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质生产力的唯物史观意蕴

2025-02-27 00:00:00周杰焦玉瑞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25年1期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唯物史观

摘要:新质生产力是唯物史观中国化时代化的术语表达,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与中国发展实际相结合的理论结晶,这也要求我们立足唯物史观来深刻理解生产力的时代内涵。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丰富、拓展了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内涵,彰显了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辩证统一,是中国共产党人发挥历史主动精神准确识别社会发展方位,应对社会发展问题的新思路,更是摆脱全球发展困境、把握历史大势的新创见。在新质生产力的构成要素中,生产力的历史性、科技异化的现实性和绿色发展的指向性决定了科技创新是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是对马克思“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命题的现实发展。新质生产力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目标归宿,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又为新质生产力进一步发展提供智力支持,这充分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也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强大支撑。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唯物史观;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社会存在;社会意识

中图分类号:F04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652(2025)01-0025-09

DOI:10.19933/j.cnki.ISSN1674-3652.2025.01.004

生产力是推动社会进步最活跃的要素,在推动人类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革命性作用,是唯物史观的基本范畴。随着社会生产日新月异的变化,生产力概念也随之变化,生成了走在时代前列、引领时代发展的全新概念——新质生产力。2023年9月,习近平指出:“积极培育新能源、新材料、先进制造、电子信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积极培育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增强发展新动能。”[ 1 ]2024年1月,习近平进一步强调:“新质生产力已经在实践中形成并展示出对高质量发展的强劲推动力、支撑力,需要我们从理论上进行总结、概括,用以指导新的发展实践。”[ 2 ]这一新论断是中国共产党以唯物史观为根本方法,在回应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新课题、不断深化对社会主义生产力发展规律认识中生成的。新质生产力理论的提出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发展史上的深刻变革,具有深厚的唯物史观意蕴,既体现了一般生产力的内涵,又赋予其鲜明的时代特征,需要从唯物史观维度阐明新质生产力的生成逻辑、核心要素与价值指向。

一、新质生产力的内涵丰富和拓展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相互关系是唯物史观的重要维度,一种社会制度代替另一种社会制度是先进的还是落后的,关键是看生产关系是否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二者的矛盾运动是判断社会变革的重要依据。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使生产关系也发生相应的变革。

生产力是由多个要素组成的系统性概念。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以劳动为切口考察人类社会的生产活动。“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 3 ]有目的的活动的主体是劳动者,劳动过程体现了人们的劳动生产力,从这个角度来说,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构成生产力的实体要素,其中,劳动者又称为“人力要素”,是生产力中最基本的因素。劳动者是生产实践中具有能动性、创造性的主体,是生产力系统中最活跃的要素,生产力归根结底是人的劳动能力。新质生产力中的人力要素由过去从事简单劳动的劳动者向具有创新思维和能力、能够熟练应用现代先进设备、掌握现代技术的高素质劳动者转变,劳动资料、劳动对象、科技等生产要素只有与劳动者相结合才能创造出现实生产力。劳动资料是劳动者在劳动时使用的资料,其中生产工具是衡量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标志。如今生产工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技术程度低的普通机器设备转换成人工智能、机器人、云计算、新能源、网力、算力等新生产工具,劳动资料的面貌焕然一新,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和解放了劳动者。新质生产力的劳动对象包括智能设备、设施和新能源、新材料、数据等生产要素,其范围更加广泛。由此,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可以统称为“物力要素”。除了上述两大实体形态要素外,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认为“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 4 ] 188。分工、协作、组织等在劳动过程中产生的管理方式,管理和科学技术作为知识形态要素,能够与其他生产要素中渗透融合创造出新的生产力,其重要性日益凸显,属于生产要素的范畴。新质生产力系统日益呈现各要素不断优化重组且相互融合渗透的状态,各要素的高效率配置推动生产力的跃迁升级,深化了生产力的内涵。

生产力的新质化必然要求社会全面深化改革以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从而赋予生产关系新的时代内涵,因此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产品如何分配、生产中人与人的关系需要被重新解读。从生产资料所有制层面看,智能化只有与公有制匹配,才能真正解放劳动者。在坚持公有制为主体的基础上,“创新驱动下智力股权的融入则丰富和发展了所有制经济的形式和内容”[ 5 ],混合所有制企业明显增多。从分配关系层面看,在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的同时,劳动者通过数据这一生产要素实现技术创新,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将数据生产要素纳入分配方式中,体现了对新质生产力创造财富的普遍认可,能够激发劳动者创新热情,进一步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层面,当下,数字经济时代生产经营场所不再固定,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流动,管理者和生产者界限逐渐模糊。劳动者的自我保护意识不断提升,我国劳动者保护机制逐渐完善,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向前迈进,因此,新质生产力深化了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互作用的认识。

二、新质生产力的时代彰显: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统一把握社会发展规律

“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是以往活动的产物。”[ 6 ]新质生产力形成于复杂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是社会存在不断发展演进的结果。社会意识在社会存在中生成,新质生产力理论是党和人民发挥意识的能动作用对社会存在时代性变化的科学总结,是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辩证统一的时代彰显。

(一)识别历史方位:紧扣自身发展问题提出的中国之问

我国生产力发展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的积累,创造了经济稳步增长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发展奇迹,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新时代的中国身处大变革大调整时期,面临产业变革、科技革命、发展难题等时代课题,新质生产力的提出是我国应对当前自身发展问题而提出的中国之问,作出的中国之答。

首先,数字经济作为以数字化信息为关键驱动力的新型经济模式,发展速度和影响深度前所未有。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传统产业的融合发展,成为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驱动力。企业通过“数据+算法”等数字技术应用动态跟踪消费者的喜好,以满足消费者需求,从而获取更大的市场优势。在数字经济的驱动下,企业生产流程高度数字化、自动化、规模化、产品生产的各个环节都能得到有效管控,数据信息在对人、财、物的管理监督中成本不断降低,人类协作的规模、广度、深度迈向新台阶。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渗透融合,催生出智慧物流、垂直农场、生物材料、智慧医疗等新产业、新服务,新的经济增长点应运而生。传统产业在数字技术的叠加作用下创新能力、可持续发展能力、国际竞争力明显提升,赋能新质生产力的演化发展。其次,传统经济发展方式难以为继,生产力发展的动能明显不足。一方面,牺牲环境发展经济的粗犷型发展方式没有得到根本转变。虽然我国经济发展已经由高速发展阶段转向绿色化、低碳化的高质量发展阶段,但我国生态环境保护结构性、根源性、趋势性压力尚未根本缓解,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任重道远。另一方面,供给侧问题严重,亟需产业结构、经济结构迭代升级。化解落后产能、过剩产能的关键是调整经济结构,促进生产力由重规模到重内涵的转变。经济结构的功能取向要兼顾效率和质量,“将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以及人力资源协同发展注入到实体经济的发展之中”[ 7 ]。同时,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鼓励企业通过新技术、新工艺提高自身竞争力和创新力,激发生产经营中的知识、管理、数据等要素。最后,人民需求水平提升,需要生产力适应生活方式转型,满足人民需求水平提高的要求。当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着力解决城乡之间、区域之间、行业之间、领域之间发展不协调、不平衡问题[ 8 ]是我国生产力发展的当务之急,同时社会经济发展中的增长点也没有充分挖掘出来,在关键核心技术研发方面还存在短板,面临着科技“卡脖子”风险,高质量发展处于压力叠加、负重前行的重大关键期,发展新质生产力是实现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举措。

(二)把握历史大势:应对全球发展困境作出的中国之答

航空航天、新能源、生物医药、通信等领域在全球发展,新一轮科技革命悄然开始,正在重构世界创新版图,重塑世界发展格局,推动百年变局的加速演进。西方国家以强大的科技创新能力在部分关键领域再次成为领跑者。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依仗自身科技优势,通过媒体炮制、设置贸易壁垒、实施技术封锁等手段推行霸权主义,制造业产业链“去中国化”趋势明显上升。西方国家向他国转移经济危机的风险,对我国科技发展筑起高墙,不利于全球技术进步。地缘政治冲突威胁全球产业链安全,制定不平等的经贸规则,国际分歧加剧。部分跨国数字公司构筑数字生态壁垒,阻碍构建数字空间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身处加速演变的大变局下,我国既面临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的风险挑战,也面临国际秩序转型中的战略机遇,只有不断提高综合国力,才能更好把握机遇、应对困难。历史已经证明,推进科技创新如果等待观望、亦步亦趋,难免陷入发展受制于人的局面,甚至威胁国家安全。科技创新已成为应对世界政治经济秩序变革、维护国家安全、提升综合国力的主要途径,也是大国博弈的主场域。中国摒弃一些西方国家靠经济胁迫、技术封锁等手段实现科技发展的老路,而是通过开放合作、互利共赢的方式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可控,把国家发展的动力基点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发展新质生产力是中国应对全球发展困境、赢得战略主动的现实要求,能够为全球提供更高质量的公共产品,推动全球经济向更加平衡、普惠、协调的方向发展。

(三)掌握历史主动:在实践中主动抓住时代机遇

唯物史观强调,社会意识具有能动性,正确的社会意识能够引领社会发展。国际国内的变革和考验直指生产力这一关乎社会发展全局的核心命题,这必然要求中国共产党人以唯物史观为理论指导,准确识别历史坐标、把握历史大势,发扬历史主动精神在实践中科学识变、应变,主动求变,遵循生产力发展规律激发广大人民群众的主观能动性,寻求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路径。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结合不同历史时期的中心任务制定相应的政策,提出并实施一系列发展战略,如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等,将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推动科技进步和生产力的跃升。在国家层面,中国共产党发挥社会主义制度前瞻性布局的优势,主动推进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布局,对生物技术、新能源汽车、航空航天、新材料、新能源等新兴产业和类脑智能、基因技术、深海空天开发、量子信息等未来产业给予财政、技术等多方面支持,夯实经济之本。在个体层面,激发人才创造活力,突出成果导向,使科研项目与市场需求相匹配,加快科技创新成果的市场化转化和应用。在社会层面,不断推进科技创新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建设,自觉调整生产关系破解生产力发展难题,在高质量发展中满足人民高品质需求,同时为其他国家变革生产力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三、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以科技创新引领社会发展丰富

“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的理论命题

马克思“生产力也包括科学”[ 4 ] 188这一论断凸显了科技在生产力要素中的重要作用,科学预见了生产力与科学技术的密切联系越来越成为生产力新质化发展的内在规定。新时代的科学技术以一种无法抵御、不可逆转的力量推动社会历史向前发展,成为引领社会发展的关键支撑,是对马克思“生产力也包括科学”论断的现实发展。

(一)历史必然:科技在生产力演进中具有引领性

马克思“把科学首先看成是历史的有力的杠杆,看成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 9 ],历史上每一次科技革命都带来了生产力的解放和跃升,科技创新成为生产力跃迁、新质生产力生成的动力引擎,没有科学技术的突破发展,就没有新质生产力。生产力的每次跨越式发展,都在人类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

生产力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由落后向先进不断演化。纵观生产力的演进过程,根据生产力发展特征大体上可划分为三种类型的生产力,即农业经济时代形成的传统生产力、工业革命之后发展起来的新兴生产力以及新一轮科技革命背景下生成的新质生产力。在传统生产力阶段,人们主要依靠农业耕作解决温饱问题,对自然资源的依赖程度较高,调控自然的能力较低,以体力劳动和简单的生产工具进行生产活动,这一阶段的生产力水平总体较低。新兴生产力的形成与工业革命中蒸汽机、电力和内燃机等重大技术的发明和应用密切相关,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马克思作出“生产力也包括科学”这一论断。密集的体力劳动被机械制器所取代,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再局限于自身的经验,在科学技术的赋能下生产效率大幅提升,大规模的生产成为可能。不仅如此,科技的作用在新兴生产力发展到后期时的作用日益突出,生产力的发展速度相比传统生产力阶段呈现指数级增长态势,“18世纪初至80年代,世界工业生产指数提高了近2.3倍,而1802—1870年提高了5.1倍多”[ 10 ]。18世纪快速发展的生产力是建立在“16世纪以来新兴生产力”[ 11 ]发展的基础上形成的。经过三次科技革命的变革和洗礼,科技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速度加快,生产工具呈现智能化、集成化的特征。新兴技术渗透社会各个领域,智能化的生产方式开始形成,生产力发展进入新质生产力阶段。新质生产力以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等工具为代表,实现了对原有生产力的要素及其组合的创新和突破,是生产力跃迁的新形态,也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新质态。

随着科技在生产力中发挥的效能愈来愈高,人们对科技的认识也在逐步深化。毛泽东在我国一穷二白的条件下提出“不搞科学技术,生产力无法提高”[ 12 ]的论断。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历代中国共产党人不同程度论证了科技与生产力的双向互动,为新质生产力理论的生成提供了历史经验与现实基础。进入新时代以来,推动高质量发展已成为新时代新征程中党和国家的重要使命、全体人民的自觉行动、社会发展的主旋律。高质量发展既是时代之需,也是人民所求,人民群众更高阶的需求迫切要求社会生产力更新迭代与跃迁升级。然而,传统生产力由于动力不足、增长乏力等原因无法满足人民多元、多维度的生活需要[ 13 ],国内市场大循环存在堵点,高精尖技术发展的被动局面仍然没有改变,产业发展仍有较大提质增效空间,亟须形成新质的生产力解决经济增长乏力、突破发展瓶颈的问题,通过技术创新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习近平指出:“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 14 ]从传统生产力到新质生产力,科技创新始终是贯穿其中的关键因素,是形成新质生产力的内在动力。

(二)现实反思:资本主义生产中的科技异化

科技本质上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革命性力量,在具体的生产应用中内嵌社会制度的因子。马克思恩格斯洞察到,在资本逻辑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生产中,科技一方面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成为统治、压抑工人阶级的力量,即科技异化。科技异化的范畴主要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资产阶级为追求利益最大化,无限消耗自然资源,最终导致各种自然资源的枯竭。“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 15 ]科学技术的应用加剧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关系。二是机器的异化。资本主义国家中,机器的最终使命是剥夺工人的剩余价值,工人在生产中成为单向度发展的人。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机器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核心,资本主义社会一切生产活动都是围绕机器开展的。面对机器的工人只是机器的一个零部件,受到机器的支配,附属于机器而存在。“机器上的每一种改进都抢走了工人的饭碗……都像商业危机一样给某一些工人带来严重的后果,即匮乏、贫穷和犯罪。”[ 16 ]大机器工业中的异化体现在岗位锁定、时间锁定、产品分配权丧失、无法塑造自己等方面[ 17 ],工人经受着恶劣的居住条件、强制性的劳动、拮据的生活资料、不健康的身体状况等,科技的发明和使用成为无产阶级物质贫困、精神贫瘠愈发严重的催化剂,无不将科技的工具理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科学技术本来是人创造的,科学技术的异化使人与科学对立冲突。马克思指出,“要学会把机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别开来”[ 18 ]。人性化的科学要废除私有制,将科技的使用为无产阶级所掌握。社会主义制度是科技创新的正确制度选择,为消除科技异化现象奠定了制度基础。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最大的优势,始终代表着我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将人民福祉作为科技发展的价值指向是中国共产党人推进科技创新的题中应有之义。今天的中国共产党人发展新质生产力,驾驭科技的能力相比传统生产力有了质的提升,以科技创新引领高质量发展,突出人的主体性地位,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跳出了人与科技对立的思维框架,实现了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科技异化现象的反思、批判和超越。

(三)发展方向:实现生产性与生态性的统一

科技创新内蕴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遵循。生产力关涉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认为,生产力发展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 19 ],生产力的演进必然伴随着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自然发展史与人类社会发展史相互联系、相互制约”[ 20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运动变化发展的,传统生产力经历了从敬畏、崇拜、依赖自然到不断增强人对自然的占有、调整和控制程度的转变,与之相伴的科技进步也是以提高人类对自然的调整能力为目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一方面“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 21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社会主义要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文明成果。另一方面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无限物欲与有限资源的矛盾中逐渐异化,将自身创造的伟大文明一点点摧毁,正如恩格斯所说:“不要过分陶醉于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变本加厉的报复。”[ 22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为追求生产量的增长忽视了质的提高,虽然也相应地引发了一些生态问题,但随着科技与生产的融合程度加深,生产力的发展更多依靠人的创造创新性发挥,人与自然的关系慢慢走向和谐共生。“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 2 ],绿色生产力代表了科技创新的方向,“当前,全球面临技术革命和数字化、绿色化转型的时代大潮,绿色生产力越来越成为生产力实现质的飞跃的关键一环”[ 23 ]。科技助推生产力的绿色转型主要表现为两方面。一方面,大数据、区块链、量子信息、集成电路等先进技术与传统工业融合发展,绿色技术的开发应用,增加绿色产品的供给量。另一方面,加强绿色科技创新,针对资源型产业遵循“先破后立”原则,逐步引导钢铁、石化、有色金属等资源型产业向生态环保型升级。

四、新质生产力的价值旨归: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生产力发展的根本目的

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主体,也是生产力系统中具有决定意义的能动主体。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不断满足人的需要,推动人的全面发展。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背景下,不可能脱离人的发展来理解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要将增进人民福祉、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作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唯物史观蕴含历史辩证法,即社会历史的各个领域是相互联系的。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社会历史的两大领域,相互促进、密不可分。

(一)发展新质生产力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可能

生产力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之中,一方面,不同时代形成的生产力对人自由全面发展的促进程度存在差别;另一方面,生产关系对生产力具有反作用,人自由全面发展的程度亦受生产关系的影响。资本主义社会在承继封建社会创造的生产力基础上,只用不到百年的时间取得了生产力的巨大解放和突破,然而生产者并没有得到解放,资本主义社会用不人道的制度奴役生产者,颠倒了主客体的关系,导致社会撕裂和人的片面发展。而马克思认为,在共产主义社会生产力样态下,“没有单纯的画家,只有把绘画作为自己多种活动中的一项活动的人们”[ 24 ]。共产主义社会财富充分涌流,人从繁重的社会生产劳动中获得解放,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发展自身,人向人的类本质复归,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才能得以实现。

生产力的发展状况规定着人类发展的整体境遇,人类社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不断进步,人类多样化多层次的需求不断得到满足。新质生产力代表了未来生产力的发展方向,其形成和发展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智能时代下的知识、数据、科技等生产要素成为劳动者进行生产的生产资料,社会整个生产力系统发生质的变化。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数据生产力成为新质生产力的重要维度,智能工具赋能、生产资料及数据等生产要素,使其能够深度模仿人进行自主劳动,创造出适应、改造自然的新产品。智能工具在某种意义上完成了对人类体力劳动的取代,繁重的劳动不再是工人发展的束缚。此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程度越高。对人类脑力劳动的替代程度就越高,智能工具借助强大的科学技术,对人类脑力劳动模仿的范围越来越大,能够最大化完成对人类脑力劳动的取代。由此人类在生产中获得解放,有更充裕的时间实现个人兴趣。新质生产力要素在高科技的作用下跃升升级,社会财富的积累和创造速度提高,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催生出先进的思想文化,优秀传统文化搭载新技术,生动诠释了文化发展的时代内涵,赢得了人民群众的广泛喜爱。精神文化产品、公共文化服务、文化旅游产业在数字化的赋能下,人民群众高品质、个性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得到更好的满足,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资源。

(二)人的发展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具有双向互动性

群众观点是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以人民群众的实践创造为前提。新质生产力是以创新为主导的先进生产力,本质上仍属于生产力,最活跃的要素依然是劳动者,其中,高素质的劳动者是将科学技术从知识形态转化为实践形态的实践主体,是新质生产力中最活跃的要素。高深知识生产、技术元素整合与产业技术突破是新质生产力生成的关键环节[ 25 ]。区别于以体能、技能为主的传统劳动者,新质生产力中技术、知识等生产要素构成的提高对人的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劳动者的水平如果没有与科技发展水平同步提升,新质生产力便难以形成和发展。面对智能化具备科技素养、掌握数字技能成为新时代劳动者的标配。质言之,创新型、高素质人才成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创新驱动本质上是人才驱动。由此,高素质劳动者的培养不能仅限于知识普及、分析问题的思维方式培养,更要注重挖掘创新潜能,培养创新能力。近年来,高水平创新人才、数字人才培养体系加快构建,高等院校的专业建设与国家重大科技与产业战略相对接,高校学生培养方案和师资队伍建设不断优化,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求贤若渴的社会环境、竞争择优的制度环境正在形成,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人才支撑。人的发展对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正如马克思所说:“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 26 ]人的全面发展不仅能满足“吃喝住穿”的生存需要,还表现为掌握科学技术的知识层面和到达崇高精神境界的精神层面。

(三)人的发展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具有内在统一性

人民群众是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是社会历史的主体,人民群众的整体行动和意愿决定了生产力的发展方向,不断推动生产力的新质化。“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以建设高素质人才队伍为前提,以脑力劳动者科技创新的落地转化为基础。”[ 27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培养高素质人才就是发展新质生产力。马克思主义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科学理论,中国共产党始终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尊重人民首创精神,发展新质生产力需要人民群众发挥主观能动性,提供动力源泉。由此,发展新质生产力应完善教育体系,构建高质量就业平台。虽然我国的人力资源和科研人员数量居全球首位,劳动密集型正在向科技密集型转变,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强有力的人才和智力支撑,但我国在关键性技术上仍落后于部分发达国家,某些产业仍然面临“卡脖子”风险。基于此,教育应根据时代发展之需,面向新兴产业、未来产业提高不同层次的人才培养质量,办好研究型大学,培养更多复合型人才,将充足的劳动力资源发展转化为新质生产力的人才优势。同时政府部门、各高校和用人单位应不断完善人才引进机制,畅通人才就业通道,通过政策扶持、“人才+项目”、校企合作等方式实现人的发展和生产力发展的双向互动,促进人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良性循环。此外,营造重视人才、真心爱才、倾心引才、精心用才、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社会氛围,开辟人才合理流动通道,构建多样化的人才评价方式,激发人才干事创业的积极性。

马克思认为,未来社会的“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 4 ] 100,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共同富裕不是某个人的富裕,而是全体人民的富裕。以生产力发展促进人的发展,体现了发展成果的共享性,同时,人的发展又为生产力发展提供不竭的动力源泉。社会主义制度是生产力发展和人的发展有机统一的制度保障。劳动人民是价值的创造者,更是价值的享受者,高素质劳动者赋能新质生产力的同时,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期盼也得到了更高水平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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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贡献声明:文章由周杰指导,焦玉瑞撰写修订。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mplication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ZHOU Jie, JIAO Yu-Rui

(School of Marxism, 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 The concept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s a distinctive term rooted in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t represents the theoretical crystallization of Marxist productivity theory, while also aligning with China’s contemporary development reality. To fully understand this concept, it is essential to explore the notion of productivity through the len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e emergence and evolution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have expanded and deepened the understanding of both productive forces and production relations, underscoring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social existence and social consciousness. This idea reflects a novel approach by Chinese communists to actively engage with historical dynamics, accurately navigate social development trajectories, and address the contradictions inherent in that development. Moreover, it offers a new way of overcoming global development challenges and seizing the broader historical trends. The three core elements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 the historicity of productivity, the reality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and the directive of green development — underscore the central role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ese elements also demonstrate the relevance of Marxism’s proposition that “productivity includes science.”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aim for the free and all-round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as its ultimate goal. In turn, this human-centered development provides the intellectual foundation for advancing these new productive forces. This dynamic illustrates the institutional advantages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strengthens the foundation for China’s modernization.

Keywords: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e free and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social existence; social consciousness

(责任编辑:赵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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