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天白云间书写忠诚

陈　俨

陈俨 我军第一个国防经济学博士，海军驻西沙某水警区政委，大校。1999年，陈俨从国防大学毕业，从此扎根边陲海岛，靠厚积薄发的知识丰富政治工作，将以人为本的理念注入政治工作，用寓教于乐的形式搞活政治工作，凭为人表率的言行诠释政治工作，用知识和激情把政治工作的魅力和威力释放出来。

在诗意般的西沙群岛上，战士们要经受住各种各样的考验，每个人都是西沙的名片，在这个名片背后，写的是艰苦、寂寞，甚至是生死的考验。西沙战士在那里不容易，刚才学校的老师问我，你想要告诉同学们什么？我说我想告诉同学们，还有这样一群人，还在这样地生活着。

首先，西沙群岛是“三高一多”，高温、高湿、高盐、多热带风暴。高温到什么程度？在西沙，我这身军装是不能用的，全都是短袖，紫外线非常强，战士们晒得很黑。有一个干部长得人高马大，头发微卷，本来就黑，如果他喝了一点酒，特别像乔丹。有一年，部队派他去非洲送导弹艇。在非洲的一个飞机场，他把一群中国人给镇住了。很多中国人在那儿议论，这个“非洲人”可真不简单，他不但会说中国话，而且会说非常地道的中国江苏盐城话。大家可想而知他们黑到什么样子。

我们女孩子都爱美，都喜欢白。我在人民网接受采访的时候，网民问我，你们的女兵都那么黑，是不是真的？我说，真的是那样。每年三八妇女节，我们送给女战士的礼物，除了其它各种各样的零食之外，一定有一件高指数的防晒霜，但是那依然不能解决她们的面部问题。后来，我们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组文章《好一身西沙黑》，在里面我写到，“这种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是大自然，是西沙的海风赐予他们的，是最优雅的人体彩绘和最高贵的青春印记”。

我们再看一些图片，这是中建岛的战士。这幅照片是有故事的。2007年有两个导演去西沙的中建岛拍片花，片花要求我们的战士光着上身，带上子弹袋拍，我们看这些战士都晒得非常黑。拍完片花之后，这些老师说，我们也跟他们合个影吧，也把上衣给脱了，一合影，数码片拿出来一看，他们感到非常的惭愧，差别太大了。故事还没有结束，这三位搞创作的老师，其中一位是在全国小品大赛得过一等奖的，其中一位是“梦想剧场”的导演，另一位是济南军区创作室的主任。回去的路上，他们就商量创作一个节目，男生小合唱——《西沙黑》。在回去的路上，济南军区创作室的老师即兴创作了一首歌，歌名就叫《西沙黑》，是这样写的:太阳晒，海风吹，给咱一身阳刚美;青春的肌肤多亮丽，咱骄傲地称它为西沙黑;黑，就黑得像个铁礁盘;黑，就黑得像座钢堡垒;黑出咱西沙的英雄气，谁要不黑谁惭愧;西沙黑，西沙黑，守岛战士独特的美;报国奉献在天涯，千金不换这光荣岗位。这个节目成为西沙经典的节目，在北京演出的时候引起巨大反响。尤其“谁要不黑谁惭愧”，原来那些女兵们还打着伞，现在不好意思打了，“太惭愧”。

第二个是高湿。大家都知道在高湿的情况下，人很容易得病——关节炎。我在海岛呆了9年，我有十分严重的关节炎。现在蹲下去需要拉东西才能起来，或者别人拉我才能起来。很多战士都有这样的问题。虽然很炎热，但是许多战士夏天仍然需要带着护膝。高湿，这在西沙非常普遍，很多战士得了很多的病。第三个是高盐。一般一辆自行车半年整个都锈掉了。

多热带风暴。大家看这片椰林，原来是很漂亮的，枝繁叶茂。2007年韦特台风，14级，正面袭击西沙群岛，最后将椰树摧毁，椰子都给吹掉了，上面剩不了几个了。原先我们西沙基本上不用喝什么矿泉水，喝椰子汁就很好，后来都被摧毁了。在内地，在北京，你们可能体会不到台风的灾难，每年大约有20个台风要跨过菲律宾群岛，可能要路过西沙群岛。在那之前，我们的官兵要做好各种准备，要把路灯放倒，把篮球架放倒，把灯箱放倒，用沙袋把门堵上，否则就会有巨大的损失，人员也可能遭到伤害。所以说，热带风暴给战士们带来严峻的考验。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还有几“难”。一是用水难。早期的用水，我们可以看到战士们在沙滩上挖出一个小坑，里面渗出来的海水用来饮用，用来洗澡，用来洗菜，洗衣服。这种水是什么样子的呢？打出来的水的颜色像啤酒一样，是咸的，苦涩的。人吃了以后，时间长了会得病。这是一种水，我们叫它岛水。第二种水，靠天下雨。在我们主岛上靠天下雨，小岛上是用第三种水，大陆送水。每年，军舰、水船要从三亚、从大陆花很长时间把水送到小岛上。第四种水是净化水。同学们都知道，可以吃净化水。但净化水连豆芽都发不出来，他们把很多成分都给去掉了，战士们也不愿意饮用这种水。所以，用水很难。西沙有个无人岛叫做甘泉岛，这个岛上有一口井，只有这一口井的水是淡的，的确是淡水，我尝过，所以这个岛叫做甘泉岛。

还有一难，交通难。交通难到什么程度？我们刚才看地图，从三亚到西沙有180多海里，一般的舰艇要跑一天，大约15~20个小时。但大家不要忘了，它从大陆到我们的主岛，还要到各个小岛上去。西沙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个战士姓曾，在中建岛服役，我刚才说了中建岛是最远的岛。1997年这个战士探家回来，从家里带了一群刚孵出来的毛茸茸的小鸭子，准备带到岛上去养。但是买完了以后碰上了风浪走不了，一堵就堵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有了船，他就带着这群小鸭子到了永兴岛，到了永兴岛还要一边喂鸭子一边等，又等了20多天，有了船，这才到了琛航岛。这还没到目的地，中间还要等，最后回到中建岛，所有小鸭子几乎都已经长大，并开始下蛋了。把鸭子养大的，把鸡养大的，把羊养大的，把猪养大的，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们的战士最多4、5个月才能从他的小岛回到他的家里。交通的不便利带来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说，补给跟不上去。遇到气象不好的时候，可能一个岛上两三个月没有补给，那么战士们怎么办，就吃冻库里的食品，吃到冻库里的食品也没有了，就要想其他的办法。我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上个世纪90年代，中建岛有一次碰上寒潮，冬天的寒潮一浪接一浪，食品不够用了，指导员就要求战士们抓只海龟来改善生活。一般我们不允许抓海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抓了好几天，终于抓了一只海龟，拿回来一看，战士们掉眼泪了，不能吃，为什么？在这个海龟的背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是谁？1974年，我们打完西沙海战之后，上任的第一任守卫队队长，当初抓到这只海龟之后，将自己的名字刻在海龟背上并将它放回大海。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这只海龟竟然又回来了。没有办法，战士们又将这只海龟放回了大海。这个故事是当时那个指导员一边哭一边跟我讲的。

怎么办？经过讨论，杀狗。因为岛上实在是太枯燥了，战士们都养狗，作为自己的朋友和伙伴。讨论杀狗，谁都害怕，怕点到自己的头上。战士们都闷着头在那抽烟，好像自己要去赴死。指导员点到一个老兵，说杀你的狗。这个老兵“噌”就站起来了，说为什么要杀我的狗？指导员说，你那只狗患有忧郁症。这个老兵说，狗患忧郁症也是一条生命，你是指导员就要带头牺牲，要杀就杀你的狗。指导员被将了军，没有办法，就把自己的狗交出来了……炊事班把它吊在门框上打，怎么打，这只狗就是不死，而指导员跑到沙滩上去流泪了……炊事班一不小心把绳子打断了，这只狗居然也含着眼泪跑到每一个宿舍去找自己的主人……这个指导员含着眼泪跟我讲完这段话之后，他跟我说，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养狗了，就怕勾出心里的痛。这是交通不便带来的问题。

再比如说信件。一个月、两个月来一次信件。上面说的那个指导员最多一次收到56封信，他说他当时正在谈恋爱，他要把日期排好了，别谈乱了。而且每次来信之后，他都会小心地把信剪开，然后把它读完，其他信尽管非常想读下去，但是不能，为什么？因为后面的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要靠这些信来打发时间。有的战士，母亲病危、父亲下葬不能回去，这样的例子很多。有一个中建岛的指导员姓张，现在这个人在海口。那一年他当指导员，得到家里的来信，母亲病危，老母亲就希望儿子能回去看她最后一眼，但是回不去，不是说组织不让，而是气象不允许。张指导员思母心切，一个人来到沙滩上，面向北方，面向自己母亲的方向，跪下双膝，在那里热泪长流……一个人在那里流眼泪，同学们，你们想一想，一个男子汉在那里流眼泪是什么情景。岛上其他官兵看到以后，知道指导员家里出了事情，也不便多问，十几个战士，来到指导员身边，陪着指导员跪在那，一起流泪。这些都是真实的故事。

我给大家讲这些故事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大家，西沙的战士之所以能够在那里坚守，是因为他们对这片土地怀有深深的爱恋，有一种责任，只有到了西沙，你们才会知道祖国的概念是什么！老实说，尽管北京是祖国的心脏，你们身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你未见有这样的感受。战士们之所以能在这种美丽而残酷的环境中坚守，是因为他们怀有一种情，我想这种情就是对祖国的赤子之情，对海岛的爱恋之情，对战友的手足之情，对烈士的崇敬之情。特别是几十年来，他们用西沙精神在支撑着自己——爱国爱岛、无私奉献、艰苦奋斗、常备不懈、团结创新、乐守天涯。我特别认为“爱国爱岛、乐守天涯”真正能够反映出西沙人的情怀。

在我们西沙的珊瑚岛上有个烈士墓，这个烈士墓里埋了18位烈士。我们在西沙的人员都有一个规矩，你不论到了西沙多少次，都要到这个岛上去扫墓。当时指挥西沙海战的389舰的舰长，姓萧，后来是一个基地的司令员。他在退休之前，带着全家老小来到西沙，就是来到这个墓前，给他的战士守灵，因为18位战士大多数是他389舰舰上的战士。整整一个晚上，他给战士倒上一杯酒，再点上一支烟，点上一支烟，再倒上一杯酒，整整守了一个晚上。

不仅如此，我们的战士还要在岛上生存下来。早先中建岛上荒蛮一片，寸草不生。战士们上岛之后，称这个岛为风岛、荒岛、火岛、沙岛。这个岛上，风特别大，寸草不生，夏天的时候，岛上气温高达50、60度，鸡蛋放在石头上是能够烫熟的。战士们在这个岛上要生存，就要搞建设，就要种植，可是怎么种也种不活。长不出来，战士们就从大陆背土，并且用框子把树苗围起来。每次战士们探家回来，都要从家乡用旅行袋一包一包地往中建岛背土。用这些土垫起来，然后种菜、种树。1982年，新华社发布了一条报道，自古寸草不生的中建岛，战士们种活了200多棵树。现在战士们还在种树，现在照片上这片荒地已经种活了5000多棵马尾松。

战士们在岛上养蜂。很多年来，中建岛的椰树都不结果实，即便结了椰子也没有水。后来有个战士带了一箱蜂上来，后来就发现椰子树开始结果了，而且里面有汁了，因为蜜蜂能够授粉。所以各岛都在养蜂，养蜂对于瓜果类蔬菜很有好处，比如说茄子、黄瓜、西红柿等等。战士们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着岛上的环境，原来寸草不生，现在好多岛都变得像花园一样。大家看这张图片，这个办公大楼甚至不如我们学校的教学楼大，但是在那儿却很不容易，因为它的一沙一石都是从大陆运过去的。

这是一群女兵的照片。实际上，上个世纪70年代就有一群女兵在上面驻守。有一个女兵曾经写到，上个世纪70年代有一天，当时只有两个女兵在岛上当护士，这两个女兵突然接到通知要她们赶到连队去，这个连队买到一条大鲨鱼准备改善伙食。但破开鲨鱼的肚子一看，里面有人的肢体。原来前几天有过海难，有过大风浪，渔民不小心翻了船，葬身鱼腹之中。这些战士就把他们放到坛子里运回了大陆。这些都是真实的事。

这是战士退伍的景象。西沙的战士感情特别深厚，告诉大家一个故事。有一个女作家，刚刚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分到南海舰队，到西沙去体验生活。去的时候，她的政委告诉她，你到小岛之后要做到三个主动:第一个主动，下了船，上了岛要主动跟战士们握手，因为岛上的男兵很少接触到女同志，他们会非常害羞;第二，吃饭的时候，要主动给战士们敬酒;第三，敬完酒之后，要主动给战士们唱几支歌。这个女作家说，没问题，这些我都能做到。回来的时候，她跟政委报告，我三个主动都做到了，而且我还做到了第四个主动，临别的时候我主动和每个战士都拥抱了一下。政委说，好的，你这一拥抱，思想政治工作至少能管三个月。在西沙的确是这样，这张照片是我在现场拍下来的，这个带红框眼镜的女孩子是东海舰队创作组里作曲的女兵，是四川音乐学院毕业的，在西沙各个小岛上为战士们演出，临别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跟战士们拥抱，这是真实的景象。

经过艰苦的奋斗，西沙近些年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远程医疗会诊系统、数码影院、新闻中心、摄影展、电脑房……这里有一张我很喜欢的照片，我给它起名叫“兵心如霞”。拍完这张照片之后，我跟其中一个战士有过交谈，我说你们为什么这样喜欢西沙？他说，政委，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感觉在这里服役特别爽，每天看到天边的晚霞非常的美丽，我非常愿意在这里。我很感动，他说“不要问我为什么”让我想到一首歌的歌词，这首歌的名字叫做《不要问我为什么》。由于时间关系，我想把这首歌的歌词献给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同学作为我的结束语，因为它最能表达西沙官兵的情怀，这首歌词是这样写的:“为什么我们守着清贫谈富有;为什么我们远离欢乐不言愁;为什么我们抛洒青春不吝啬，豪饮孤独当美酒;为什么，为什么;不要问为什么，你不说出来，我也不开口;太阳疼爱我，月亮抚摸我，还有一支钢枪沉默在肩头。”

责任编辑/杨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