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哲
形成于陕西的第二大剧种眉户(亦称陕西曲子)由于种种原因的促成,自清朝初年开始走出自己的世袭领地,在西北边陲少数民族聚集的新疆流播起来,继而与青海“平弦”、兰州“鼓子”以及西北地区的民歌俗曲相融合,并受到新疆汉语方言字调(兰银官话)和新疆多民族音乐艺术的影响,逐渐形成了一个具有独特风格,回、汉、锡伯族人民喜闻乐见的地方戏曲剧种——新疆曲子。
外来剧种在新的地域流播,同在原发祥地的形成与发展一样,都不是偶然的和孤立的,一般都与当地政治、经济、文化、民俗的历史以及当时的社会状况密不可分。那么在陕西土生土长的眉户当年能在数千里之外的新疆得以流播和传承,具体的条件是什么呢?我认为:(l)战乱、移民、商贾往来;(2)艺人舞台表演和观赏意识的增强;(3)在新疆与西北各省的文化交往中各族人民群众的审美情趣渐趋一致等。
从同治年间开始,新疆各地战火频频,社会动荡。清政府于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为平定阿古柏叛乱和收复伊犁,派陕、甘总督左宗棠率师西征,大批陕、甘、宁籍官兵入疆屯戍、其中最有名的当数后被任命为准噶尔提督的董福祥。董系宁夏固原人,从小就爱哼唱流行于西北高原的地方戏曲。同治年间,西北回民起义,董当时是一支义军的头领,镇靖堡之役,被左宗棠俘获,遂下令杀之。刑场上董毫不畏惧,面对刀斧手的鬼头大刀,放开嗓门高唱了一段秦腔《斩单童》,感动了爱将识才的左宗棠。左对其不怕死的精神大加赞赏,传令松绑赐酒。以后董福祥受到重用,跟随左宗棠征战大西北,并多次立功。在董的营中,多数人都是来自陕、甘、宁、青的子弟兵,内中不乏热爱陕西戏曲的人才,加之随着清军和移民的迁入,商贾客旅的贸易交往,新疆与内地的来往日趋频繁。各地手工业者、商贩和民间艺人也相继随入,他们大多分布在东疆的哈密、巴里坤、木垒、古城子(奇台)、北庭(吉木萨尔)、滋泥泉子(阜康)、古牧地(米泉)和乌鲁木齐以西;北疆的昌吉,呼图壁、马纳斯、沙湾、伊宁、霍城、惠远、察布查尔;南疆的焉耆、和田、喀什等地。他们与当地人民共同生活、和睦相处,每当茶余饭后,人们各抒情怀,随口吟唱家乡小调、俗曲,藉以自娱自乐。每到冬闲时节或喜庆节日,这些人便聚集在军营、庭院、街头吹拉弹唱,各显神通。在演唱过程中,人们随着情绪、环境的变化即兴加进了当地的民间故事、轶闻趣事、方言俚语和民族、民间音乐舞蹈,使之互为辅替,融汇贯通,一种符合回、汉、锡伯族群众欣赏习惯的新型艺术“新疆曲子”便这样诞生了。
起初,多以坐唱形式流传,人们叫做“坐场子”、“自乐会”。主要以三弦伴奏,常以一人弹唱,二人对唱或数人轮唱的形式出现,无道白,无表演,无妆扮。到本世纪二十年代,曲子剧由原来的坐唱演变为有道白、过场,分人物、角色,成为有妆扮表演的戏曲形式,并不断地融进了当地的音乐、舞蹈,使其更适合于人物的表现思想情绪和故事情节。
辛亥革命后,外地来疆经商者纷至沓来,仅乌鲁木齐就分别成立了京、津、两湖、中州、秦、晋、甘等会馆,号称“八邦商会”。其中陕西会馆商人最多,影响最大,成为新疆商业的一大帮派。他们远离家乡,文化生活匮乏,特别渴望得到适合他们口味的家乡文化,因此不惜重金不断邀请曲子艺人来会馆演唱,还为显示其实力将当时的新盛班(秦腔)拢入其会。当时“曲子戏”在迪化(今乌鲁木齐)常以“风搅雪”的形式与秦腔同台演出,并以朴实、活泼、幽默、清新赢得了观众青睐,出现了陈永发、徐建新、侯毓敏、魏桂红、马秀珍、王宝顺等一批名演员。当时迪化观众把走红的曲子艺人编成顺口溜:“马秀珍的六月花顶呱呱、魏桂红的卖水也不差。金秀兰的曹庄把狗杀,郭子华的洞房把人拉。前边的皮子街长(妥金昌)要命娃(侯毓敏),后边跟了个薛金花”。1937年后,曲子剧一改与秦腔混合演出的形式,由魏桂红之夫、山西商人张权(绰号张老西)出资,修建“元新戏院” 独立进行演出,至四十年代,上座率竟然超过秦腔,一时间一些秦腔演员也改唱曲子剧。此后,演曲子剧的职业班社及“自乐班”、“地摊子”遍及城乡,所上演剧目繁多,演出形式灵活多样,使曲子剧名声大振,风靡一时。
在曲子剧繁衍发展的同时,远在伊犁的锡伯族汗都春剧也悄然兴起。“汗都春”为锡伯语“曲子”之意。清朝统一新疆后,在伊犁、惠远城设立将军府,作为统辖全疆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1764年,锡伯族官兵及眷属四千多人驻防察布查尔,这里与伊宁、惠远城仅一河之隔,来往非常方便。清末民初,伊宁、惠运等地随着驻军和移民的逐渐增多,来自陕西、甘肃的民间艺人在伊宁、惠远等城镇成立了曲子班社,这对锡伯族艺人们学习曲子剧创造了有利条件。起初,许多曲子爱好者纷纷到惠远或伊宁学艺,并请戏班来各牛录(相当于现在乡的建制)进行演出,受到群众的热烈欢迎,也得到牛录章京们的欣赏和支持。从惠远和伊宁请来曲子艺人分别在一、三牛录和四、六牛录组建平调(以青海平弦及民歌小调为主的曲调)、越调(以陕西曲子为主的曲调)戏班传艺排演。在他们的影响下,汗都春剧很快普及到各牛录,当时比较出名的的锡伯族演员有:寿钱、正肯太(艺名:要命花)、忠林、平山(艺名:海棠花);加尔、丰吉山等。
锡伯族汗都春剧的平调剧目有《编席》、《碾米》、《花亭相会》、《钉缸》等;越调演出的传统剧目均为眉户剧移植过来的,如《张连卖布》、《柜中缘》、《闹书馆》、《李彦贵卖水》、《小姑贤》、《小放牛》等。锡伯族汗都春剧起初以汉语演唱,到四十年代开始用锡伯语演唱。艺人们在把原来演出的汉语剧目译成锡伯语演唱的同时,也创编了许多反映锡伯族生活的新剧目,特别是1959年编排的《西迁告别》,在艺术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由于语言的变化,又和本民族舞蹈相结合,使锡伯族汗都春剧更加生动活泼,成为锡伯族人民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种艺术形式。
新疆曲子剧的大部分剧目源于眉户,在民间口头流传过程中,当地的方言俚语,民歌及民间音乐赋予它更新的活力,无论是台本,还是唱腔、表演都有所变化,显示了新疆回、汉、锡伯族人民群众的语言艺术和生活情趣,使其有了浓郁的地方特色,影响较大的剧目有《梅降雪》、《闹书馆》、《张连卖布》、《李彦贵卖水》、《小姑贤》、《大保媒》、《男寡夫上坟》、《下四川》、《双官诰》、《少华山》、《俩亲家打架》、《怕老婆顶灯》、《拾黄金》、《小放牛》等。抗日战争时期,各地曲子艺人纷纷献艺,为抗日募捐,民国二十八年(公元1939年)就曾上演过《马寡妇开店》(后改名为《消灭汉奸》),积极配合支持了抗日。
我国的戏曲音乐,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多彩,多剧种的演唱相互渗透,显示出“承前启后”和择优汲取的特色。一个剧种的产生和发展,总是不断汲取前人的养分来充实自己、完善自己,使之更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进而有了自己独家的“姓名”。新疆曲子剧就是在借鉴前人创造的眉户等兄弟剧种的基础上,发展和丰富了自己,终于成为别具一格且充满当地特色的新剧种。新疆曲子有“七十二小调,三十六大调”之说,这种说法同眉户有近似之处,其实查无证据。目前收集到的曲调共有127个(其中唱腔113个,曲牌14个),所谓“三十六大调,七十二小调”的说法,不过旨在言其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