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发明轶事

刘雁飞

作为一位在中国现代史上有较大影响的著名学者和作家，林语堂先生名满天下，近几年，他的小品文也被各出版社炒得火热。然而，林先生四十年代中期曾因发明中文打字机而弄得倾家荡产的轶事却鲜为人知。

1946年，林语堂已是名扬四方的著名作家，写了七八本畅销书，有家产十多万美元，全家侨居美国。按常理，他继续专心写作，过悠游闲适的名流日子一点不成问题。然而，他的怀里却揣着一个梦，一个揣了30多年的梦：发明一台方便适用、一学就会的中文打字机。

早在上中学的时候，林语堂就发现按《康熙字典》的部首检字法查字很麻烦，决心研究出一个比较好的检字法来。1917年，林语堂执教于清华大学，继续埋头研究语言学，大为汉字之多、字体之繁感到烦恼，更对《康熙字典》的部首检字法不满。他想到汉字应该按照笔划次序来分类，于是年仅23岁的他便发明了《汉字索引制》，由蔡元培、胡适作序。他还写了《汉字索引制说明》一文在《新青年》发表，引起了全国上下的广泛关注。1924年，林语堂又发明了“汉语号码索引法”和“国音新韵检字法”。至此，他认为有关中文打字机的一些复杂问题都已解决。1931年，他代表中国到瑞士出席国际联盟文化合作委员会年会时，顺便到了英国请工程师研制中文打字机。他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带去的钱都花光了，只好带一架不完整的打字机模型回来。他像着了魔似的，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就起床，坐在书房的皮椅上，抽着烟斗，绘制草图，排列汉字，把键盘改了又改，一心要发明成功。

尽管林语堂学贯中西，先后获过美国哈佛大学硕士、德国莱比锡大学博士学位，但他学的是东西方比较文学，主要从事中英文的写作和教学，并没有经过机械工程的训练，要发明这样一台打字机谈何容易。他不计成本，不断投入，亲自到唐人街请人排字铸模，到纽约郊外一家极小的机器工厂为打字机制造零件，并且请一位意大利籍的工程师协助解决机械方面的问题。每个零件都要手工制造，开销越来越大，终于使他不堪重负。可怜的林太太。眼见得十多年的积蓄化为乌有，焦虑至极，夜不成眠，有时甚至偷偷哭泣。幸亏有一位名叫卢芹斋的古董商人是林语堂的挚友，借给了他一大笔钱，他又向银行借了一些钱，才将第一台样机生产出来。在样机即将完成的时候，他委托律师向美国专利局申请了专利。专利书长达八万字，插图39幅，他都一一审阅。1952年专利获得批准。

林语堂将他的发明命名为“明快打字机”，共有64键，每字只按三键，任何人不经训练都可打字。速度每分可达50字，熟练后可实现盲打。当然，它也有不少缺点，比如打字声音太大，有时跳行等等。但这项花了12万美金的昂贵发明已使林语堂高兴得合不拢嘴。不久，林语堂在纽约召开记者招待会，各大报刊都以大篇幅刊登了他发明中文打字机的消息。林家一连开放三天，欢迎各界人士前来参观。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在林家使用了打字机后兴奋非常，回家后特意来函称赞：“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那位林语堂雇用的意籍工程师见这项发明轰动了文化界，以为有利可图，竟寄来一封挂号信，声称这是他的发明，如果林不承认，他将上告法院。林家人接信后，个个目瞪口呆，这位连一个汉字都不认识的老外真是异想天开!林语堂当然也不客气，只好聘请律师来对付他。

不久之后，林语堂到巴黎另谋它职，将纽约的寓所和家私悉数卖掉才还清一部分债款。全家临迁之际，美国税务局又寄来一信，称须缴清积欠的所得税三万多美元方可离开美国。这简直是雪上加霜，林语堂读完信拍额惊呼：我的天呀!显得万分焦急。叫归叫，钱还得交。还是靠向卢芹斋借钱，并领取了《苏东坡传》的部分版税才度过这一难关。

1951年9月，林语堂将这项发明专利卖给了美国默根索拉公司，但保留了其键盘的文学财产所有权。其时，美国空军正在研究中英翻译机器，经多方咨询，指定须用林氏发明的键盘，并交与IBM公司研制。后来这项计划转入ITEK公司，得到美国空军的继续支持，仍然指定用林氏键盘。1965年，中英电子翻译机制造成功。1967年，林氏夫妇回台湾定居之后，向台湾当局申请了“上下形检字法”专利。1985年，在林语堂去世九年之后，林语堂的女儿授权台湾神通电脑公司将林氏发明用于中文电脑产品上。该公司称林氏检字法为“简易输入法”，并以“两个钟头学不会，请吃一碗牛肉面”作广告语遍为宣传，以说明其简便易学。

林语堂以大学者、名作家之身，醉心于发明创造，几至倾家荡产、债台高筑，终于为海外的中文电脑输入作出了独特的贡献，这种精神实在难能可贵。固然，他开始并未料到会耗费那么多金钱，而且他手中有枝生花妙笔，加上丰富的藏书，满腹学问，“千金散尽还复来”，可以处困不惊。但是，毕竟当时他已年过半百，家财耗尽，夫人垂泪，所为何来?用他自己的话说，这项发明是送给中国人一件礼物。这件礼物，在林氏有生之年，除了带给他精神上的慰藉之外，并未给他带来丰厚的物质回报，甚至还不及偿还他的付出，他之所以沉醉其中，无非是要弘扬中华文化。

林语堂曾经说过：“一点痴性，人人都有，或痴于一个女人，或痴于太空学，或痴于钓鱼。痴表示对一件事的专一，痴使人废寝忘食。人必有痴，而后有成。”林氏痴于弘扬中华文化，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也留下了这段发明佳话。

(责任编辑／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