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洋拾荒”

1996-12-31 20:51洪丕柱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6年3期
关键词:卡帕婴儿车废物

洪丕柱

6月12日,英国女王的生日,是澳州的公共节假日,和平常的周末连成个长周末。

那天,我向妻子和女儿提议,去莫伯莱公园吃烧烤,松弛一下平日被工作学习绷得太紧的神经。

提议当然在没有反对的情况下一致通过了。一会儿我们就收拾好吃烧烤的食品和用具,还带了不少书报,驾车来到了莫伯莱公园。

莫伯莱公园离我家约7公里。从我迁入晨边区的现住址,4年多来每天上下班驾车常开过这个地方。可到这儿来吃烧烤,还是第一次呢。

来这儿度假日的人还真不少。自动电烧烤炉那旁早飘出烤牛排、灌肠、鸡腿的诱人香气。一些壮年汉子操着烧烤钳在忙碌地翻动切板上的牛排,几名中年妇女在炉旁的桌子上铺开桌布,摆上食品饮料。三两对年轻情侣依偎着躺在河边草地上,卿卿我我地说着情话。大草坪上传来孩子们玩皮球、扔飞碟的欢笑声,几条温驯的狗也在凑热闹,混在孩子们中间奔跑抢球。

对我们来说,午餐还早。妻子倚在带来的躺椅上织毛线,女儿在草地上看书,我选了条长凳,坐下来看报。这种悠闲的日子,在我家一年不知有几天,怎能不充分享受?

忽然我看到,从公园停车场方向走来一对推着一部婴儿车的老年人。“他们准是带着孙儿来这儿散步的,”我想。

可是这两位老人不朝河边散步的小径走去,却朝烧烤炉旁那排塑料垃圾桶走来。我好奇地放下报纸,观察起他们的行动来。

只见男的从车里拿出手套戴上,又取出长柄铁钳,打开垃圾桶盖去翻动桶中的垃圾,钳出铝质饮料软罐、玻璃和塑料饮料瓶、旧报纸之类的废品,女的拿出个黑色大塑料袋,张开袋口,让男的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放进袋子。公园里的人各自忙着从事自己的活动,谁也没注意到这两位老人的举动。

我满怀兴趣地打量起他们来:他们穿着整齐体面,戴着精细的麻绒遮阳帽,穿着白色的球鞋,男的穿枣红色羊毛套衫和米色西裤,女的是白色羊毛套衫加白裙,皱巴巴的脸上还搽着口红。他们专心致志地翻拣着垃圾,还时而弯下腰去,把漫不经心的人丢在桶外的垃圾拾起来,放进桶里,对周围欢闹的假日活动的场面却毫不留意。

他们沿着这排垃圾桶挨个翻拣过去。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我出国前出没于上海弄堂的被称为拾荒者的人:他们拉着一种架在四个小铁轮上的平板车,上面堆着旧竹筐和破麻袋,装着废铜烂铁碎玻璃铝罐塑料瓶旧报纸;他们通常衣衫破旧,行动匆忙,把垃圾桶翻个底朝天,挑走能换钱的就扬长而去。在海外旅居7年多了,我不知道上海现在是否还存在着这拣破烂一群。

可是我今天却看到了衣冠楚楚、举止高雅、从容不迫的洋拾荒!

出于好奇,当他们走到离我最近的那个垃圾桶时,我迎上去同他们打招呼:“今天天气真好!”在澳训,这句话同我在上海时常用的“饭吃过了?”那句话的作用相仿。

“完美无缺!”老头回答。

“这天气来公园吃烧烤是最好不过了,”老太说。

“可我退休后,玲达说,我们可以随便哪一天去打保龄球,周末还是来这一带的几个公园捡废物好。周末公园里吃烧烤野餐的人多,丢弃的废物必定也多。这一干就是两年了。”

“不来捡废物,查理的时间也都花在弄花养鸟上的。”老太说。

“拣出的废品怎么办?”我问。问题刚出口,我马上发现自己的愚蠢,却来不及收回了。我明明知道市府要求居民为减少污染环境的垃圾源,把家庭丢弃的可回收再生的废物放在专门的垃圾桶里,每星期由卡帕拉巴废品处理中心派卡车来收集,进行处理和再利用,节约自然资源。但是公园等公共场所,虽有人来定期收集垃圾,却由于缺少人力而无法实行废品分拣回收措施。两位老人肯定是义务填补空缺,来担任这项分拣回收工作的。老头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测。

“送去卡帕拉巴的市府废品处理中心,”他却没有觉得我愚蠢。

卡帕拉巴离这儿十多公里,我心里想。

我目送两位老人推着婴儿车回到停车场。他们打开汽车后盖,折叠起婴儿车,连同装满垃圾的塑料袋一起放进后箱。我这才注意到,他们开的是辆九十年代新款的白色本田高档轿车。

冬天天短,不久太阳就开始西沉,我们走上了回家的路。车沿着河边开,夕阳照在微波荡漾的河面上,金光闪烁,无限美丽,可是我的脑海里却在想着那两位把自己的金色夕阳无偿贡献给环保的老人。

(洛玉、李子平摘自《上海采风》1995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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