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念刘和珍君》(人教普高版文第三册、人教标高版第一册)为鲁迅经典杂文之一。文章内容精深,情感真挚,实为大家之作。而文章中有二处内容,笔者认为可值一辨。
其一,第七部分开头段写道: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这段文字,很讲究遣词造句,在精彩的议论中,纯熟地交替运用了“这样”、“如此”、“如是”三个同义词语。在文章三个关键语句同一位置上,使用这三个不同代词,恰当地表达了列举的事物,又使行文富有变化,读来更加流畅有力。
但是,这段文字如从语义上看,作者所说出乎“我的意外”的三点,笔者认为其中的第三点,在表达上与前文之间存在一种逻辑上的失误。
分析起来不免有点罗嗦。作者说“出乎我的意外”的有三点,其前提为开头句所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第一点意外“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这样凶残”是说“当局者”比意料的还“凶残”,而“当局者”在我“推测”中就是凶残的;二是“流言家竟如此之下劣”,意思是说“流言家”比意料的更“下劣”,因“流言家”在我“推测”中也是“下劣”的。这两点在“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前提下,表达没有问题。问题是第三点的表达,作者说意外之三“是中国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这点从开头句的前提推理,是有悖逻辑的。按前两句的推理,意思应为“‘中国女性这回更加‘从容”了,而“中国女性”原本就是“从容”的。那么这种“从容”显然不该是作者“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的”。
纵观全段,第三点的“意外”这句表达,不宜与前两点并列,大致可说成:“此外,更没料到中国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这样,与开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这句就不会矛盾。
其二,文章第五部分有一句:“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对这个句子,历来争论颇多,理解也是众说纷纭。其焦点为“这”所指代对象及“惊心动魄的伟大”是“正语”还是“反语”?
《教师教学用书》“有关资料”引许振兴《试析〈记念刘和珍君〉中的两个疑点》(载〈中学语文教学〉1996年10 期),倾向于许文观点。许文从语法结构角度分析,认为介宾短语一般是不能充当主语,应删去“当”“的时候”,使“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这一主谓短语作主语,这样,“这”所指代的对象就明确了;同时“惊心动魄的伟大”其陈述对象也就清楚了;且总观介词短语中的主谓短语的语义,赞颂是主要的,“惊心动魄的伟大”当为正语。
是否如此?单从语法结构角度分析,孤立地从这一个句子看,许文的观点或许没有问题。但联系上下文,似乎问题又不是这么简单。
诚然,介词短语一般不能当主语,但删去“当”及“的时候”,恐怕是削足适履,只能削弱原文的表现力。原文这一介词短语当为先生别出心裁,而非简单的表示时间;“的时候”后而是隐藏着“的情景”三字。
在这句前文一节中,记述了刘和珍等人惨遭“枪弹攒射”的情景,也即“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的情景。对“……的情景”的记叙,先生是重在那些“士兵”的“枪弹攒射”“三个女子”,以揭露杀人者的凶残,并没有着力赞扬“三个女子从容转辗”。那么,“这”所指代的对象——“当……的时候”的情景,说其是“惊心动魄的伟大”,应是一种反语正说。
再说从下文看,这一个句子与“中国军人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惩创学生的武功”并列,而“伟绩”及“武功”为明显反语,那么也不能排除“惊心动魄的伟大”其为反语;此外,本文言辞激烈,亢奋慨然,文字犀利,从“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的语气语调看,也可理会;而这一部分结语说“中外的杀人者居然昂起头来”,不也是说他们自觉“伟大”?
因此,笔者倾向“惊心动魄的伟大”当作反语说。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尚待求教于大方之家。
(吴宇青 浙江省宁波市东恩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