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人体词“head”和汉语“头”的语法化比较分析

2009-01-29 06:07杜凤兰周秀兰
现代语文 2009年7期
关键词:语法化比较分析

杜凤兰 周秀兰

摘 要:语法化是语言发展演变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方面,是当代认知语言学关注的重要课题之一。语法化体现了人的认知及语言的共性。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拟以英语人体词“head”和汉语人体词“头”为例,分析英汉人体名词的语法化过程、语法化特征及机制。

关键词:人体词 head 头 语法化 比较分析

一、引言

语法化研究的是语法形式的来源及其固化的问题,是语言学家们长期关注的问题。认知语言学非常重视语法化研究,因为语法化研究是从语言历时变化来看语言共时现象的,它将语言共时和历时研究联系起来的同时,探讨了语言认知动因和语言变化对现代语言形成的作用,因而更有利于语言与认知关系的研究。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离不开认知,认知是语言的基础。认知就是人类对外界周围事物的体验、感知。Lakoff & Johnson(1980)认为,人类在最初认知世界的时候可能是从自身在空间环境中的变化和运动开始的,是通过自身和外界事物上下前后、里外远近、中心和边缘的关系来表达对事物的认知的。在认知过程中,隐喻和转喻是两种主要的途径。因此,隐喻和转喻在语法化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二、人体名词及其语法化研究概述

顾名思义,人体名词是表示人体部位的名词,如口(mouth),头(head),手(hand),脚(foot)等。Lakoff用隐喻来解释人对外部世界的认知过程,他认为隐喻无处不在。在他所列出的认知域中,空间关系是最基础的。人类在认知的过程中常常将人体名词经隐喻投射到空间域。Ungerer & Schmid(2001)列出了英语中大量的用人体名词隐喻物体的实例。汉语也如此。可以说英汉语言中几乎所有的人体名词都能找到隐喻的用法,即从人体域映射到物体域表空间意义。这时的空间意义分两种情形:一种是人体名词用来表示与身体部位相对应的物体部位,属隐喻认知过程;另一种是人体名词不再用来指具体物体的某部位,而是与物体的整体有关,指该部分所占的整个物体的空间,具有抽象意义,属转喻认知过程。这种空间关系往往被突显而成为中心意义。这就是人体名词的语法化过程。

语法化是目前国内外语言学界,尤其是认知语言学界普遍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Hopper & Traugott (1993:1),Ungerer & Schmid(1996:256),Lakoff & Johnson(1999),Langacker(2000:297)等对此都进行过研究。我国学者称语法化为“实词虚化”,并很早就对此现象进行过研究。西方最早使用“grammaticalization”一词的是法国语言学家梅利(A.Meillet)。他认为语法化是研究“自主词向语法成分之功能的转化”(转引赵艳芳,2001:162),因此,语法化研究常被局限于词汇层面,如Taylor(1996:349),Langacker(2000:297)等都持此观点。而Hopper & Traugott(1993:1)则认为语法化包括以下两层含义:第一,研究语法形式和构造是如何出现的,是如何被使用,又是如何影响语言形成的;第二,研究词项如何随时间的推移成为语法形式的过程。我国学者王寅(2005:69)则将语法化研究的主要内容大致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1.狭义的语法化,主要指“实词虚化”,侧重研究词义由实词到虚词的变化,词汇及词组如何变成词法和句法中的范畴和成分的过程;2.广义的语法化,指将词汇层面的研究扩展到语篇和语用层面;3.最广义的语法化,指最典型的概念结构、事物结构等如何显性成为语法手段和句式构造。

本文借鉴国内外研究者的研究成果,以英语中的“head”和汉语中的“头”为例,分析比较两种语言中的人体名词是如何经隐喻和转喻而获得语义拓展,再到意义突显转移而语法化的。

三、英语“head”与汉语“头”的语法化过程比较分析

(一)“head”与“头”的原型意义

根据朗文当代英语词典(Longman Contemporary English Dictionary,1995),英语中人体名词“head”的原型意义为:the top part of your body which has your eyes, mouth, brain etc in it. 牛津词典(Oxford Dictionary,2004)也把head的原型意义解释为:the part of the body on top of the neck containing the eyes, nose, mouth and brain. 可见,英语中“head”的原型意义是指“身体上部具有口、鼻、眼、嘴、大脑等的部分”。汉语人体词“头”的本意指:人体最上部或动物最前部长着口、鼻、眼等器官的部分(现代汉语词典,2006)。由此可见,英语中的“head”和汉语中的“头”原型意义是相同的。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语言中词义的形成与拓展与人的认知、文化、历史、生活经历等密切相关。由于人类认知的共性和语言、文化、生活环境等的相异性,同一个词多数情况下有着相同的原型意义,同时又有着既相同又相异的拓展意义。

(二)“head”与“头”的语义拓展

根据Lakoff & Johnson(1980)的观点,人类在建立概念系统过程中以自己为中心,把源于人类身体的空间范畴投射到其它范畴,把自己的体验引申到其它事物进行分类和描述。前人的研究表明,将身体部位词由身体域投射到物体域来表示空间概念是英汉语言的共性之一。这是“head”和“头”都有相同的空间意义——用以指物体的上部、前部或顶部。如:

(1)a.山头儿 笔头儿 床头儿

b.the head of a nail the head of a flower

“头”是人或动物身体的重要部位,没有头人或动物就无法生存,因此,英汉语言中都有用“head/头”来喻指人类群体的领导者或动物群体中地位最高者的用法。如:

(2)a.他是这帮人的头儿。(现代汉语词典 P1374)

b.the heads of the government

She resigned as head of department (Oxford Dictionary P810)

“头”在汉语中可用来指数量。虽然“头”是身体上最重要、最引人注目的部位,但就体积而言,所占比例却不大,因此,汉语中的“头”也被用来指物体参与部分的数量很小。如:

(3)地上到处都是粉笔头儿。

(4)不算零头儿,这批货共计二万三千元。

英语中的“head”没有汉语中“头”的以上用法,但英语的“head”却和汉语的“头”一样,可与数词连用,起到量词的作用。试比较:

(5)a.潭中鱼可百许头。(唐·柳宗元《小石潭记》)

b.There are two hundred head of sheep on the farm. (Oxford Dictionary P810)

英语的“head”可用来表示抽象的思维能力,汉语中的“头脑”“大脑”也可以表示这一能力。如:

(6)a.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现代汉语词典 P1374)

b. I wish youd used you head.

英语的人体词“head”和汉语的人体词“头”既有相同的拓展语义,也有不同的拓展语义。汉语中由人体词“头”拓展出的下列语义与英语不同。

由于“头”可以指长形物体的一端,那么物体的两头就确定了一个界限分明的范围,这种物体的物理范围的极限被映射到抽象事物,用来指行为或情感的合理范围,通常用于描述某些极端的情况。如:

(7)他做事有时很过头。

(8)老王气过了头。

此外,汉语中除了上述提到的社会地位和重要性外,其他等级范畴如“品质、价值”等也常用“头”来建立概念。如“头等大事”“头等舱”“头等奖”等,这也是与英语的不同之处。

(三)“head”与“头”的语法化过程比较分析

在英汉两种语言中,几乎所有的人体词都能找到隐喻的用法。这种隐喻多数是空间隐喻,表示空间关系。英汉语言中常见的用人体名词表示空间关系的情况主要有两种:一是人体名词从人体域向物体域做词义引申,属于隐喻的过程;二是表示人体的名词被用来表示空间关系,是从概念范畴向语法范畴的引申,属语法化的过程。第一种情况在英汉语言中都很普遍,而且词义引申的过程也基本相同,以上分析就说明了这一点。第二种情况一般仅限于少数几个词,它们两种语言中虽都属于语法化,但其语法化的过程有些不同。现以英语“head”和汉语“头”为例,对这两个词语法化的过程比较分析如下:

英语中人体名词的语法化是指把人体名词对应的空间关系用单词形式表达出来,主要是介词或副词,如at the head of, by the side of, at the back of,其对应的空间关系分别是“在……之上、前边,向前;在……旁边;在……后边,向后”,这些含义通过单词“ahead”“beside”“back”就可以表达,这就是语法化,即词汇的语法化过程。“Head”的语法化过程可通过以下例子说明:

(9)the head of a bed

(10)the head of a line

(11)ahead of time, go ahead

通过例(9)和(10)我们可以看出,在英语中,“head”由表人体部位的名词隐喻物体的相似部位,然后又从物体域引申到抽象域。随着和head结合的名词逐渐抽象化,“head”本身的实义也逐渐淡化,而它所表达的空间意义在使用中被逐渐抽象化,最后转变成单词形式,如“ahead”,由“head”演变成“on top of”“top”或“on”。“ahead”在使用时经常与介词of连用,仍然没有脱离属格形式,这说明“head”正在经历语法化的过程中,也说明语法化是个渐进的过程。

汉语中表示空间关系主要靠方位词,其基本结构为:表物的名词+人体名词,如山头、床头、里头、外头等。“头”在汉语中用来构成空间隐喻的频率较高,而且还高于英语。它所突显的空间意义一般为“相对于整个人体来讲处于上头的位置”。汉语中“头”在构成复合词时具有很强的结合力。与“头”结合的名词由实体名词过渡到地点名词,再过渡到方位名词,在这一过程中“头”的意义不断虚化、抽象。如:

(12)床头 墙头

(13)烟头 粉笔头

(14)街头 村头

(15)上头 下头

从例(12)到例(15),“头”作为实体词的语法功能逐渐弱化,作为方位词的表示功能逐渐增强,即“头”从自由语素逐渐演变成表示地点的后缀,甚至变成复合方位词的黏着语素。这样,作为人体名词的“头”,其意义不断虚化,在汉语中变成了一个相当能产的后缀,完成了语法化的过程。

四、英汉语言中人体名词语法化的特征与机制比较

如前所述,英汉语言中绝大多数人体词都可用来表空间意义,但只有少数几个在使用过程中参与语法化。这说明语法化是语言共有的,不是个别语言中的现象。不同语言中的语法化有着诸多的相似性。以上分析表明,英汉语言中人体名词的语法化具有如下相似的特征:

第一,两种语言中人体名词的语法化都经历相同的步骤:首先,身体名词勾画出身体的某个部分,身体是基体(base),部分是侧面(profile);其次,该人体名词用来勾画物体中相同的部位;再次,这个名词变成方位名词,勾画出一个相邻的空间或该部分所占的空间;最后,突显转移,突显方位名词所表示的空间关系。(吴静,2003:34)在这一过程中人体名词的语义得到了拓展。

第二,进入语法化的人体名词由具体的、特定的意义转变为抽象的,甚至虚化的意义,有时在发音上也出现弱化,如汉语中的“街头、村头”等,这样可以适合更多的语境。

第三,正如在一种数万字(词)的语言中,只有少数词可以参与语法化一样,在表人体部位的名词中也仅有少数几个人体名词可以参与语法化,体现在英汉两种语言中都是如此,而且都跟空间方位有关。由此,也可以说,语法化跟人类经验最基本、最具体的方面有关。

通过分析不难看出,在英汉两种语言的人体名词语法化过程中,隐喻和转喻这两种认知机制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Bybee(2002)认为,有许多基本机制导致语法化过程,但最主要的是认知过程,而非语言问题。本文的分析也说明了这一点。虽然人体名词在经隐喻和转喻认知机制发生语义拓展的过程中受英汉不同文化、历史等具体因素的影响,语法化过程在语言的体现形式上有或多或少的差异(这些差异主要受不同民族文化、地理、历史等因素的制约),但总的认知机制是一致的。

五、结语

几乎所有的人体名词都能用来指物体相应的部位,这是隐喻化的结果。语法化是在隐喻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引申,将位置意义引申到空间意义。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只有少数几个人体名词能够参与语法化的过程。本文通过对“head”和“头”语法化过程的分析,发现这两个人体名词在语法化的过程中有相似与区别。相似表现为:它们都经历了由人体名词经隐喻或转喻而表示物体相应的部位,再进一步引申为表示空间关系,然后空间关系图式化,用语法标示词表达出来的过程。区别表现为:表示空间关系时,汉语常以复合词的形式出现,但“头”的语法功能发生了变化,由实词直接转化成了方位词;英语中人体名词的转化形式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人体名词直接转化为方位词,然后再转化为副词;另一种是将“介词+人体名词+of”短语中的介词弱化为前缀,然后和人体名词结合构成新的空间标示词——介/副词。此外,分析表明,汉语人体词“头”比英语人体词“head”的语法化特征要明显得多,汉语中的“头”作为词缀的构词能力比英语中的“head”活跃得多。这体现了“头”或“上”在汉民族文化中的重要地位,与两民族的文化有关。而且,使用中我们发现:英语中的“head”正处于语法化的过程中,汉语中“头”的语法化过程已基本完成。

参考文献:

[1]Bybee,Joan.Cognitive Processes in Grammaticalization[A].University of New Mexico,2002.

[2]Hopper,P.J.&E.C.Traugott.Grammaticalization[M].CUP,1993.

[3]Lakoff,G&M.Johnson.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s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M].New York: Basic Books,1999.

[4]Taylor,John. Linguistic Categorization——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OUP,1989.

[5]Ungerer,F.& Schmid,H.J.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London:Langman,1996.

[6]胡壮麟.语法化研究的若干问题[J].现代外语,2003,(1).

[7]王寅.狭义与广义语法化研究[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5,(5).

[8]吴静.试论英汉语人体名词在隐喻空间关系中的语法化现象[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3,(6).

[9]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杜凤兰 周秀兰 辽宁锦州 辽宁工业大学外语系 12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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