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侯督军

1999-03-18 10:19聂鑫森
清明 1999年3期
关键词:督军秀林

聂鑫森

古城湘潭商会会长张秀林,这些日子愁得眉毛都打了结,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宁,不想去听戏,不想去打牌,也不想去喝花酒,整天就在公馆里枯坐着,一张刀子脸拉得老长老长。生意上不顺手?还是有人要绑票?都不是。他愁的是如何把侯督军和他驻扎在湘潭的军队,平平安安地欢送出境,像送瘟神似的。

侯督军驻节湘潭一年有余,名义上是受命来剿杀城外荒山野岭间的游匪,以保护这个除长沙之外的湘省第二个商业重镇,可惜匪没剿杀几个,“捷报”却是不断传来,商会不敢怠慢,送钱送物频频犒劳。而每次筹款筹物,张秀林都自为表率,慷慨地写出一个属于会长身份的数字。其实,他并不是城中的首富。对于每一次进剿的凯旋归来,名震山字一啸的侯督军,必有诗作刊于报端,比如“一啸挥戈旌旗卷,笑谈斩得小楼兰”。现在侯督军总算要调防去大西北剿匪了,消息传来,皆额首称庆。侯督军在即将开拔之际,频频差人传话给商会,让筹集十万光洋作军需费用;军队还在城中开了一家“长白山老参房”,铺面、库货理应由商会收买。这可是两大难事,十万块光洋,不是小数字,谁愿出这个冤枉钱?而“长白山老参房”,名为军队所开,所谓以弥补军费之不足,实则是侯督军私家所有。他是东北人,人参自老家采买而来,谁知他会抛出一个什么大价码?而这两大难事不交割清楚,侯督军能痛痛快快走吗?侯督军一日不走,他这会长能处之泰然吗?可惜他这会长是个傀儡,他能指挥谁调遣谁?真正说话算数的是两个副会长,人家有钱有势,却缩在后面,让他干顶着。张秀林心里骂道:“这两个王八蛋,让我两头受气,他们倒消闲。”

正是盛夏,客厅的大花缸里,植着几茎荷花,荷叶碧沉沉的,荷花粉粉红红,散发出爽人的清香。张秀林站在花缸边,叹了口气,心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故父亲为他取名秀林,取字畏风,自己怎么要碍着面子,被人捧着当这个鸟会长呢?

回到座位上,端起一盅刚沏的碧螺春茶,细细地呷了一口。

门房急匆匆跑进来,说:“张爷,侯督军来访!”

张秀林手一抖,细白茶盅落地一碎,溅出许多叮叮哨哕的响声。

“珠宝汪,药材王,还有一个绸缎张。”

在清末明初的古城,这首民谣可说是妇孺皆知。

“绸缎张”自然就是张秀林了,是专做绸缎生意的,从苏、杭大批贩进,在湘地尽意销售,在城中有大小铺面五爿,很是惹眼。但要把他排在城中第三富,则有待商量,只是因他任着商会会长的职务,公益活动中多出头露面,故名闻遐尔,把他与“珠宝汪”、“药材王”相提并论。

首富是“珠宝汪”,这是有公论的。汪家世代以经营珠宝为业,传到汪小亭这一代,更是辉煌耀眼。他字远山,这名这字皆有讲究:“远山”上的轩“亭”,一望便“小”,充满着诗意。他自小入珠宝行,肯钻肯学,有一双识宝的好眼力。三十岁时,携巨款到缅甸购玉石,一眼就看中了一块碧玉大材料,浅蓝色的,五尺长,四尺宽,二尺高,一点儿杂色也没有,谁都认为这是一块不值钱的“料货”,可汪小亭甩出四十根金条买下了。回来后,请玉匠剖开来,里面汪绿汪绿的,是上等的翡翠,便请匠人琢出仿乾隆的盘、鼎、炉、爵、卣,以及碧玉凤凰、碧玉鸳鸯……运到北京、上海、香港去卖,得利多少?有人说五百根金条也打不住!这样的买卖他做了多少趟,没人说得明白。有人问他怎么看出石头里面的绿有多少,他不说,只笑:“你慢慢琢磨去,说出来,我就没饭吃了。”

他家的奢富,说出来让人惊诧。早几年,刚满五十的汪小亭到长沙去谈一笔生意,顺便去看有名的湘剧班子熙香班的戏,戏散了,又到后台去看那些精美的袍套、道具。班主看着这个不起眼的乡巴佬,说:“你喜欢看戏,何不请到家中去演,每出戏二百块光洋,下饭菜只要有鱼翅、火腿足矣。”汪小亭说:“行,先定一百出戏。”说毕,便甩出一张银票。戏班子来了,让他们在大厅自演,厅门紧闭,无一人观剧,餐餐却山珍海味。半个月后,班主磕头致歉,汪小亭才携家人于厅中赏剧。

“药材王”,名济人,字本草,开着全城最大的“本草药材行”。湘潭是全国的三大药都之一,其余二处为河南的安国和江西的樟树,他在这三个药都上忽而大批购进,忽而大批抛出,赚取可观的差价。他的财力体现在库存上,那里面的珍贵药材,如麝香、人参、犀牛角、象皮、首乌、硃砂、燕窝、冬虫夏草……数量大得惊人。有一年酷夏,久旱不雨,消暑药物紧俏,他囤积居奇,在关键时刻,一口气抛出一万篓薄荷叶,好好地赚了一把。

其实,这三个人虽同居民谣之中,却差别颇大。“珠宝汪”之富远胜“药材王”,而“绸缎张”又不可与“药材王”同日而语。那么,为什么却让张秀林任了商会会长?这里面自然有原由,其一,张秀林为人老实,人缘好,喜欢公益活动;其二,张秀林与他们亲善,凡事都听他们的安排,何不让他站在前台呢,出力不说,还得多出钱!

张秀林这个会长当得很窝囊。

这次欢送侯督军,他三番五次与汪小亭、王济人商量,他们总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你看着办吧。”既不想出力,也不想出钱,让他两头受气。再老实的人也会生出恨心来:你们瞧着吧,侯督军可不好惹!

张秀林恭恭敬敬地把侯督军引进简洁、雅致的书房。

侯督军四十多岁,矮矮胖胖,蓄着八字胡,大背头,小眼睛眨巴眨巴的,透出精明。他今天来,没带一个随从,也不着戎装不佩枪械,薄绸皂白长衫,一扫武夫气派。这使张秀林放下心来。

待侯督军坐定,张秀林喊一声:“给侯爷上茶!”

茶端上来了,是上等的龙井。

张秀林笑着说:“侯爷来湘潭一年多,我们算是老朋友了。”

“那是。那是。”

“此次侯爷远征,小弟别无他赠,聊备薄礼以壮行色。这是一张万元银票,请侯爷笑纳。”说毕,便将一张银票双手呈了上去。

侯督军笑着接过来,看也不看,塞进口袋里。

“张会长,我军开拔,尚需一点费用,还有老参房之转让,不知你有否安排?”

张秀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侯督军用胖胖的手指轻敲桌面,很久很久不说话。

“侯爷,我有难处啦。今儿就敲开窗子说亮话吧。我这是个什么会长?人家是拿我在前台站着,一举一动都得听人家的。每次劳军,我张某不少出力不少出钱,人家比我阔,却躲在后面,侯爷,我冤不冤?”

侯督军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我侯震山心里有数,你张爷是个老实人。可我也有难处,军队久驻,难免闹出点事儿来,还是让我快快离开为妙。”

“是啊,是啊。侯爷的意思是……”

“我得见见这‘珠宝汪、‘药材王,他们老让你出面不是个法子,你——已经尽力了,我得和他们谈谈。”

张秀林的心情轻松下来,侯督军的意思

他明白,已经“饶”过他了,而且把情况也侦查清楚了:他没个说话的地皮,得找那两位副会长,而且是真格儿地“粘”上了!

“侯爷,有道是富人怕伤面子,看重性命,他们不会固执的。至于,要和他们碰面,总要找个好场面才是。”

“张爷,请讲。”

张秀林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梅红大请帖,递过去,说:“侯爷,你看如何?”

原来是汪小亭在湘江对岸的东坪镇新建了一座庭院,叫“怡年园”,特请一些商界朋友去参加“消暑会”,时间是后天傍晚。

“张爷,谢谢指点。”

“侯爷,你如何去?”

“与张爷结伴而行?”

“不妥。”

“哈哈。我侯震山怎么会连累你呢?!我会自呈名帖去谒访‘怡年园,妈拉个巴子,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看。”

“侯爷高明。”

“张爷,告辞了!”

说毕,侯督军一口把茶喝了,扬了扬手,大步走了。

张秀林一直把侯督军送到公馆门口。

心想:我可以作壁上观了。

张秀林是在傍晚时分,乘凉轿来到江边的关圣殿码头,然后,雇一游船,到对岸的东坪镇去。

天色渐黑,满天的星子灿亮,江水碧澄澄地流在星光里。风很凉,一阵一阵,吹得他满怀清爽。船头的立杆上挂出一盏大红灯笼,晕染开一片暖红。张秀林左顾右盼,江上有好些游船正悠悠地朝对岸荡去。这“怡年园”建时不声不响,一下子就成了,财力雄厚啊,它该是个什么模样,谁也没有见识过,看样子汪小亭是要让大家吃一惊的。他又想起了侯督军,这位军爷会有什么举动呢?总不会开枪杀人或持枪绑票吧?不想还好,一想,一颗心“呼”地就悬起来了。

船到江心,张秀林凝望对岸的双眼忽地灿然一亮,不禁“啊”了一声。黝黑的夜色中,闪出两排夹道的灯棚,五彩缤纷,绚丽夺目,逶迤有二里多长,明晃晃地照出一条通向“怡年园”的路径。夜行不秉烛,好气派,汪小亭真是先声夺人。这豪奢,谁人能及!

船靠了岸,立刻有人喊:“张府张秀林老爷到——”一站一站传呼过去,颇似皇宫风范。

张秀林走在灯光照亮的路上,由执着“汪”字大灯笼的家役引向汪府。他问:“王济人老爷到否?”家役答:“已过去一会儿了。”

不久,便到了“怡年园”。

进得门来,哦,好大的一处园子,假山叠叠,花木处处,而曲径通幽。在假山边,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水面飘着萍、藻,不时听见鱼儿跃起的声音。因是新开的池塘,还没来得及种上荷花。张秀林深吸一口凉风,竟有莫名的花香,一股脑儿渗进肺腑,身上的暑意顿时全无。花木掩映之中,有楼,有亭,有台,有榭,皆古香古色。以他的阅历而论,这园子的布局是颇费心思的,园林密易疏难,倚丽易淡雅难,疏而不失远旷,雅淡不显寒酸,此“怡年园”两者兼而得之。

到了一个小院,小山玲珑,种着茉莉、夜来香、玉兰花,一片香气氤氲。正南面立着三楹小阁,前槐后竹,浓荫绕环。阁中窗户大敞,悬挂着水纹虾须帘箔;墙上挂着古人的雪景山水图,满室便有了寒意;里面的棕竹方几、磁凳、磁榻、磁桌,都是精美之物。

正看着,忽听见汪小亭一声欢呼:“畏风兄来了,谢谢。本草兄早到了啊。”

张秀林慌忙回礼,说:“远山兄之别业,有如大观园矣。”

“哪里哪里。请入座,看茶——”

三个人坐下来,其他的几个客人也坐下来品茶、纳凉、聊天。

王济人说:“畏风兄,你觉得有清风徐来,花香频送么?”

张秀林说:“果然。这风似不是自然之风。”

“对。对。”汪小亭说,“这阁墙皆留有隙缝,墙外有夹室,室中放满鲜花,配备手摇的五轮大扇,有人专司此职,辐子旋转,扇子亦转,如同车水,将风从墙隙中吹入阁中来。”

张秀林说:“佩服,佩服。”

客人陆续到齐,汪小亭说:“先喝酒吃菜,尔后品食鲜瓜果,我们好好地玩一玩,如何?”

不一会,阁中便摆好了宴席。

汪小亭说:“今晚的宴席,我要让畏风兄坐上首,请。”

张秀林说:“不可,不可,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王济人说:“这些天,为了欢送侯督军,你辛苦了,坐上席是应该的。”

“候督军还没走哩。”

“他总会被你送走的,你有办法!”

正推让着,有家役来报:“侯督军来访!”

汪小亭说:“他怎么来了?没下帖子给他呀——快请。”说毕,往阁外走去。

侯督军人没进来,一串宏重的哈哈先进来了:“扰了汪翁雅兴,海涵,海涵。”

汪小亭说:“平常小事,哪敢惊动大驾?请坐上席。”

侯督军今晚一身戎装,后面跟着一个马弁,马弁腰间插着双枪。他走进阁中,朝各位拱拱手,说:“不速之客,幸会幸会。”

他大大咧咧在上席坐下,马弁威严地站在身后。

众人也依次入席。

汪小亭说:“侯督军驻节湘潭,又闻说即将开拔,让我先敬侯爷一杯。”

侯督军也不站起来,只是仰脖一口将酒干了。然后说:“我来,无非是告个辞,在贵地打扰日久,有不当之处,你们别记在心上。”

“哪里,哪里。”

“汪翁,这园子不错哇,没有几十万大洋不可为。可惜有一处不足——”

汪小亭对于侯督军的傲慢,已颇不满,听他说此园有不足之处,便问:“愿听侯爷指教。”

“汪翁,那池塘多好,可惜空空如也,正当盛夏,却无一茎荷花,岂不是寒酸了么?”

汪小亭说:“谢谢侯爷指疵。”然后对身边的一个家役耳语了一声,便继续和大家喝酒。

侯督军说:“本军即将开拔了,有两件事想请大家襄助,一是需一笔军费,二是老参房的转让,不知如何安置?”

王济人说:“侯爷,这个容易,都由畏风兄安排。来,侯爷,我敬你一杯!”

侯督军没有端杯子,说:“那也好。别让我呆在这块地方走不了啊。”

“哪能呢?”汪小亭说。

张秀林大大方方地说:“侯爷,这两件事你尽管放心。”

“痛快!来来来,我们一起来连干三杯!”侯督军捋起袖子,大声嚷起来。

午夜了。

侯督军说:“我该告辞了,军务在身,改日再聚。”

汪小亭说:“本草兄,畏风兄,我们三个送送侯督军,其余的继续喝酒。也许,池塘里的荷花都长起来了哩!”

他们来到了池塘边,竟然见一片碧沉沉的荷盖,荷盖中伸展出许多已开未开的荷花。

张秀林想:这几个时辰,就把一塘菱荷买来了,得多少人把它们栽下去?这财力了不得!

侯督军一时惊住了,继尔心头窜出一把无名火来,他从马弁的腰间取下枪,说:“我侯震山行伍出身,没别的能耐,就是枪法好,今晚借汪翁的好酒长了兴致,让你们开开眼界。”

话音刚落,双枪已乒乒乓乓地响了,一支支荷花被子弹击得粉碎。待把匣中的子弹打

完,他把枪往马弁手中一扬,说:“妈拉个巴子,痛快!这‘怡年园是个练靶子的好地方!”

侯督军和马弁扬长而去。

汪小亭和王济人呆若木鸡。

现在张秀林是彻底地放下了心,让侯督军和汪小亭、王济人去较劲吧,乐得当一回甩手掌柜。他再不去汪府、王府商量欢迎侯督军的事儿,吃得香,睡得安,没事时去听戏、打牌、喝花酒,这日子真是潇洒。人不能一味老实,老实了反被人耍弄,从前台隐到后台,这才叫“无为而无不为”。

但汪小亭、王济人常差人来约请他,他说:“你告诉他们,别着急,有我在前面顶着哩,我自有法子。”

其实,张秀林什么法子也没有,也不必去想什么法子。

城里一件一件尽出怪事儿。

侯督军手下有个副官,到汪小亭家开的“富丽珠宝行”去买珠宝,他看中了一副祖母绿坠子,价码是一万二千块大洋。他说:“我要了。”然后,把坠子交给马弁,“去拿给夫人看看,我在这里等着。”许久,马弁都没有来,他便在柜上要了一张纸条,写一行字“借看碧玉坠一副,明日交还”,落下姓名便走了。第二天,由马弁交还的是一副绿碧玺坠子!这绿碧玺坠子可不值几个钱,柜上人不同意,马弁说:“你瞎了眼,借条上有‘祖母绿几个字吗?想讹我,老子一枪毙了你!”

而王济人从外地运来药材的车马大队,在城外远郊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持枪劫下来,然后浇上油,一把火烧了。临走,还丢下一句话:“告诉王济人,他为富不仁,迟早要取他的脑袋!”

在一个午后,汪小亭和王济人慌慌张张来到张公馆。张秀林刚刚起床,午觉的梦还系在鬓边——鬓发乱乱的,他正在摇头晃脑地唱一段京戏,是《文昭关》里伍子胥的唱段。

“畏风兄呀,你倒是消闲,可把我急死了。店里的祖母绿坠子被讹去了,这生意还做不做?”

“远山兄,你省府有亲戚,不去告?”

“这帮军爷,怕谁?你得想个法子。”

汪小亭话音刚落,王济人痛心疾首:“一伙强盗劫烧了我上万块大洋的药材。”

“谁?”

“不知道。”

张秀林说:“这不会与侯督军有关吧?”

“难说。”

“是他又怎么样?谁管得了。”

张秀林同情地叹了口气。

“畏风兄,你是会长,得想个法子。”

“我的法子是拖,侯督军总有一天要走的。”

“不可,不可。”

“那我就没法子了。我想,二位副会长干脆去找侯督军谈吧。这种事我再不敢管了,我比不得二位财大气粗,真要搅了我的绸缎生意,我一家老小吃什么。”

说完,他微闭眼睛,轻轻地哼着没唱完的京戏。

汪小亭、王济人只好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侯督军的军队高高兴兴地开拔了。

十万块大洋的军费,汪小亭拿出了六万,王济人凑了四万。“长白山老参房”由王济人买下来,啥也没有的一间房子,付了两万元。两个人心痛得许多日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汪小亭召集同仁开了个会,自任会长,王济人当副会长。张秀林呢,说他“身体有恙”,暂时歇着吧。

张秀林很高兴,他再不“木秀于林”了,成了真正的“畏风”。一辈子都记住:什么事都别出人头地。

可他的绸缎生意却越做越好。

他很想在远郊外悄无声息地建一座园子,决不张扬,也不必有很大的规模,小桥流水,花畦草地,假山茅亭……在闲暇时,一个人在这里养养神,那日子有多好!

责任编辑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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