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的兴起与胡瑗“明体达用”思想新探

2009-02-16 02:32夏绍熙
关键词:理学

夏绍熙

摘要:为了考察宋明理学开创阶段社会与思想的互动关系,采用社会史与思想史结合的方法,通过对宋初思想家胡瑗“明体达用”的教育思想的分析,认为胡瑗的思想既具有鲜明的经世务实特色,又具有明显的独断主义气质,这些特征在理学发展史上具有典型性。

关键词:胡瑗;明体达用;理学

中图分类号:B24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731(2009)01-0041-03

宋代虽然在政治上积贫积弱,但却是中国封建文化发展的巅峰时期。宋代的知识分子充满忧患意识,关注现实,不拘泥于注疏,用义理阐发儒家经典。理学思潮是从尊师重教开始的,宋初教育家胡瑗的思想对理学的发展产生过较大的影响。

一、宋代知识分子的新风貌

北宋脱胎于五代,五代十国是唐末藩镇的延续,国家四分五裂,战乱频仍。五代“五十三年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者三四岁而亡”。武人对权力的炫耀和争夺,阻碍了社会的发展,正统文化所宣扬的道德伦理没落了,“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缙绅之士安其祸而处其朝,充然无复廉耻之色者皆是也。”北方游牧民族多次南犯,给本就纷乱的中原添加了诸多不稳定的因素。南方长江流域经过唐代的开发,经济已具相当规模,而此时地处南方的各割据政权也比较注重本国经济的发展,中国经济重心由黄河流域向长江流域转移,文化重心也随之南迁。

公元960年,赵匡胤建立北宋。宋太祖大力加强中央集权,收夺了一批高级将领的兵权,又将枢密院置于皇帝的直接控制之下。他削弱宰相的权力,使其不能过多干涉军权和财政,同时缩小地方州郡长官的权力。这些措施经过太宗的强化成为后世皇帝必须遵循的家法,所谓:“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遵承,不敢逾越。”但这种通过分割权力来强化皇权的策略只能救一时之弊。到北宋中期的仁宗朝,内忧外患已成为统治者必须面对的现实。

当政府的危机日益严重的时候,社会文化却因和平的环境而渐趋繁荣。此时,雕版印刷业有了空前的发展,书籍不再是难得的东西。民间的才智之士开始活跃起来,这些人都有过刻苦求学的经历,在学术上也各有所长。他们或入仕为官或收徒讲学。政治的衰弱和文化的繁荣形成鲜明的对照,使得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具有明显的忧患意识。他们关心的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弘扬以儒家学说为中心的正统文化以增强国家的文化凝聚力;二是改革弊政,治理国家。范仲淹喊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口号,既包含着对现实的忧患,也折射出勇于进取,敢作敢为的精神。这个时期的知识分子不再羡慕汉唐的文治武功,而是言必称三代,他们不是简单地要求复古,而是把三代作为理想社会的完美形式,正如朱熹所评论的:“国初人已崇礼义,欲复二帝三代,已自胜如唐人”。他们又高唱道统,认为要治理好国家必须行圣人之道,“夫圣人之制,所以治天下也,垂万世也,而不可易,易则乱矣。”国家之所以面临内忧外患,就是因为大道不行。在对待传统文化的问题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再墨守汉唐的章句注疏,而是把精力集中于阐释经典,为解决现实问题提供思路。

基于以上认识,我们可以说宋代的知识分子另有一番风貌。他们讲求修己治世的内圣外王之道,文化自尊与自强的精神激发了他们的热情,他们开始回归并努力提升正统文化。他们有着明确的任务,就是要丰富和充实儒学的内容,达到经世致用的目的。在真仁二宗之际,这批平民知识分子形成了儒学复兴的集团,致力于开创宋学,这里所说的宋学是指:“在对古代儒家经典的探索中,与汉学迥然不同的新思路、新方法、新学风。”在这股思潮中,“宋初三先生”之一的胡瑗是一位勇于进取和创新的先行者。这表明当时的社会:“士大夫地主阶层在经历了五代时期沦丧失落的境地后,重新获得优越的社会地位,一跃成为赵宋统治集团的中坚力量。”

二、胡瑗的“明体达用”思想及其实践

胡瑗(993-1059年)字翼之,泰州海陵人(今江苏泰县人)。早年往山东泰山求学。学成后,“以经术教授吴中,年四十余。”在苏湖教学期问,他创立了分斋教学法,科条纤悉备具。1035年(景韦占二年),范仲淹知苏州,奏请立学,聘胡瑗为教授,并将其子范纯仁送入学中。此时,儒学复兴的浪潮已经渐渐兴起,“有宋真仁二宗之际,儒林之草昧也,当时濂洛之徒,方萌芽而未出,而雎阳戚氏之在宋,泰山孙氏之在齐,安定胡氏之在吴,相与讲明正学,自拔于尘俗之中,亦会值贤者在朝,安阳韩忠献公,高平范文正公,乐安欧阳文忠公,皆卓然有见于道之大概,左提右携,于是学校遍于四方,师儒之道以立。”11044年(庆历四年),胡瑗结束在地方的讲学,带着苏湖教法进入太学。

胡瑗的思想被他的学生概括为“明体达用”之学。体用作为思想范畴渊源于先秦,“似乎是由‘本用观念衍化而来。”本的概念起源较早,《论语·八佾》:“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简;丧,与其易也,宁戚。”又《论语·学而》:“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孔子讲到了礼的本和用,也就是礼的内涵原则和具体运用。荀子则以体、用对举。《荀子·富国篇》:“万物同宇而异体,无宜而有用。”这里的“体”指形体,“用”指用处。在《天论》中他又指出:“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这里的“体”已具有伦理上的基本核心之意,即做人应遵循的基本原则。胡瑗“明体达用”思想来源于他长期对儒家经典的研究和对社会现实的关注。虽然,胡瑗等人以义理解经在朱熹看来水平有限,“知尊王黜霸,明义去利,但只是如此罢了,于理未见,故不得中。”但是,他毕竟在努力超越章句注疏的束缚。

胡瑗在讲述《周易》的过程中阐述了他的体用思想。他说:“天者,乾之形;乾者天之用。故圣人于此垂教,欲使人法天之用而不法天之形,所以名乾而不名天也。且天之形象,人之魂魄也,天之用象,人之精神也。”胡瑗的学生刘彝明确表述了他的体用思想:“圣人之道,有体有用有文。君臣父子礼乐历世不可变者,其体也;诗、书、史传子集,垂法后世者,其文也;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斯民归于皇极者,其用也。”体、文、用形成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儒家的伦理原则是精神修养的必备要素,但同时也不能忽视人作为主体的能动作用。“在胡瑗的影响下,当时学风为之一变。”一反唐末五代逃避正统文化,浮华无用的空疏,变得敦厚笃实。

胡瑗所说的“明体”,就是要明白“君臣父子礼乐历世不可变者”,也就是封建伦理道德。其思想基础是孟子的性善论,他认为:“性者,天所禀之性也,人禀天地之善性,至明而不昏,至正而不邪。至公而不私。”人由正变邪,主要是因为有“物”的诱惑,有“情”的作用,“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之来,皆由物诱于外,则情见于内,故流之于邪

情。”要制止邪情的萌生就要向圣人学习,因此,他极其重视教育的作用,认为:“人之幼稚,其心未有所知,蒙昧之人,其性不通,必得贤明之人举其大端以开发之,则其心稍通,通而不已,遂至大通。”他的“明体”思想正是基于弘扬圣人之道而提出来的。在他看来,“明体”就是遵循儒家伦理道德规范,树立人格尊严,内重修身,外立师道。这和现实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从唐末到宋初很长一段时间内,教师和他们的作用没有受到社会的足够重视。胡瑗对这种现象极为不满,他评论道:“学校之兴莫过于三代,而三代之兴莫过于周,大司徒以六德六艺教万民,三代以下言治者称汉唐,然未知先王教化之意而人自为学。”

在胡瑗“明体达用”的教育思想体系中,“明体”居于核心地位,它是“达用”的基础和基本要求,胡瑗对现实不是漠不关心的,他曾积极为边防事务建言献策,“虽老于训导,在丹州实与帅府事。建议更陈法治兵器,开边地为营田,募士人为兵。给钱使自市劲马,渐以代东兵之不任战者。”

胡瑗在“明体达用”思想的指导下在湖州创立了分斋教学法,“立经义治事二斋,经义则选择其心性疏通,有器局可任大事者,使之讲明六经。治事则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讲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其田,历算以明其术是也。”这种方法受到统治者的重视,得以在全国推广,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实际上是近代教育分系分科的一种胚胎形式,对学术的发展有其重要的作用,而这种教育方法同样说明了它是如何适应了社会的需要的。”

三、“明体达用”思想的特点与不足

胡瑗是理学的先驱,他在宋初理学开创的阶段提出“明体达用”的思想,并将其运用于教育实践,创造出“分斋教学法”。

在思想理论方面,首先,胡瑗使用的体用范畴,表现出极大的包容性,在某种程度上开阔了后继思想家的眼界。因为,“体用的功能和作用,与代数学的原理公式有着某些相似之处,诸如道器、无有、理气、心物、形神以至中西等等范畴,只要纳入体用范畴,就可有体用范畴已有的规定性和关系,而推演出诸范畴的规定性和关系。”其次,“明体达用”又有一种内敛的思想特性。体是万世不变的,而现实生活却多姿多彩,“明体达用”是以不变应万变,用儒家的伦理道德原则加工现实。这样,对“体”的过分强调削弱了“用”的实际效果,“明体达用”之学在现实面前退化为“重体轻用”之学。因此,胡瑗的学生都因循保守,不赞成王安石的变法,其理由是认为变法过于重利轻义。最后,胡瑗“明体达用”思想带有明显的独断主义色彩,它过分强调道德律令的绝对作用,从而阻碍了实践活动中理性精神的发挥,“坚信道德律令才是理性自觉的依据和基石,这即是说,一个人是否达到理性自觉,要看他对某种道德律令的遵信和践履的程度。”这使得实践活动难以发挥功效,明体达用的思想也就势必退化为一个教条。这种思维方式是儒学的一个鲜明特征,在宋明理学思潮中,这一特征被进一步保留和放大。

责任编辑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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