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视语言使课堂错失了多少精彩

2008-07-16 10:50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08年6期
关键词:兰亭工具性情怀

刘 成

曾经观摩过两位老师执教《兰亭集序》,整体上看来大同小异。说“大同”是因为两节课都遵循语文审美研读之道,对文章写的是什么、怎么写的、为什么这么写等等都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对话和探讨,同时都注重声情并茂的诵读;“小异”主要体现在语言的品味上,一位老师从品析语言入手,来体验作者“乐、痛、悲”的情怀,另一位老师却漠视了语言本身的情感性,通过比较抽象空洞的概括方式来解读文本,因而细节的“小异”最终导致课堂效益的“大不同”,前者精彩生动,后者枯燥乏味。先看课堂片断回放:

片断回放(一)

……

师:这篇文章就像一座小桥,我们走过这座桥,就来到了东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的兰亭,我们见到了王羲之,看上去,他的心情怎么样?用一个字来回答。

生:乐!

师:为何而“乐”?

生:时光美,“暮春之初”。

师:(板书:良辰)

生:景色美,“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师:(板书:美景)你能用美妙的语言翻译一下吗?

生:山峦层叠峰岭峻秀,树林茂密水竹修颀,河流激荡回旋,春风和暖轻柔!

师:除了美景,还有什么?

生:还有佳朋,“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师:对,兰亭修禊诗会会聚了名士谢安、王羲之、孙统等41人。还有吗?

生:盛会,即兰亭盛会,这些名士修禊诗会,“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一觞一咏,畅叙幽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他们热血江海澎湃,灵感星光闪烁,酒一杯,诗一首,放浪形骸,纵情山水时光盛会。

生:在“良辰”,遇“佳朋”,赏“美景”,开“盛会”,“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确实快乐!

师:请同学示范朗诵,体验这份快乐的情怀!

……

片断回放(二)

……

师:请大家自由诵读第一部分并思考问题:这一部分主要写的是什么?作者抒发了一种怎样的情感?

生:(大声诵读,然后思考、交流)

师:刚才我让同学们思考两个问题,现在请大家谈谈。

生:这部分主要写了兰亭的美景、兰亭的宴会以及参加宴会的佳朋挚友。

师:概括得很全面,语言也比较简练。那么哪位同学能否具体讲讲写了哪些景?

生:山、岭,树、竹,清流、惠风……

师:讲得很好,那么在描绘兰亭美景的语句里,作者抒发了怎样的情感?

生:快乐!

师:何以见得?

生:最后一句“信可乐也”!

师:很好,现在我们请一位同学示范朗诵。

……

前者创设情景性问题,运用的是倒嚼反刍法,从尾到头倒流回溯,以情感“乐”为切入点,探寻“乐”的缘由,赏析“良辰、美景、佳朋、盛会”,到此,老师并没有心满意足,而是让学生进一步细腻地品味时光的“良”、风景的“美”、朋友的“佳”、聚会的“盛”,设置富有艺术魅力的悬念,一环扣一环,不断激发起学生阅读、思考和鉴赏的兴趣,因而学生在老师的引领下欣赏到了这样一幅画面: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风景名胜的会稽山阴兰亭,山峦层叠峰岭峻秀,树林茂密水竹修颀,河流激荡回旋,春风和暖轻柔;兰亭修禊诗会会聚了名士谢安、王羲之、孙统等,王羲之与佳朋挚友临流饮酒,热血江海澎湃,灵感星光闪烁,酒一杯,诗一首,放浪形骸,欢乐情怀,永生难忘。而后者没有触摸到语言的本质深处,只是呆板地停留在“山、岭,树、竹,清流、惠风……”等词语的表面上,因而体验不到这些词语所承载的人文风光,课堂味同嚼蜡。

《语文课程标准》对“语文”如此定义:“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尤其需要我们清醒认识的是:语文最本质的东西是语言,因此语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最终应该体现在语言的工具性和人文性上。语言是交际的工具,而交际又是生活需要和生存方式,所以说语文也是生活的需要和生存的方式。说语文是生活的需要,是因为生活离不开语文,即“生活无处不语文”;说语文是生存的方式,是因为语文本身就是一种生活,即“语文无处不生活”。而交际的实质就是人与人的相处与接触,必然需要信息的传递和暗示,此时语言便体现出工具性来;在信息的传递和暗示的过程中,双方自然存在或产生一些观点、态度、情感,这便是语言的人文性。所以,“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既是语言的基本特点,也是语文的一个核心概念,它诠释着我们语文教学的内涵。

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生活是如此的多姿多彩,而有的语文教学为何枯燥无味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学生厌烦上语文课呢?问题的症结在于,我们往往漠视了语言的工具性和人文性,从而使我们的课堂错失了无限精彩!由于漠视语言,往往混淆了语言概念中两重性之间的关系,误以为工具性和人文性一先一后,相互并列,甚至相互独立。在一些老师的课堂上,仅仅侧重于某一方面的特性,侧重于工具性便一味地识记、背诵,侧重于人文性便空洞地交谈、领悟,导致课堂要么枯燥味同嚼蜡,要么轻飘似墙头芦苇,都不能带给学生厚重愉悦的体验,片断(二)便是典型例子,没有从语言工具性的层面体现出人文性来。其实语文或者语言的双重特性水乳交融,密不可分。也就是说,工具性里暗含人文性,人文性伴随着工具性。语言的工具性能够让我们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人文性的魅力,对语文人文性的痴迷陶醉又使我们更加乐意于工具性的载体传承。就语文最本质的要素——文字语言来说,在高三的字音字形复习专题课中,如果仅仅从工具性的角度着手,课堂索然寡味;如果工具性与人文性相融,课堂便会妙趣横生。比如,“山清水秀”中的“清”为什么不是“青”?死记硬背便觉枯燥,幻想中远山近水清秀俊美,祖国江山婀娜多娇,一片山水之情便油然而生,大自然的情意和家国之恩情都隐含在字字句句里,明白其含义感悟其情感,顿悟其情感更懂其含义,这便是语文两重性的鱼水关系。另外,忽略工具性的人文性品味,如无本之木不会枝繁叶茂,犹无源之水不会源远流长。在许多老师的课堂上,对文本内容的解读才达到一知半解的程度,便急急忙忙地拓展延伸到人文性的空洞感知层面,因而缺乏真情实感,缺乏由衷的情怀。

以贾岛的诗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推)月下门”为例,到底用“推”好呢还是用“敲”好?如果仅仅局限在两个词语的意思里来辨析玩味,一则我们实在说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更好,二则这样的辨析玩味实在枯燥没意义。如果僧人知道门没关他就会推,如果明白门关上了,他就会敲。你看,这僧人不知是外来游僧呢还是寺庙主人?如何才能断定他是否知道门关没关呢?反过来,如果我们连“推”和“敲”的意思都不能清楚地辨别,句不顺义不通,跟着感觉走,在审美体验中会因缺少韵味而苍白淡然。美学家朱光潜在《咬文嚼字》一文中有韵味纯厚的赏析,他说,文字上的不同就是意境上的区别,文字上的推敲其实是思想情感的推敲。“推”固然显得鲁莽一点,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归寺,门原来是他自己掩的,于是他“推”。他自掩自推,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和尚。在这冷寂的场合,他有兴致出来步月,兴尽而返,独往独来,自在无碍。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他拘礼些,也就表明寺里有人应门,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里假如不是热闹场合,至少也有一些温暖的人情。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那么冷寂。朱光潜先生的赏析美不可言,他遵循的便是一条把语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融会贯通的审美之道,通过对诗句基本内容的理解,联想到可能的生活情景,再从特定的情景和意境中体验到独特的心境和情怀,因而人物的言行举动便是独特心境和情怀的自然流露。

语文教学之道也应如此,教学的实质是在语言的理解和品味过程中完成工具性和人文性的使命,因而语言的品味便成为语文教学的主要手段和主要任务,在语言的品味过程中不断充实精神生活,完善自我人格,提升人生境界,并加深个人与国家、个人与社会、个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和认识,从而实现语文的育人使命。再次回头反观我们的课堂,有多少老师能够从学科最本质的语言出发,引领学生去品悟文化的灿烂和文明的魅力?又有多少老师能够让学生从灿烂的文化和极富魅力的文明中认识到文字载体的神奇功能?学习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特别是用细腻语言对烈士遇害细节的具体刻画,更应该从理解准确的用语来品析饱含其中的愤慨和敬仰之情:“……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张静淑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仆;同去的杨德群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击,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刽子手的阴险毒辣,爱国学生的英勇善良,反动文人的谬论,作者悲喜交加的情怀……在这段文字里,清者愈清,浊者愈浊;卑鄙者更加卑鄙,高尚者尤其高尚。

[作者通联:江苏常州新桥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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