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佛的冬天

魏伯河

丹佛的冬天毕竟有些不同。

这里的纬度和北京在一条线上,但地处高原,海拔1600多米,平均气温自然也要稍低一些。但这里很少刮风,尤其是大风。下雪时总是静悄悄的,没有老家里那种暴风雪。有时雪在晚上下来,人们懵然不觉,早晨起来才发现,外面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到处的乔木和灌木都变成了玉树银枝。如今,连续几个好晴天,除了背阴处,已不见雪的踪迹了,太阳晒在人的身上、脸上,感觉暖洋洋的,似乎春天已经到来。

寒冬季节却不觉太冷,大概应该感谢西面几十公里外的落基山脉,那是一道绵延南北数千里的自然屏障,向北一直进入加拿大境内。

这里的自然和生态环境保护得很好。你开车走遍丹佛的城区和郊区,只能见到三五处楼房工地。人们绝不轻易进行新的建设,但却十分珍惜已有的各种建筑。和国内房地产市场以买卖新房为主不同,这里的房地产市场从事的主要是旧房交易。你可能想不到的是,这里的旧房不仅不会因年代久远而被折旧,反而会因历史悠久而身价倍增。那些百年老屋,至少价值都在百万以上,而最近一二十年的房子,能卖上二三十万就很不错了。

即使从建立最初的居民点开始计算,丹佛也仅有150年的历史。因此,它是一座很年轻的城市。但是,你可以从方方面面感觉到,这座城市很尊重、珍惜自己的历史。在科州政府大厦的“名人堂”里,悬挂着16位对科州初期建设与发展有贡献的本州先贤的画像,三层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的是历届美国总统的画像;二层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的则是历任州长的画像。丹佛市区的众多公园,大都是以本州知名人士的名字命名。上行下效,积风成俗,许多古旧的东西都得到了保护和珍惜。外表看上去像个古城堡的,恰恰是最高档、最豪华的宾馆;最古旧的楼房里,很可能是最有名、最吸引人的学校;最原始的老房里,住的却是最有钱的人,等等。

这里的制造业大都转移到了国外,能够对环境造成污染的只剩下了仅有的电力、石化和部分轻工电子企业。它们都不在市区,而且也采取了严格的治污措施。市区内,从统一的垃圾分类处理场到每家每户门前分工明确的垃圾箱,又使这里的生活垃圾得到了及时回收和充分利用。除了极少数的雪茄馆里,你很难见到吸烟的人。因而,无论你走到哪里,空气都是清新的。现在是晴天,你抬头仰望,天是湛蓝湛蓝的,远处偶尔有几朵云彩,也白得像刚弹过的棉絮。高空中纵横交错地挂着一些白色的带子,那是喷气式飞机留下的长尾巴。低空里不时有群鸟飞过,那是大雁、乌鸦,甚至还有海鸥(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丹佛是全美国公园最多的城市,实际上,丹佛本身应该算是一个大公园。这里的路几乎每一条都是林阴大道,草坪更是到处可见。从空中看丹佛,除了一个市政区和一个主要商业区之外,便是一片片绿地——当时还以为是农田,绿地周围镶嵌着一些房屋,到了地面才知道,那些绿地原来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公园。这些房屋原来是傍着公园建成的,大都是民居。丹佛总共有多少个公园?附近居民竟没有人能说得清。但是他们可以告诉你:在他们的家步行十几分钟的范围内,就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公园。后来查询有关资料,知道在这里仅正式命名的公园就有230多个。

位于城市中心的公园就不去说它了,那是外来旅游者经常光顾的地方,和其他公园相比,无非是大了一些,里面还多了一些名人雕塑。各国的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公园。我觉得丹佛与众不同的,恰恰是那些分布在城市周围居民区里的众多普通公园。来到之后,到附近的几个公园走了走,觉得这些公园彼此区别并不大。大都是因势造型,自然随意,地面植满了草皮,周围长满了大树,树上鸟鸣啾啾,枝间松鼠跳跃,有的公园里面有河流经过,有的则有自然的湖泊。当然,这时都结了冰。公园里,普遍设有供孩子们玩耍游戏的组合器材,还有供体育爱好者们使用的足球、篮球、棒球、橄榄球、网球等场地设施。这些全部是对居民和游人免费开放的,专设的高尔夫球场和室内的健身中心则另当别论。当然,你要去动物园或者落基山上的冬季公园滑雪度假村,也是需要支付一定费用的。

因为是冬天,公园里面的游人很少,草地上,湖泊里,到处落满了大雁——这里人称之为“加拿大鹅”,它们在那里呼朋引伴,很绅士地散步;见有人来,竟无半点惊慌。它们本来从北边的加拿大飞来,经过这里,准备到墨西哥去过冬的,但不知为何迟迟滞留不去,——是今年的冬天不太冷,还是这里对它们来讲最安全?

和炎热的夏天相比,这里的人们似乎更喜欢冬天。房间里都有暖气或壁炉,出门就以车代步,不怕冷空气的侵袭。所以有不少人到了严冬穿的还是深秋的衣服,在室内,甚至有人只穿短袖衫。但今年的冬天,还是让许多人觉得比往年格外寒冷。不过,这浓重的寒意不是来自自然界,而是来自日益严峻的经济形势。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啸对这里的影响,比起纽约、旧金山、芝加哥那些特大型城市来,虽然要小一些,但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股市暴跌,使富人们的金融资产严重缩水;许多工薪族是用养老金去炒股的,结果被套,导致一些本该退休的人无法按时退休;破产的企业虽然不多,但减员的企业却不算少,失去工作的人只能靠有限的失业救济金维持生活;房价持续下跌,成交量却微乎其微。而什么时候经济才会能全面复苏,并没有人给开列时间表。

然而,你很少听到人们对政府、对社会的抱怨。无论在哪里,你如果注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情绪乐观而镇定,依然充满自信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有一次,在丹佛最大的商场里,我遇上一位50多岁的白人律师,他的儿子和我的亲戚是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他知道我刚从中国来,我们的谈话里便有了下面的一些内容:

“你觉得美国和中国哪个国家更好?”他问。

“各有千秋。两国的优点加在一起会更好。”我说。

他笑了笑,指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问:“这里的商品价格和中国比高还是低?”

“汽车和石油的价格比中国低得多,但其他商品比中国要贵一些。”我说。

他点点头,又问:“中国人怎样看待奥巴马当选?”

我说:“美国人民能选择一位黑人当总统,中国人民是很赞赏的。”

“重要的并非他是黑人,而是他有足够的才干。”他强调。

“这么说,您对奥巴马领导美国走出当前的危机很有信心?”我问。

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太阳每天早晨都会升起来的!”

责任编辑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