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羊羊
出身:给黑陶
普通话繁殖不讲究天气的庄园
走哪,我也尽力拔掉脸上的倒刺
洗刷业已沾染的浮华与光鲜
唯有泥土背景下,柴禾照亮
你我的牙齿、会心的笑
祖辈夯实了的平原
土坷拉磨暗双亲的额头
数条蚯蚓熟睡,以此为家
我内心的柔软处隐隐作痛
也须坚硬,也须赞美
刚性江南父亲的荣耀
我已疲于陈述
在白扑扑的粘粥里洗浴
在碧嫩的鲜蔬上翻筋斗
大哥,躬身大地
练就我们一介草民的骨骼
你健康的黝黑肤色
映入巷子的清苦砖墙
繁与简,演绎汉字的朝代
演义一个姓氏的体重
播撒天蓝色嗓音的孩子
在歌唱已故的伟大耕耘
肖像:给杨键
听听那风声,我猜想
一些花草向晚时的容颜
在指南针告诉我的辽阔北方
放牛娃、老乞丐、香水姑娘……
角落里住满这些面孔
往日的飞翔是留给天空的记忆
咽气作为生命的唯一经历
鸟果断偿还大地以它的肉身
我不敢再大声说话
因为这人世还将收留更多的悲苦
(悲苦是众生犁垦的层层梯田
种植下高矮不一的灵魂)
余晖隐没时一切淡了下来
暮晚时分,我又想起你的孤独
正吐呐大地上的苍凉悲痛
我深信过你的喑哑
你让诗歌长成一株株会说话的植物
而这人世生生不息的悲苦
多像砍伐不尽的茂盛群落
中年:给黄梵
那些过去的属于人民的日子
一部分也属于我
当回忆强大于幻想时
我想那该是中年了吧
闲时可常谈谈幸福
一个话题,一床被子
盖住风云、恐慌、冰凉的内部
湖水成了河岸的全部内容
我嗅出一种气味
如石头和草木的简朴欲望
你的影子
投入年少时打出的第三个水漂
波光里熠熠生辉
我看见人曾经有过的永不生锈的心灵
一生追随记忆,收集
野果,萤火虫,乳房和泥土
而大半生,我只是男根的奴隶
那些属于你的过去的日子
也快属于我了
我狂野地热爱过孤独
而今我太需要相依为命的人
褶皱:给小海
他们说在我活着的地方
从未找到过我这个人
我在胸口栽下
一株株故土柔情
漫野茅针迎向恩的素吻
谁的童年仇恨发芽
穗子上粘满细腻的忧伤
我究竟有没有撞见
素面朝天的祖先
旱烟里冉冉升起的耕作智慧?
收藏一抹温情的炊烟
烟囱次第长高
弄脏蓝天和云朵的衣裳
一只青蛙,道别平原上空虚弱的月亮
沉溺,放弃生与繁衍
我只是固执地聚敛财富
固执地种植忧郁
从肆无忌惮的光阴那里
用茄子萝卜与青菜
换回性格鲜明的四季
换回我的田园和村庄
而立:给梁震
彼时有音乐会弄湿树叶
弄湿你我脸颊,弄湿
瑰丽之梦与含糊之爱
留下几枚影子隔开经年时光
于红酒里时隐时现
蜕变为秘密的幸福
现在,每逢号角响起
我就敌视前方
只想转身撒腿奔跑
苹果背光之面,虫子打开窗户
它看见了什么
——露水依附草叶时,泪花点点
我看不见多么动人的许诺
我的眼睛里
大片乌云尚未散尽
埋伏屋顶的月夜,猫
一块凸起的瓦片
发出冷冷的光
三十岁是道堤坝
一个循环拦腰而断
我的四肢分离,我的一生变成两截
我的名字在身前和身后
一边健壮一边消瘦
现状:寄傅元锋
我曾同时爱上
一个姑娘、一片浅黄色的海洋
她们是我酒窝里的两朵浪花
事隔多年
一条街的尽头
一匹黄昏的背后
我涂抹着灰暗的诗句
梦总是要飞
肉身总吞下铅块
不需要闹钟的年轻时代是可怕的
每当浅黄色花朵开在体内
我瞬时能看见椅子长出绿头发的春天
而我现在眼神混沌如步入中年
你还能帮我找回心里的那道虹吗
那道遇见就能热血沸腾的虹
我已受困于一个不知名的诅咒
曾经善良的小孩
他醉心灿烂的背影
被光阴之帘缓缓关闭
他甩一甩手,差点丢了
一个国度的传统与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