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地铺暖

2025-03-09 00:00:00凃俊明
老年人 2025年2期
关键词:姨妈家姑姑家民工

每入冬日,就记起年少时“打地铺”过夜的常事。打地铺,就是在干燥平坦的地面铺上稻草,再铺放被褥旧衣,以此当床铺睡觉。这是那时候物质奇缺的情况下因陋就简的做法。

冬天渐深,一晃腊月已尽,过新年了。大年初二,我们兄弟姊妹就在大人引领下走人家拜新年。第一站是外婆、舅舅家,我们大大小小几口子经过近二十里路的辗转跋涉,来到宜兴县杨巷镇的乌泉大队泉左村。外婆、舅舅总是掐着时辰,近乎准点地来迎接我们一家子,看着我们从秀爬桥那头过来。中午和晚上的餐桌上,大人们交流着一年的收成与家事。接下来就是打地铺的住宿大事。两个舅舅两家人和外婆外公二老,挤在两小间低矮平屋里,留宿的安排就是在地上摊稻草打地铺。舅舅舅妈们总是礼让着,要我们上床睡,我可不干,就是想着脱离父母的管束,与表兄弟们在地铺上嬉闹玩耍。父母这时似乎也放松了管教,总是允许我与洪庆等表弟们通铺而卧。

后面几天,到杨家村的姨妈家拜年,我仍然坚持不睡姨妈家的大床,要与表弟浩刚、浩明他们睡地铺。姨妈总是掌着油灯,时不时地帮我们盖盖被子,还要说上一段“秀才爬着过木桥”的“秀爬桥”名称来历。“姨妈,您说这里的秀才怎么就爬着过木桥?”我带着疑问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按父母安排的拜年日程,去了泉左村、杨家村之后,接下来再向东北走十几里路程,就来到新芳镇许家头村的姑姑家。

姑姑家的房子略微宽些,条件也稍许好些,却也没法一下容纳我们全家大小数口人“部落式迁徙”的住宿。姑姑把晚饭做好后,就早早打好地铺,好让他们自家的儿女就寝。我才不愿意睡大床哩,坚持要陪表姐表弟们睡地铺。“地铺稻草厚,暖和还舒服!”晚饭后把碗一放,我就脱下外套,占领一个稻草枕头,“姑姑,这头我睡的哦。”

为了博得大人开心,多睡几晚稻草地铺,我得“献殷勤”唦!第二天起来后,我屁颠屁颠地帮着拾掇,打捆稻草,清洁地面。“明年,还是我睡这一头……”姑姑姑父听了,也总是乐呵呵地夸我勤快,打趣说:“看看,你都把明年拜年睡觉的地铺都占了,真是抢风头哈!”

冬季,是兴修水利工程的黄金时节。公社里时不时地组织劳动力外出开河筑坝,社员们所到之处,“天当房,地当床”。大家都是一溜地睡地上的稻草大通铺。把东家屋里的地面清扫干净,拉开稻草捆,铺好一溜长长的通铺,几十个社员按人头“给铺位”,这就是大家一天劳顿后的“睡乡”。蛮有意思的是,那个时候全国都在学习解放军,民工都是以“班、排、连、营、团”建制管理,大伙儿要像战士一样“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要“秋毫无犯主家利益”,还要主动分担东家的家务,例如打扫卫生、挑水、打草结等等。

转眼到了20世纪80年代,溧阳县(今溧阳市)组织“万人大会战”,实施开挖疏浚通联太湖水网的上黄河工程。来自八个公社的数以万计的民工集聚于上黄,工程沿线的村寨都是民工大兵团打地铺的宿营地。我们涂(古时同“凃”)家就在上黄河南岸,家里派驻了溧阳城郊公社的十几个民工。

我自己睡过水利会战地铺,也不止一次地外出挖河挑土方,深知他们不易,更何况他们是来上黄开河,为当地百姓兴修水利、造福后人呢,因此在半个多月的时日里,我经常陪同大家拾掇地铺,整理生活垃圾。有一日,邻村一位“水利战士”在腋下夹着被褥过来,对我们涂家的主事说:“今晚就在你班‘笼笼腿’(方言:睡个觉)了!”“没得说哇,就在外铺吧。”主事说完,从我家门前的草垛里拿了几捆稻草,挨着长条地铺续接一床。负责后勤的民工姚爱英,则总是带着工友在空闲时帮助我家做些家务活。主客互相帮助,建立了深厚情谊。

工程竣工,水利大“军”就要“班师”回乡了。临别前,他们收拾干净地铺,对房舍大扫除一遍,还赠给房东礼物、锦旗,村民们则送别民工们出村,走了一程又一程,真有那种“军爱民,民拥军”的依依不舍之情。

犹记当年地铺暖。在那时的乡村“夜生活”里,打地铺是实实在在的温暖,一地稻草之上还可以做一铺好梦呢!

编辑/赵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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