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康桥

2003-08-27 19:56赵海宁
视野 2003年6期
关键词:英语系康桥古典文学

赵海宁

我是第二学期才第一次遇到康桥的,她是个女孩子。

那天是刚开的古典文学公共课,我坐在最后——排。康桥是踩着铃声走进阶梯教室的,我只看到她的背影,瘦极了,柳条一样的身体在衣服里摇摆,她走到最前面回过头来巡视合适的位子。

我并不喜欢瘦的女孩,而她那轮廓清晰得可以称为锋利的脸,实在充满太多灵性,很飘忽的美丽,眼光却带着慵懒。

我在一瞬间想起那种叫作猫的动物。康桥漂亮得像一只猫。下课的时候我知道康桥是英语系的,是英语系惟一上古典文学课的女孩。所有这个年龄的人就是这样开始单独或相互的爱情的。一段时间下来,我发现我属于前者。无论我怎样刻意接近她,她都无视我的存在。我没有让别的什么人知道这件事,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对那个女孩子,我没有一丝的心情是想用她来填充枯燥的生活。我不愿意炫耀对她的感情,我怕被冒失的人碰坏。我们太年轻了,连爱情都习惯张扬。康桥皮包骨的身材总在我眼前晃动,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件很无奈的事。她第一次出现以后就开始左右我的视线。那个季节很美,我读书的校园到处是美丽的玉兰花,白的或淡紫的,清香地盛开。我常想如果康桥说喜欢,我会做一次小人,把校园里开得最盛的花摘下来让她插在瓶中,放在5楼向南的窗前。

但康桥是个好学生,她在爱情泛滥的校园里始终“落花人独立”。他们这样说她:清高得不理智。那么怎样才是理智呢?我在她的身后,她是我的风景,可风轻云淡、莺飞草长的日子,我总忍不住蠢蠢欲动。于是再看到她,我的理智被自己谋杀了。

周末的下午,我在4号餐厅的旋转门前拦住了康桥。以小心谨慎的方式,我说想借她的古典文学笔记看—“看。

她并没有吃惊,她看起来不是个随便就会吃惊的人。她说好啊,可以,下次上课我带给你。

我说谢谢,我想,请你吃饭者,喝咖啡。

康桥很温柔地拒绝了我,她说那么多的人在凑这类热闹,我们就不用了,周末呆在宿舍最好,是属于一个人的,我贪恋这种清静。

我再找不着继续的方式了。他们说大学里恋爱也可以死缠烂打,穷追不舍,说女孩子其实爱坏男生的。但我做不来,对康桥,我做不来。于是我安慰自己说,静静看着她也是好的,她也是一个人,也许她需要时间。

可是我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我看了康桥笔记后不久的一个黄昏,我看到康桥和体育系的男生周安在一起。康桥更加像柳条,在树—样高大健壮的周安面前。我心痛地看到他们的手指恰到好处地纠缠在—起,康桥的另—只手中握着红颜色植物。那天起,我不再认识玫瑰。

很多女生说周安是playboy,可是很多女生愿意和他在——起。他们说对了,这世界男不坏女不爱,我曾以为康桥不同,原来我错了。

恋爱的康桥更加魅力四射。私下里,他们议论说周安的眼光就是很透,以前怎么就没看出那个瘦得剩—身骨头的女孩是朵花呢?他们叫漂亮女孩为花,其次为草。我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我的伤心,所以我更加伤心。

5月,我开始把所有的积蓄用来买甲A赛场的门票。不想一个人和一件事的方法有很多种,可能都不如看球来得直接。我第—次和一群人在看台上呼喊的时候,那些断断续续的伤心瞬间就无影无踪了,我像一个从没有受过伤的孩子,我呼喊着,为每一个进球,我的那种不分敌我的呼喊最后差一点让情绪高涨的球迷轰出场去。但我是幸福的,没有人知道我在用一种真正的男人的游戏疗伤,我终于又一次发现生命中还有美好的我愿意热爱的东西。

球赛花掉了我所有的钱,我一个人呆在寝室泡速食面的时候没有任何委屈。我是那时候开始喜欢上足球的,而且几乎变成一个“足球流氓”。很多人说我在那个夏天忽然成熟起来,不再懒惰地过日子,而是成了一个风风火火的男子汉。我发现了校园的广大。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康桥了,看不见的时候似乎也想不起来。后来不知是谁在哪一天又说到了康桥,他说,那个周安又换女朋友了,大一的小女生,洋娃娃一样,康桥那么好的女孩子当初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的口气充满惋惜。而我几乎忘记康桥了。他说的时候我的記忆恍惚了—下,记起她的瘦。

这个城市的冬天来得很晚去得也很晚。一个午后,我和几个男孩一起去宏城体育场,等车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对面一个女孩,我只看到她的侧面,却能感觉到她很瘦,曾经很熟悉的那种女孩的瘦。我愣了一下,而她,却不知为什么忽然穿过马路,我看到了她迎风的脸,锋利的轮廓和飘逸的灵性,还有,模糊的慵懒的眼光。

康桥,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已经闪过一辆车,站在我的面前。

是你,她说是你啊。我笑了,很长时间,她仍然不知我的名字。

她说,你们去哪儿,这么多人。

去看球赛,我看着她。我竟然是这么几乎没有任何躲闪地看她。

好玩吗?康桥说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那天下午简直是我经历的第—场球赛的翻版。康桥用尽所有的力气在看台—上大喊大叫,我都不知道她在为谁喊叫。递了矿泉水瓶给她,她抬手就扔了过去,欢呼得一塌糊涂。有一刹那,我看着她,像看着5月的自己,不同的是,那时我的伤心,她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和康桥在拥挤的车里拉着扶手面对面站着。车子开动的时候,她忽然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吕丽妮摘自《读友》宋德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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