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涛
什么情况下,外在的职责和义务能够变成教师的内在需要?什么时候,教育的职业能够变成舒展教师身体与灵魂的职业?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之所以艰难,不仅在于每个回答者的立场和角度不一,很难形成一个统一的答案,更在于这个转化过程异常艰难。正因为如此,相当多的教师终其一生,都无法体会到教师职业的幸福。
通过教育历程,丰富和发展教育者的生命体验,并使生命体验提升为智慧体验,可能是一条解决的路径。
教育者的生命体验一直被人忽略。在激发学生体验的过程中,我们往往忘了教师也有自己的体验。对教师生命体验的漠视,也常常成为制约教师发展的“命门”所在。
在从事教育工作之前,教师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个体生命史,其中既有他生命成长的欢乐和艰辛,也有受教育过程中的诸多难以磨灭的体验。这种生命体验,紧紧地关联着教师的教育生活。那些对生命怀有敏感细腻心灵的教师,能将沉睡在灵魂世界中的生命体验唤醒,并自然地融进教育生活中,使已有的生命体验成为教育生活的丰富资源和内在动力。更重要的还在于,一个有着生命感的教师,在利用和转化已有生命体验的同时,还会不断地将各种教育体验转化为生命体验。换言之,他不是把教育仅仅视为一种工作,而是视为一种生命历程,一种丰富和完善生命体验、提升生命品质和生命境界的过程。在这个意义上,教育就成为丰富教师生命体验、提升其生命境界的方式。这是只有教师才能够拥有的生命体验,是非教师不能进入的生命境界。
但是,无论是生命体验,还是教育体验,都有可能变为散落的珍珠,甚至沦为一地鸡毛式的琐碎。要避免如此窘境的唯一出路就是:将生命体验和教育体验提升为智慧体验。这是一个艰辛的过程。正如有人说的那样,一个人“真不知要经过多少自身里面的患难、呼唤、提携与惊醒,才得以真正地将那扇智慧的大门给打了开来”。大门打开了之后,能够怎样呢?教育者因了智慧而获得了一种穿透力,穿透繁复纠结的教育过程,穿透教育者自身生命的重重迷雾,在种种的艰辛、悲苦和喜悦中,看到了自身生命的敞亮,让原先隐晦的生命光亮自然地在教育活动中流泻出来,并以一颗淳朴的、感恩的心灵面对生命的果实。
教师如何获得智慧?或者,教师智慧体验的源头在哪里?据说,有三个人在黄昏时结伴散步,分别是昆虫学家、商人和教师。突然,昆虫学家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另外两人觉得很奇怪:你在听什么?昆虫学家兴奋地说:我听到了蟋蟀的叫声,那是一个特级品的蟋蟀。接着,他兴致盎然地描述了这种蟋蟀的体态特征。可商人和教师一脸的茫然:我们怎么没听到?他们继续往前走。这时,从昆虫学家的口袋里掉出几枚硬币来。他没有發觉,继续沉浸在发现那只蟋蟀的喜悦之中。商人看见了,他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把钱捡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三人继续前行,经过一间破旧的茅草屋,教师突然停了下来,这回他的耳朵竖了起来:那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他正想给另外两人说说他的感受,回头一看,商人和昆虫学家已经走远,对茅草屋里的读书声浑然不觉。
这的确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昆虫学家听到了蟋蟀的叫声?为什么只有商人发现了钱币的掉落?为什么只有教师听到了儿童读书的声音?三人都经历了心醉神迷的过程,但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差异?职业的差异只是表面现象,在根子上,是因为三人的心思摆放的位置不一样,昆虫学家的心在昆虫那里,商人的心在金钱那里,教师的心在儿童那里。正因为如此,三人的生命体验就有了迥异的表现。由此而来的结论是:你的心在哪里,智慧就在哪里。相比之下,教师是对人的生命最敏感的人。但并不是所有的教师都有如此对生命的敏感,有的教师的心是放在知识上,或者,聚焦在各种花样翻新的教学技术和手段上,那么他的智慧就从中生发出来;有的教师把自己的心放在学生的生命上,他的智慧就是从生命中流淌出来的智慧,这是我们追求的真正的教育智慧。此时,教师的生命体验、教育体验和智慧体验达到了高度融合的无痕境界,我们已很难从中分离出哪种体验是生命体验,哪种体验是教育体验或者智慧体验了。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教师生命,我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