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亚瑟
我是把英国立博公司这张博彩投注赔率表当作国际上各国文学的晴雨表来看的,同时也是一面映照我国外国文学翻译的镜子,能看出很多存在的问题。我国的外国文学翻译重镇——人民文学出版社(外国文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林出版社,加上近年在这方面表现突出的世纪文景、作家出版社、重庆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前几年在这方面有所作为的漓江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河北教育出版社等等,历来都很关注国际上的几大文学奖项,尤其是诺贝尔文学奖、英国的布克奖、法国的龚古尔奖和法兰西学院小说奖、美国的普利策奖和国家图书奖、日本的芥川奖,近年更加上了英国的柑橘奖、惠特布莱德奖和布莱克小说纪念奖,法国的勒诺多奖、费米娜奖和美第奇奖,美国的全美书评人奖和福克纳文学奖,德国的书业和平奖和毕希纳文学奖,捷克的卡夫卡文学奖,爱尔兰的都柏林文学奖,西班牙的塞万提斯奖,日本的直木奖和江户川乱步奖等。这些奖项里,我最看重的当然是诺贝尔文学奖和英国的布克奖。虽然对国内这些年一直对诺贝尔文学奖的政治性太强有诸多议论,但哪个奖项没有倾向性呢?反之,近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越来越难预测倒是不争的事实,仿佛评委会专门跟那些喜欢预测的人作对,你觉得谁热门,我就偏不睬你。这些年的大热门米兰·昆德拉、菲利普·罗斯、托马斯·品钦等屡屡落榜无不应验了这一说法,直到熬得这些人一个个“含恨死去”或濒死而后快。而英国的布克奖,我以为是各小说奖项里水平最高的、最能传世的,《午夜之子》《自由国度》《盲刺客》《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无不代表了这一水平,在小说评奖上,我觉得它绝对是高于诺贝尔奖的,事实上获布克奖的作家后来屡屡获诺贝尔奖也证明了这一点。反倒是法国的文学流派手法过于新奇、变幻过于繁杂,龚古尔奖的取向也经常随之摇摆不定,近些年更是为突出其国际性,或者是政治正确性,频频发给外裔法语作品,而作品又不见得好,让人屡屡发出看不懂之感。
我说这份立博诺奖赔率表是一面镜子,是因为它照出了我国目前文学翻译与世界主流文学的差距。上榜的作家中,有些我国已经有了全面的翻译,如菲利普·罗斯、托马斯·品钦、阿摩司·奥兹、略萨、富恩特斯、米兰·昆德拉、翁贝托·艾柯、村上春树、伊恩·麦克尤恩等,但也有很多作家在我国极少介绍,有的甚至根本没有做过任何译介。为统计译本情况,我产生了给这些作家的中文译本编制一个全名单的想法。搜索网络,知道在中文世界这事目前尚无人来干,于是就着手起来。这件事在以前是几乎不可能做成的,而现在由于有了网络,各种信息能够有效搜索,就好做多了。尤其是有了豆瓣这样专门的读书网站,近二十年的中文图书(包括港台图书)几乎悉数打尽,编制工作就简单多了。其实在编制工作中,最难的反而是大陆与港台的译名(包括作者名和书籍名)的不一致,造成了搜罗、整理不便。我为这事,就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有一天还干了个通宵。
从这个表中能够看出,我国目前的外国文学翻译有这样几个倾向:一、重美英法;二、重热门人物;三、重畅销书。这三个方面其实是紧密相连的,无法分述。重美英法,意味着其他语种较为薄弱,包括德语、俄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意大利语、日语这些文学佳作频出的语种,更包括那些少有人知的小语种,如荷兰语、捷克语、波兰语、意第绪语、波斯语等等。我们都知道,鲁迅对东欧、北欧的一些小国家的文学是很重视的,曾翻译了很多作品。美英法是大语种,加之本身就是文学大国,英语和法语使用国家多,作品传播快、影响大、翻译多,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大家重视也是无可非议的。这些语种的重要作家的主要作品,我们翻译的较为齐全,如英语的菲利普·罗斯、托马斯·品钦、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科马克·麦卡锡、伊恩·麦克尤恩、保罗·奥斯特,法语的米兰·昆德拉、图尔尼埃、莫迪亚诺等,还有其他语种的大作家,如艾柯、略萨、村上春树等。这些都是公认的热门人物,作品不仅叫好,市场也叫座,销路不错能够赚钱。而且,每年的几大文学奖项都是多家出版社争抢的热门货,我统计了一下,10年内的布克奖作品我国翻译率为100%,龚古尔奖作品翻译率为80%。
但很多已有国际声誉的作家,我们却涉及很少,比如西班牙作家路易斯·戈伊狄索洛(Luis Goytisol),希腊诗人和小说家瓦西里·阿列克扎基思(Vassilis Aleksakis),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Adam Zagajewski),澳大利亚诗人莱斯·穆瑞(Les Murray),捷克作家阿努斯特·鲁思迪克(Arnost Lustig),包括韩国诗人高银,这些我们都没有中文译本。黎巴嫩的阿多尼斯呼声很高,我们总算在2009年有了译本《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像荷兰的哈里·穆里施(Harry Mulisch)、西班牙的胡安·马尔塞(Juan Marse),我们虽有过一个译本,但要么时间已久,要么译本太少,重视还是不够的。相反的现象是,有些属畅销书但文学价值不大的作品我们的翻译量并不少。有人做过统计,在美国畅销书名单上的40%-50%的作品我们都有中文译本。这一个原因是畅销书能赚钱,再一个就是我们潜意识中的美国中心论在作祟。我们的这种美国中心论与世界文学的格局还是有很大距离的,而诺贝尔文学奖甚至是远离美国,以对其政治强势起到反拨作用。
相比较而言,台湾的很多文学翻译,虽然没有大陆那么精致、有底蕴,翻译的总量不如大陆丰富,但目光要比大陆宽阔。我们很多没注意到的小语种、边缘作家,都有了译本,发现的眼光比我们敏锐,反应速度也比我们快得多。比如2009年刚公布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赫塔·穆勒就是个显著的例子,获奖名单一公布,大陆文学界一片哗然,而台湾早在1999年就有了译本《风中绿李》,而这也是中文世界唯一的译本,这就很值得我们反思。再如2006年获诺奖的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台湾是2004年6月翻译出版的,而大陆出版是2006年8月。再如奥地利剧作家彼得·汉德克在国际戏剧界已相当知名,我们恐怕仍是一无所知,台湾已有译本;菲律宾作家弗朗西斯科·荷西、美国后现代作家威廉·加斯,在台湾都有译本。但愿这份博彩赔率表能使我们的外国文学翻译补上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