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大学的钥匙盒

侯甬坚

从日本回国已过三月，经常萦绕于脑海的，既不是和式餐馆桌上蘸着酱油加芥末吃下的生鱼片，也不是不以时速210公里为满足的新干线铁路系统，而是我作访问学者的名古屋大学文学部东洋史学研究室的钥匙盒。

去日本访问刚到文学部时，是由日本教授带着或去时已有人，没去想大家怎么进的研究室。有一天早晨我先到，三层楼东洋史学研究室的六间房皆无人，门紧锁，我只好站在走廊中间等着，等了好一阵儿，有二十多分钟，来了一个人，个不高，挺友好，他见我在等着，问早上好之后，马上招呼我随他下楼。后来他自我介绍说他是研究室的院生(相当于我国的研究生)，韩国人，名叫安都根。我想，这个名字好记，1909年在我国哈尔滨车站刺死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朝鲜爱国志士，就是叫安重根，为一字之差。

来到学部一楼楼梯口，推门走进大门右侧门房，一看，这是一间传达室(日语中称“受付”)，靠墙是一面大柜，像我们这边儿的信箱柜，横竖几十个小箱整齐排列其中，每个箱各有一扇小玻璃门，又各挂着一把号码锁，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有一个个沉寂的钥匙盒，打开锁就能够取出里面那个盒子。为预防错乱起见，每扇门下贴有标签，写着某某某研究室的名字，一个学部几十个研究室的钥匙全在这里。

安先生走上前去，手握东洋史学研究室标签上的号码锁，低声告诉我暗号是“2670”，按下这4个数字，开锁就可取出钥匙盒。他这么说着做着，在传达室里登了记，然后我们就手端盒子，上得三层，揭开盖子，取出一串钥匙，对准门牌号和钥匙上的号，打开了我们想进的院生读书室。安先生还告诉我，每天谁最后离开研究室，在检查各房门是否关好之后，下楼再将钥匙盒顺便锁进传达室的柜箱里。

日本大学之下设学部，学部之下设研究室，所有教学研究活动都立足于研究室。每个研究室按学科设立，相应资料分置在几个房间里，我所见的书，从线装书到考古发掘报告，从汉文书到和书再到洋书(西文书)，从书籍到现刊，均供大家自由取用。我是一个外国人，专门来东洋史学研究室搞课题，知道如何取钥匙盒开门后，一年之内无论哪一天，国家公休还是“三连休”，学校四季放假或者“秋祭”活动，在文学部规定的每天8:00—22:30时段内，我都可以自己去取出钥匙盒，上楼查资料写作，从不用为钥匙之事去找人等人。即便是日本教授的研究室，也可以开门取书，而不必忌讳他在还是不在。

一个铁质的盒子被用来放钥匙，被用作体现学校管理制度的一种器具，被人们自觉地遵守着、执行着。这种铁盒结实，有棱角，还有些分量，其它地方并不是找不着，但要同样去做，还需要一定的社会条件。我不是日本大学研究室的主人，却深感那里自由取放钥匙，为的是给人以方便，这中间有无副作用，我不清楚，但我想，在日本那样讲效率讲便利的国家，只要是利大于弊，事情就会被坚持做下去的。

(郑佳颖摘自《女友》199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