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燕 蒋清凤
摘 要:本文以爱情为切入点,从女性主义角度论述托尔斯泰和鲁讯笔下的安娜和子君的爱情在不同背景下的文化本质,通过比较分析,指出女性之爱情悲剧在于其独立人格虚无造成的人身依附以及男性的责任推卸。
关键词:子君 安娜 爱情悲剧 真实 探求
一
鲁迅的《伤逝》和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不断地被解读,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她们是具有强烈时代反抗精神的妇女形象:热爱生活、感情炽热,敢于追求自主爱情。然而,不知为什么,每次阅读这两部作品,我们独独听到子君的轻声叹息,听到安娜的无奈呼喊。这不禁引起我们的思索:完全沉溺于日常生活中的子君带给自己的到底是家庭安乐的心理快乐还是不能振翅飞翔的精神痛苦?完全将自己整个生命的热情和力量投入到恋爱之中的安娜,又能带给自己多少精神安慰和心灵满足?我们不妨从女性主义角度来随着子君和安娜,思考爱情的本质,探讨女性生命的缺陷,寻求形成爱情悲剧的文化背景。
二
鲁迅的小说《伤逝》写的是一位穷困的青年知识分子涓生生与一位具有新思想倾向的女青年子君失败的恋爱,以及子君死于旧势力的重压后,涓生沉痛反思的悲剧。涓生与子君的恋爱一开始就鄙视中国数千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老传统,他们的恋爱过程先是交际然后是倾慕,继而是求爱,即:“我含泪握着他的手,一条腿跪了下去。”这似乎就是西方女性崇拜的骑士风度,表达了“我爱你”的意思。这动人的一幕以后即成为子君聊以自慰的景致。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如意夫君,便可终日沉浸于“凝固的安宁和幸福中”了。然而这到底给子君带来的是家庭安乐的心理满足,还是不能振翅飞翔的痛苦?她本身是知识女性,而对于社会人生问题全不关心了,连读书散步的时间也没能力和勇气了;琐碎的家庭生活使她变得平庸短浅,以至于涓生在读遍了她的身体后,最早发现他们思想上的“隔膜”,所以他告诉她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老实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但这与你好得多,因为你可以毫无牵挂地做事。”当她听到这话,“她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瞬间便又苏生,眼里也发了稚气的闪闪的光泽。这眼光射向四处,正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慈爱的母亲,但只在空中寻求,恐怖地回避着我的眼。”
说子君终日沉浸在“凝固的安宁和幸福”中,而不知道“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的话,那么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这个西方典型的爱情至上主义者,千百次地呐喊“我要生活,我要爱情”。为了爱情,她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其结果还是自我毁灭。同子君一样,安娜是为爱而离家出走的女人,只不过她离开的是丈夫的家,子君离开的是父亲的家。她不顾一切,冲破当时种种宗法礼教的禁锢和樊篱,背弃丈夫,离开儿子,与渥伦斯基双双出走,将自己整个生命和力量投入到与渥伦斯基的爱恋之中,成了背叛家庭大逆不道的女人。她敢爱敢恨,爱情使她充满了生的欢欣,她以为自己拥有渥沦斯基的真爱,便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因为她的丈夫并没有把她当做真正的女人来爱,在形同死灰的爱情中,她是那个婚姻是虚设的符号。所以她一旦找到真爱的感觉,就恨不得将她的全部柔情、激情和痴情汇成的爱流,去俘虏自己的爱人,幻想着从爱人那里寻找自己作为女人的价值。但是安娜最终仍无法圆满自己对爱的渴求。
三
从女性角度讲,子君和安娜本质地体现了女人的美:一个真挚而又善良,一个妩媚而不失真挚,她们渴望而不乏优雅。为了维护自己爱的权利,鄙视上流社会的虚伪,双双离家出走,与上流社会决裂,可谓真挚而勇敢。两个叛逆的女性与假仁假义、腐化堕落的上流社会进行公开的挑战。子君大无畏地走在街上,迎接众人异样的目光。安娜直言不讳地向卡列宁表示:“我爱他……我忍受不了你……” 既不羡慕丈夫显赫的地位,也不安于优越的生活条件勇往直前追求爱情。
爱情的本质是什么?真的像涓生所说“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吗?安娜就是时时注意更新、生长、创造爱情的女性,她不像子君,不是等待对方来更新爱情,而是精心刻意地修饰自己的容貌以便能够笼住渥沦斯基,她不懂人生的广阔和深邃,更不觉得“爱情至上”的人生意愿在男权社会中的位置,在男权目光中的廉价。她不让渥沦斯基单独外出,乞求“千万不遗弃我”,她明白爱情本质的变异,她惶惶不可终日。渥沦斯基生活在安娜编织的紧密的爱情罗网中,日益感到的是狭窄、沉闷和窒息,因而心中日渐生长出厌倦。
渥沦斯基和安娜狂热的爱情最后也夭折了。两个相遇而相爱的恋人从心灵上分道扬镳了。其原因是什么?是安娜死前的自省:“我的爱愈来愈热烈,愈来愈自私,而他的爱愈来愈减退。在我,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我要求他愈来愈完完全全地献身于我,但是,他却愈来愈想疏远我。我们没有结合以前倒是很接近的,但是现在我们却不可挽回地南辕北辙了。”为了保障爱的纯洁和绝对性,安娜试图填满自己和对方的空间,以至于窒息了彼此的爱恋。“她说我嫉妒得没道理,我自己也明白太没道理;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我不是嫉妒,而是不满足——不论是什么,只要不单单是一个热爱着他的情妇就好了。难道我不知道他不会欺骗我?但是这并不能使我释然于怀。如果他不爱我,却由于责任感而对我曲意温存,但是却没有我渴望的情感,这比怨恨还要坏千百倍呢!这简直是地狱!……”安娜倒是十分在意渥沦斯基对她爱的持续,可是,她把爱情看成是女人生命的全部存在,将自己的全部精神依附于一个并不完美的男人身上,以至于为了爱而牺牲了自己的人格甚至生命。就像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所喻的:“好像养在过分肥沃的土壤中的花朵,为鲜艳而牺牲了力量和作用;招展的叶子,在愉悦了挑剔的目光之后,枯萎了,挂在枝头,再无人理睬。”
对于子君而言,涓生的误解是致命的,他不明白子君从一开始就不是作为一个独立人格来爱他的,而是向往着在他面前把自己能变成婴儿,寄生在他的人格之中。在家,她是父亲的女儿;出嫁,她是丈夫的妻子,一生攀附在他人身上,成为别人的附庸。她不可能像娜拉那样出走,与之相反,娜拉的婚姻正是子君下意识的理想追求,即成为丈夫的玩偶或乖孩子。所以,当涓生要她无须顾虑,勇往直前时,她就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一样感到恐惧、无依无靠。
四
从子君的“爱立足于诚”到安娜的“爱立足于生命”从爱的纯真到爱的极至,子君和安娜追求的“爱”从深层意义上说浸透了一种男权文化下要求于女性的那种从属性和归属性。翻开人类文化的书页,沿着历史行进的轨迹,我们不难看出,早在父系时代伊始,女人就是男人争夺控制的对象,男人们制定法典来对付她们,把她们成为占有的私有财产,把她们视为男人的附庸。虽然安娜和子君她们不顾一切地离开各自的家,敢于向世俗挑战,从一定程度上表现出敢于追求个性解放、爱情自由的时代精神的取向,及对传统文化的叛逆。但实质上从她们深层的思想内涵来看,她们最终也只不过是从一个家庭的樊篱中挣脱而又落入另一种样式的樊篱之中了,并且愈陷愈深,最终于窒息、消逝,成了牺牲品。法国评论家本达在《于里埃勒的报告》就说:“男人的身体重要性和女人身体的重要性完全不一样,前者是无关紧要的。男人没有女人也能考虑自身,可女人没有男人就不能考虑她自己。”由此可见,男权传统文化把女性置于何等的男性附庸。这种文化思想在两性世界中不仅是男人用来征服女人的武器,同时,也深深地植根于女人的思想里,使她们不知不觉地来引导自己的行为。因而,子君和安娜爱情悲剧的本质在于,她们把自己独立的人格依附在男性身上的女性的悲剧。作为男权文化的殉道者,安娜和子君的悲剧,还在于她们把爱情当作生命的全部内容,渴望终身依赖与占有对方,而不是将自己与自己所爱的人完全地渗透与融合,同时保持相互的人格独立所致。她们为爱付出了过多的奉献,反而冷却了爱情,糟蹋了婚姻,最终丧失了生命。子君和安娜的悲剧还在于,她们在整个爱的过程中缺乏活跃的创造力,尤其在她们的爱情关系确立以后,她们追求的只是表面的幸福与安宁,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与自爱;她们漠视新生活及自身前景选择的可能性,因而,在涓生和渥沦斯基的渐趋冷漠面前除了迷茫和哀痛别无选择,最终陷入绝望的境地。
(本文为广西教育科学规划立项课题研究论文。课题名称:《高职院校大学语文课程与教学优化》,课题编号为:2005C142。)
参考文献:
[1]毛戴胜.鲁迅作品研究[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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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毛戴胜.鲁迅作品选读:伤逝[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
[6][俄]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M].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
(李海燕 南宁 广西职业技术学院文化与传播系 530226;蒋清凤 广州 广东外语艺术职业技术学院 51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