选择的不同及语言风格的不同等,引起了语言变体。社会语言学家把语言变体定义为“社会分布相似的一套语项”,指的就是由具备相同社会特征的人在相同的社会环境中所普遍使用的某种语言表现形式。“语言变体”是一个内涵很宽泛的概念,大至一种语言的各种方言,小至一种方言中某一项语音、词汇或句法特征,只要有一定的社会分布的范围,就是一种语言变体。语言的变体受到很多复杂的因素制约,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地域变体,指同一语言社团在不同区域的变体。由于地域的不同、各民族聚集地的历史条件、文化背景差异甚大,同一语言在传播使用当中会发生某种变异;第二类是语言的社会变体,它与说话人的社会身份有关( 比如年龄、性别、社会地位等),不同年龄、性别,乃至不同民族、种族在语言上都存在着差异;第三类是语言的功能变体,它与说话的对象、场合、语言表达形式有关,因而又形成了“语域”和“语体”两个新概念。语言变体由许多模糊的却又是根深蒂固的因素所决定,这此因素不仅有语音、词汇、语法方言等方面,也有社会、历史、文化方面。[1]
三、 中国英语的社会语言学理据
(一) 语言的变异促成中国英语的形成
中国英语是中国人在学习和使用英语时因受汉语言、文化影响而产生的中介语变异体。中介语(interlanguage)理论是在认知心理学的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理论。外语学习者在学习的过程中,对于目标语规律所作的归纳与推论而产生的一个独立的语言系统,它被看成是一个内在的语言系统,但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学习者学习程度的加深而逐渐向目标语的正确形式方面靠拢。同时中介语又是一个开放的语言系统,具有逐渐进化的特征,其发展具有一定的阶段性。因为它受到母语和目标语的规则形式上的渗透,所以也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动态的语言系统,具有其自身的完整体系、规律性和不稳定性等特征。[2]中国人在180多年的英语学习和使用历程中,由于中国特有的生活环境、思维方式、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等与英语为母语的国家不同,所以中介语受母语环境的渗透,产生中介语变异体,中国独特事物的英语表达法也就孕育而生。它和美国英语、加拿大英语、澳大利亚英语、新西兰英语、印度英语、牙买加英语一样,是英语的国别变体。中国英语的很多表达法在国际交往中得到了广泛的使用和传播。语言变异包括两个方面,积极的方面是丰富语言表达力和适应语言交际需要。因此,人们在用英语交流的过程中,对于有中国特色的东西就不必挖空心思去找对应的表达法,实际上也找不到。但可以不断创造并驾驭语言,以产生新的表达法,从而填补由于英汉文化差异而造成的表达真空。这些新词、新表达法的产生不断满足了表达新鲜事物的需求,可以理解为语言变异的积极因素。金惠康认为:“中国英语”是“介绍华夏文明的桥梁”,能填补词汇空白、文化空白和中国意念的空白,能“借助汉语表达法、句法、修辞、篇章结构以及认知方式来表达中国人的宇宙观、价值观、文化传统、社会习俗、饮食习惯、民族风情风貌、人文地理和不同于西方社会的种种中国讲法”。[3]中国英语词汇往往能折射出中国不同时期的时代特征。例如,反映中国古代文化特色的词汇有Confucianism(儒家思想)、Four Books (《四书》),而family contract responsibility system(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knowledge economy(知识经济)等词汇,又记载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社会图景。中国英语中还有一些词使用英语原词,但表达的却是中国特有的事物,如 Planned commodity economy (计划经济), bourgeois liberalization (资产阶级自由化)等等。在对外宣传和交际中,由于汉语句式经常采用缩略形式,以达到简明扼要的目的,反映在中国英语中,形成了不少独具特色的短句式,如one country,two system s(一国两制);to replace old cadres with new ones (新老交替)等等。这些句式都属于规范英语,但具有显著的中国特色,得到广泛的使用和传播。
(二) 语言的顺应验证中国英语的存在
语言顺应理论告诉我们: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正是由于语言具有这样的一些特性,所以说人们使用语言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基于语言内部或语言外部的原因而不断作出语言选择的过程。但说话人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而不是别的选择,一定会有其理据性。 为实现特殊的交际目的和意图而做出的语言选择具有较强的理据性。语言变异就是一种理据性很强的语言选择。
顺应理论(Adaptation Theory)是比利时国际语用学会秘书长耶夫·维索尔伦(Verschueren)于1999年提出的,他认为语言使用的过程就是在高度灵活的原则和策略的基础上,进行语言选择的过程。根据顺应理论,语言的选择有如下特点:(1) 语言选择发生在语言结构的任何层面上;(2) 语言的选择涉及语言的种类、言语体裁、言语风格和语用策略;(3)语言使用者选择时的意识程度不同;(4) 语言选择发生在话语产生和话语理解两个方面,也就是说在言语交际过程中双方都要作出语言选择;(5) 语言使用者没有选与不选的自由。语言交际一旦发生,语言使用者就必须作出选择而不论所选项目是否能满足当时交际的需要;(6)语言选择是不对等的,其不对等性表现在选择的主体的不对等和选择的客体的不对等。与语言选择“形影不离”的是语言的顺应。选择与顺应是辩证的统一。选择是手段,顺应是目的和结果。人类之所以能够在语言使用过程中不断地作出选择是因为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变异性 (variability)指“语言具有一系列可供选择的可能性”,它体现在语言的历时和共时方面,具有动态特征。商讨性(negotiability)指“语言的选择不是机械地严格按照规则,或固定地按照形式——功能关系作出,而是在高度灵活的原则和策略的基础上进行”, [4]其含义在于:对一系列可供选择的语言项目,不存在符合、不符合使用规则的问题, 只有在语用原则上适切与否的情况。商讨性包含着其自身的不确定性。顺应性(adaptability)指“语言使用者能从可供选择的不同的语言项目中作出灵活的选择,以尽量满足交际的需要” 。[4]耶夫·维索尔伦的语言顺应理论非常客观地验证中国英语的存在、形成和发展。英语在中国的使用已有180多年的历史, 将近200年的英语使用过程必然会反映出客观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现实。中国人使用英语的过程是不断地进行语言选择的过程, 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而不是那样的选择,其中有着非常大的理据性。语言的选择过程实际上是语境和语言结构之间的动态顺应过程。这种选择既有语言结构的任何一个层次上的选择, 如语音、语调、语码、词汇或语法结构等的选择, 也有语言策略的选择。就是这样一种基于英语语言内部或语言外部的原因而不断作出语言选择的过程,最终促成了中国英语的产生 。中国英语,即带有中国特色的英语,实际上是语言顺应的产物,它是适应中国的思想方式和文明,并被中国的思想方式和文化所丰富了的英语。
(三) 语言的本土化推动中国英语的发展
英语这一国际通用语在不同地区和领域的广泛使用,使之有机会与其他语言和文化长期接触,因而不可避免地出现本土化 ( nativization ) 。本土化实际上是英语在世界各种文化和社会环境的运用中产生的一种必然。本土化又必然衍生出大量不同的英语变体 (variety),从而造就了今天世界英语多元化的新格局。为了描绘这一新格局,我们不妨借用一下三大同轴圈理论。20世纪90年代,英语语言学家、美国伊利诺斯大学教授卡奇鲁(Brajb. Kachru) 提出了一个“三大同轴圈” 理论 [5](the three concentric circles),以“历史、社会语言和文化特征” 把全世界的英语分为三个圈:“内圈英语” ( the Inner Circle }、“外圈英语” ( the Outer Circle)和“扩展圈英语” (the Expanding Circle )。“内圈英语”属于规范提供型(norm-providing),是移民的产物。作为传统英语基地的内圈国家,如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英语“基地”的国家均把英语确立为母语并为圈外的国家和地区提供英语语言规范 ;“外圈英语”属于规范发展型(norm-developing) ,殖民统治促使英语在外圈国家扩张,这些外圈国家包括印度、新加坡、巴基斯坦、尼日利亚、加纳和菲律宾等把英语作为官方或半官方语言的国家;“扩展圈英语”属于规范依附型(norm-dependent),包括日本、俄国、中国和印度尼西亚等一大批把英语作为外语学习和使用的国家,这些国家把英语作为第二语言或辅助语言来使用并加速被视为规范的内圈英语的本土化进程。 Kachru主张用Englishes这一复数名词取代传统上所使用的English。这样不仅认可了“新加坡英语”和“印度英语”等的独立性,而且承认了“日本英语”和“中国英语”等的存在。 像中国、日本、印度尼西亚等扩展圈国家,把英语确立为教学的第一外语,从而为其扩张提供了便利条件。[6]尽管这此国家依然还是规范依附者并尚未赋予英语官方语言的地位,但英语的重要性日益凸现,而且,今后英语扩张的潜力也以扩展圈国家最为强劲。
伴随英语在中国的使用,英语也逐渐跟中国文化接轨,使英语自然负载有中国文化的丰富内容。尽管中国英语是以规范英语为核心的,然而英语在跟汉语与中国文化的漫长接触中、在中国人的长期使用中,不断扩散与发展,在词汇、语法、语篇等各个语言层面产生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变异分化。中国人在政府报告、接待外宾、外贸洽谈、对外宣传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涉及中国特有的社会与文化;使用英语的中国人是在中国特有的社会文化中成长、生活的,所以有意无意之间将这种文化渗透到英语中去,进而使英语在中国“本土化”,并得以再生。作为英语的一种变体,中国英语已经广泛接受,且已呈现了不可阻挡的趋势。
从语言与文化的关系来考察英语全球化与本土化的过程,就会发现这些英语变体与其最初依附的文化有一种相分离的趋势。众多的变体、庞大的使用者和广泛的使用范围,使英语不再仅仅是一两个民族的语言,不再是单纯承载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文化、反映其民族特质的语言。变体所反映的英国文化色彩在淡化,而本土文化特色在加强。当然,这种分离并未违反语言和文化相互作用的规律,相反,分离正是这一规律作用的结果。这说明语言反映的是它的使用者的文化,不同的使用者有可能将不同的文化附着在同一种语言上,使这一语言形成反映本土文化的区域变体。
本文从全新的角度分析了中国英语的理据性,此研究在国内是具有创新意义的。具有特色的中国英语是世界英语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存在对英语语言本身是一种贡献。中国文化博大精深, 不是哪一种外语所能够完整表达的。中国英语的出现, 增强了英语的表现力,扩大了英语在中国和中国文化上的影响范围,为中外文化的交流提供了方便,使得中国传统文化受到进一步的了解和推崇。同时,中国英语成功地担负起了对外交流的任务,在中外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交流中起到了重要的积极的作用。 如何更有效利用“中国英语”的相关研究成果,为我国教育、科研、外交、经济服务, 是我们在今后所要面临的更为艰巨的任务。
参考文献:
[1]翟忠和.简析西班牙语翻译的语言变体[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4).
[2]Selinker,L Interlanguage. [J].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Applied Linguistics. 1972,10(3).
[3]金惠康.汉英跨文化交际中的China English[J].广东职业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2, (2).
[4]Verschueren. J. Understanding Pragmatics [M].Beijing: Foreign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3.
[5]Kachru, Braj B. World Englishes: Approaches, Issues and Resources [J].Language Teacheing,1993 (25):1-4.
[6]McKay, S. L. Teaching English as an International Language.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责任编辑 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