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九的危机与转机

亢　霖

以“清廉”二字安身立命的马英九被政敌扣上了“贪腐”的帽子，面临着政治生涯中最大的一场危机。一贯的清誉仍然是马英九抗击打的盾牌，不过，若要化危机为转机，还要看他领导国民党度过台湾政局最混乱时刻的能力

马小九是一只狗。它有着跟许许多多宠物狗类似的经历，先是不幸地沦为流浪狗，然后又幸运地被人领养。马小九并不知道，它注定要成为一场政治风暴的前奏，原因是它有个姓名只有一字之差的领养者──现任中国国民党主席、台北市长马英九。

“特支费”风波

9月22日，民进党“立委”谢欣霓曝料称，马英九把“特支费”用在了宠物狗马小九身上。于是，马英九从政以来最大的一次政治危机开始了。

11月14日，马英九因为市长“特支费”问题接受台湾“高检署”查黑中心检察官侯宽仁约谈。马英九事后再次向媒体表示：自己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不会有问题。然而，当天晚些时候，马英九的幕僚、台北市政府秘书长李述德召开记者会，承认“特支费”的发票核销方面存在纰漏。

根据李述德的说法，疏漏出在一个具体办事的市府科员余文身上。余文在经手核销发票时，因为要报销的发票金额太小，张数太多，感到过于琐碎，为了减轻工作量，他就用自己搜寻的大额发票顶了这些小额发票去充账。余文认为这些确实是实际消费，反正钱又没进自己的腰包，只不过是个充账的问题。然而，按照有关规定，这种做法已经涉嫌“伪造文书”，为上司带来了大麻烦。

11月15日早晨，马英九亲自召开记者会向市民道歉，说自己感到“非常羞愧”。他同时表示，这次疏漏属于行政瑕疵，并不需要辞去市长职务。

不过，无论“发票核销”问题，还是“用特支费收养马小九”，都只是民进党攻击、整治马英九的“开胃菜”。对于收养马小九，马英九当时的回应是：他领养马小九7年了，才知道确实是下属用市长“特支费”垫付了某些费用。尽管有关部门已经认定这算是公务支出，但他还是决定把这笔数额为9900元新台币的钱改为自付，他的诚恳基本上让马小九风波告一段落。如今，他又不得不就所谓“假发票”问题公开道歉。但事情并未结束，民进党又找到其他罪责加以攻击。

马英九的“特支费”总共34万元新台币，其中一半需要用发票，另一半不需要发票。马英九将不需要领发票的17万元汇入自己的账户，又根据申报个人财产的规定进行申报，结果，被民进党“立委”管碧玲等人指责为“将公款‘特支费作为私人财产申报，是贪污。”

11月17日，马英九为了维护自己的清白，把不用发票的一半“特支费”，从担任市长起，历年累积下来总共约1500万元全部捐给公益事业和弱势团体。马英九说，虽然这笔钱已经大多花在了相关公务上，但为了避免曲解，他宁愿自己垫钱，全部捐了出来。

马英九这一举措得到民众和舆论的理解与认可，却还是没让对手罢休。民进党继续口诛笔伐，说马英九的做法相当于“小偷把盗窃来的财物捐了出去”，又说“特支费”是公款，没有用完就应该缴回，捐款就是“违法”。

所有这些具体繁琐的头绪、细节、程序、双方的攻防，和当前台湾的整体政局和社会形势紧密相关。现在，“倒扁”运动刚刚吿一段落，而台北和高雄市长选战全面展开。由于陈水扁在大部分台湾民众中已经彻底丧失了政治信用，也因此让民进党的声望和支持度急剧下跌，民进党北、高两市市长选情受到连累，民意调查结果大幅落后于国民党。

在这样的时刻，民进党抛出马英九的所谓“特支费”问题，一是为了转移焦点，用所谓“马英九也贪腐”的说法来为陈水扁几乎人人喊打的处境解困；二是为了影响北、高两市市长选情，为民进党带来机会。民进党希望藉此创造一个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局面，那就是，把马英九变成国民党在选举中的“负资产”，甚至是“票房毒药”。

坚固防线上的一个缺口

喜欢和不喜欢马英九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生涯是一个传奇。成就传奇的原因有很多，截取其中的一段可见端倪：马英九任“政务委员”期间，发生了震动台湾社会的“白晓燕案”，没有人认为这个案件应当由马英九负责，但他却毅然辞职，到台湾大学去当副教授，这一幕至今还留在台湾民众的记忆里，被视为马英九道德勇气和道德自律的标志。

在众人的期盼和劝进下，马英九从校园重返政坛，出面竞选台北市长，击败了谋求连任的陈水扁。这段远离和复出的往事，在众多喜爱他的人眼里，是完美的。

人们认同马英九的原因，除了诉诸于理性的道德外，还有诉诸于感性的个人魅力——没有人能拒绝一个俊朗清新、温文尔雅的政治人物。敌视他的人甚至说，他就是靠每天早上跑步时露出的大腿来“吸票”的。台湾有个流行的词语叫“政治明星”，其实没有人比马英九更适合这个称号。他的确是个明星，这个明星被公认为最有希望在2008年成为台湾地区领导人。

但“马英九”这个政治品牌真正的核心竞争力，还是他的清廉。在提到他的这个特点时，熟识他的人甚至会有所抱怨，抱怨他如此死板、如此不近人情，甚至有他麾下的国民党“立委”公开说“真想骂他，笨死了”。

人们说，马英九这个人简直有“政治洁癖”。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相等的距离，这样，他就没有真正的朋友。更尖刻说法是：马英九这个人，离他远、不了解他的人会喜欢他，离他近的人都会讨厌他。讨厌他的原因不是他这个人不好，而是他为了洁身自好，到了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

闯下大祸的余文曾公开说：在马英九身边做事，是不要想发财的。

多年以来，马英九便是在对自身这种近乎严苛的要求下，建立起他在台湾民众清廉自持的形象。但现在，民进党却在马英九最坚固、最有把握的这道防线上，凿出了一个缺口。

危机与转机

马英九现在确确实实陷入一场危机，台湾岛内政治的焦点，甚至几乎要从原来的“倒扁”还是“挺扁”，变成了“保马”还是“反马”。马英九已经公开表明，如果被正式起诉列为被告，他将按照国民党的有关规定“停止党权”，辞去台北市长和中国国民党主席的职务，这同陈水扁在夫人吴淑珍被起诉后依然赖着不下台的态度有天壤之别。

但马英九却不能因此脱离困境。正像李敖所说，花花公子要嫖妓没什么大不了，可神甫“偷腥”就严重了。正因为马英九的固有形象，他任何一个并不大的污点都会被迅速放大。

尽管民进党的“立委”们一天开十来个记者会，试图把马英九抹黑成一个“贪污犯”，但多家的媒体民意调查仍然显示，马英九的声望在略有下降中继续保持稳定，尤其在他是否清廉的问题上，大部分人依然相信他。然而，他的危机处理能力却受到了普遍质疑，在这次危机中，他前前后后的做法被批评为进退失据，甚至被讥讽为是在“配合对手打压自己”。

其实，相对于他的操守和个人魅力，马英九的能力一直在台湾社会存在争议。这一次是危机处理能力问题，以前也曾经被质疑过行政能力、甚至基本的沟通能力。不过，人们也会从另一个角度去看马英九所谓的“缺陷”——在台湾目前恶劣的政治环境下，有那么多所谓“能力强”的人动辄操弄议题，分化社会，攫取政治利益，甚至滥用权力贪污腐化，人们更愿意去期待一个讲规矩、守信用、忠厚甚至死板的人，即便他有所缺憾。

但现在，马英九陷入的这场危机却让人们不能再无视这个问题了。有人形容说，陈水扁和马英九都是学法律的，但陈水扁能把法律“玩死”，马英九却会让自己被法律“困死”。马英九的“特支费”和陈水扁涉案的“国务机要费”无论在数额和性质上都有天壤之别，“特支费”不仅马英九有，台湾的6500多名大小官员都有，他们的处理方法也与马英九大同小异。有评论指出，如果按照检验马英九的标准，包括民进党高层在内的所有官员无人能够幸免。就是这个存在灰色地带的议题上，马英九却被修理到了几乎要被等同于陈水扁的地步。

在“特支费”危机到来之前，一位马英九的台大校友在报纸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提醒马英九说：政治人物的致命差错往往不出在大事上，要特别留意不起眼的人和事。

马英九没有料到，自己的最大的危机会由一名普通科员，甚至是一只小狗引起。实际上，马小九是热心公益的马英九为向社会做出正面示范而领养的，一天工作17个小时的马英九本人几乎无暇与这个宠物相处。现在，如果马英九能够静下心，有暇亲近这只可爱的小狗，不知他能不能通过那白色的茸毛和明亮的眼睛领悟到：危机也可能是更大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