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形成的历史场域、内容向度与价值意蕴

摘"要：

抗日救亡背景下，革命战争胜利不仅需要军事支撑，也需要文艺协助。国统区、沦陷区奔赴延安的知识分子，由于思想准备不足，未将文艺运动和革命运动完全结合起来助力革命战争。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一文中，以文艺为切入口，紧扣“文艺为什么人”和“如何为人”这两个根本问题，通过系统阐释革命文艺的“指导思想”“领导核心”“根本立场”“发展方向”和“最终任务”，确立了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核心的意识形态认同，建构起了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消解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以个人主义为基础的精英心理，实现了对知识分子“有机化”改造，促使文艺的民族化、群众化和革命化转向。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为完成民族民主革命任务汇聚起了磅礴之力，也为新时代推进社会主义文化繁荣提供了现实启示。

关键词：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文化领导权；知识分子有机化

DOI：10.15938/j.cnki.iper.2025.01.004

中图分类号：A8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９７４９（２０25）０1－０021－０8

“文化领导权”一词最早由安东尼奥·葛兰西在总结20世纪二三十年代欧洲共产主义运动失败原因时提出来的。他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之所以放弃暴力斗争推翻资产阶级，建立无产阶级政权的革命理想，根本原因在于资产阶级的文化侵蚀了无产阶级，使无产阶级丧失革命斗志。因此，葛兰西认为，无产阶级要获得革命胜利，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必须建立属于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通过塑造“有机知识分子”（积极建构意识形态的知识分子），确立人民群众的价值观念，占领无产阶级的思想理论高地。虽然毛泽东没有直接提出“文化领导权”这一概念，但却向来高度重视思想领导在中国革命中的重要作用。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针对根据地思想混乱等问题，专门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以文艺为切入点，统一思想导向、巩固文化统一战线，系统阐释了党的文化领导权思想，进而成功塑造了“有机知识分子”，确立了中国共产党的文化领导权。《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一文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既实现了广泛的精神认同，赢得了执政合法性，夯实了执政基础，为革命发展汇聚了斗争力量，又对今天推进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具有鲜明的现实指导意义。

一、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形成的历史场域

在抗日救亡的严峻形势下，完成民族革命任务需要文化战线和军事战线相互配合。然而，知识分子思想准备不足，尚未将革命运动和文艺运动结合起来，从而使“文化军队”没有发挥应有作用，反而被国民党利用。毛泽东敏锐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进而把规范革命文艺方向，确立党对文化的领导权提上了议程。

1.革命工作迫切需要革命文艺的协助和革命文化的引领

第一，革命文艺有助于推动革命工作的发展。无产阶级政党向来高度重视发挥革命文化的社会引领作用，革命文艺作为观念上层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知识分子价值观念的集中反映，在社会中起着思想引领作用。革命战争的胜利需要充分发挥“文化军队”的积极作用。恩格斯就指出：“革命的无产者是先进的社会力量，代表了人类的未来”，革命文学应该“歌颂倔强的、叱咤风云的和革命的无产者，”^［1］而不是歌颂不能自助的、可怜的穷人和充满鄙俗气的卑微“小人物”。列宁进一步指出文学和艺术“不是为饱食终日的贵妇人服务，不是为百无聊赖、胖得发愁的‘一万个上层分子’服务，而是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2］。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更是强调革命文艺是为“工农劳苦民众服务”^［3］，提出要建设无产阶级领导的“民族的”“科学的”和“大众的”的新文化。可见，革命文艺对革命战争的向前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要想取得革命战争的胜利，必须发展服务于革命战争的文艺。

第二，革命文艺的发展需要大量吸收知识分子。革命知识分子是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建设的中坚力量，实现党的文化领导权必须要有革命知识分子积极参与。毛泽东深知，中国革命战争胜利仅仅有“拿枪的军队”是不够的，还“要有文化的军队，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4］而要充实、壮大“文化的军队”，就需要积极吸收知识分子。对此，中共中央不仅制定了《关于吸收知识分子的决定》，而且在工作中反复强调吸收知识分子的紧迫性和必要性。毛泽东强调，“共产党必须善于吸收知识分子，……没有知识分子的参加，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5］因为革命知识分子肩负着向广大人民群众灌输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并使无产阶级新文化逐渐成为引领群众价值观念、行为导向的重要使命。所以，毛泽东指出，“应该大量吸收知识分子加入我们的军队，加入我们的学校，加入政府工作。”^［6］同时，还要在工作中“磨练”“教育”知识分子，“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7］发挥好他们在革命运动中“一向到处扮演政论家、演说家和政治领袖的角色”，^［8］从而促进“人民的革命教育”，为革命汇聚奋斗力量。可见，中国共产党人充分认识到知识分子在革命事业中的重要作用，而国民党的专制主义让知识分子感到极度压抑，因此，追求进步、自由、民主的知识分子纷纷来到延安，为革命蓄积了力量。

2.革命形势发展迫切要求改变革命文艺缺乏正确方向的状况

中国共产党的正确政策成功吸引了大批知识分子奔赴延安，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让带有精英主义心理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很难找到反映新的社会生活的正确方式，不但没有发挥革命文艺引领革命前进方向的作用，反而暴露出一系列问题。

第一，文艺立场不清晰，政治思想混乱。知识分子来到延安之后，创作了《军民进行曲》《流寇队长》《农村曲》《塞北黄昏》《查路条》《棋局未终》等优秀作品，丰富了根据地的文化生活，给根据地带来了生机与活力。但是“知识分子到延安前，按着小资产阶级思想把延安想得一切都很好”，^［9］贫乏而艰苦的生活很快扑灭了知识分子对延安的美好幻想，同时也消磨掉知识分子的革命热情。思想上的反差让部分人开始抱怨起来，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认为文艺创造是超阶级而存在的，在文艺创作上应该追求创作自由，不应该坚持什么立场，认为“马列主义影响创造情绪”。如吴奚如认为，文艺不应该有立场，指出当时最紧要的任务是抗日，“不必要时刻都将自己的无产阶级立场和党的立场挂在门面上”，如果一定要有个立场，“革命文学的立场应该是一切有利于抗日。”^［10］显然，根据地部分知识分子思想混乱，没有意识到革命文艺需要有正确的立场，总想着“按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面貌来改造党，改造世界”。^［11］文艺的立场是进行文艺创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缺乏正确的文艺立场和正确的思想认识，就无法发挥革命文艺对革命工作的促进作用。可见，文艺界思想状况迫切要求加强党对文化的领导权，实现对文艺立场、方向的引领。

第二，文艺态度较模糊，褒贬方向出现偏差。文艺立场决定文艺态度，立场不坚定、不清晰，自然文艺创作的态度就很模糊，因此，知识分子无法辨别和廓清“暴露”和“歌颂”的对象以及边界。丁玲和王实味就是典型反面教材，丁玲在《“三八节”有感》中批判延安存在“男女不平等”“歧视妇女”等现象。王实味在《野百合花》中尖锐地批判延安的“黑暗之处”，把个别干部搞特殊化、摆“首长架子”，说成“到处乌鸦一般黑”，缺乏“阶级友爱”，对下面同志生死漠不关心，等等，把个别例子当作普遍现象。文章刊发后，引起了轩然大波，国民党趁机把它作为抹黑延安、攻击中国共产党的“绝佳材料”。杂文创作态度模糊不清，没有处理好“暴露”和“歌颂”的关系，漫画界同样通过举办“讽刺漫画展”等批评延安的一些社会现象。可见，当时的文艺工作者没有意识到文艺的革命功能，没有推进革命文艺与革命战争保持一致的方向，没有起到协助革命战争的目的，反而成为阻碍革命进步的绊脚石。这一切也迫切需要加强党对文化的领导权，来保证文艺发展的正确方向。

第三，文艺服务对象不明确，文艺创作脱离群众。知识分子把延安幻想成可以无拘无束展示文艺自由风格的圣地，所以一味追求艺术上的自我复归，既没有清晰的立场，也没有明确的文艺服务对象，因此，在进行文艺创作的过程中，脱离实际，脱离人民群众。周立波说，“我们和农民可以说是毗邻而居，……但是却‘老死不相往来’。整整四年之久，没有到农民的窑洞去过一次。”^［12］严文井道出了当时知识分子的心声，“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大艺术家。”根本看不起农民，“除了有时候要向他们买西红柿和甜瓜，才同他们当中的两个人说说话。”^［13］可见，《讲话》之前，延安文艺工作者之所以独创性作品少，生动而真实地反映新的社会生活的作品更少，究其原因在于文艺工作者“对于活泼生动的边区生活不感兴趣”，^［14］他们忘记群众，脱离政治，疏远现实，对根据地的情况不熟悉，没有走进群众，了解群众语言，从群众生活这座“艺术矿藏”中去寻找创作灵感和创作资源，所以“作品不但显得语言无味”，“而且里面常常夹着一些生造出来的和人民的语言相对立的不三不四的词句”，^［15］无法创造出受群众欢迎的作品。这更需要加强党的文化领导权，保证文艺发展的正确道路。

总之，延安文艺座谈会就是在这样的历史场域下召开，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也就在这次座谈会《讲话》中得以全面展开。

二、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内容向度

在《讲话》中，围绕革命文艺“为什么人”和“如何为人”的问题，毛泽东从革命文艺的指导思想、领导核心、根本立场、发展方向以及最终任务五个维度，构建了中国共产党文化领导权的主体向度，由此形成了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

1.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文化领导权建设的指导思想

第一，革命文艺工作者要系统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知识，坚定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建设的核心是意识形态，“本质是使民众认同和接受政党意识形态”。^［16］中国共产党的意识形态是建立在实践基础之上的科学性与革命性相统一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体系。抗战时期，要发挥科学理论的作用，必须让知识分子认同并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知识，“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7］因此，毛泽东指出，“一个自命为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作家，尤其是党员作家，必须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知识。”^［18］针对文艺工作者为了追求艺术而艺术，把革命工作抛之脑后，缺少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等问题，毛泽东强调，“文艺工作者应该学习文艺创作，这是对的，但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一切革命者都应该学习的科学，文艺工作者不能是例外。”^［19］这是获得广泛的意识形态认同，实现党的文化领导权的前提。但是由于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知识不深入，理解不透彻，“有许多党员，在组织上入了党，思想上并没有完全入党，甚至完全没有入党”^［20］，“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无产阶级思想，什么是共产主义，什么是党。”^［21］因为部分知识分子深受五四“文学革命”全盘西化思想的影响，之后又转而学习“苏俄”，虽然在作品中含有马克思主义色彩，但却没有彻底转化为无产阶级思想，连郭沫若和周扬都是如此。郭沫若说，“‘我是个无产阶级者’，‘我愿意成个共产主义者’，但那只是文字上的游戏，实际上连无产阶级和共产主义的概念都还没有认识明白。”^［22］周扬也谈道，“在1942年的整风运动以前，尽管我写了不少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文章，我没有认识到自己还不是个马克思主义者，还不是个共产主义者，经过整风以后我才认识到这一点。”^［23］因此，实现党的文化领导权必须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武装知识分子头脑，将马克思列宁主义转化为他们的行为自觉，一方面确保文艺创作朝着正确方向发展，另一方面引领群众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人民群众的广泛精神认同，从而建立起思想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无产阶级政党，才能为革命战争汇聚磅礴力量，从而推进民族民主革命向前发展。

第二，革命文艺工作者要坚持走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结合的道路。推进马克思列宁主义本土化、时代化、大众化是实现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关键环节，这就要求革命文艺工作者不仅要通过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著作，领悟其精髓要义，更要将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结合起来，分析、解决中国革命的实际问题。但是当时的文艺工作者脱离群众，脱离实际，文艺创作“带有中国早期共产主义运动的一致特色，即精英性、空想性和抽象性，而归结到一点，就是理论上的意义远远大于实践的意义。”^［24］这与延安革命根据地注重实践，强调革命文艺协助革命工作，扬弃教条主义，把马克思列宁主义转化为民族化、革命化、大众化的文学风格与文学目标有本质的区别。对此，毛泽东强调，“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叫我们看问题不要从抽象的定义出发，而要从客观存在的事实出发”。^［25］这个实际就是群众的真实生活，文艺工作者“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了解群众生活，熟悉群众语言，进而“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26］获取文学艺术原料，创作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坚持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文化发展的正确方向。由此，毛泽东在为文艺工作者阐明创作来源、创作方向时，找到了实现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有效路径。

2.以中国共产党为文化领导权建设的领导核心

第一，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核心是革命文艺发展的必然要求。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建设的倡导者和引领者，肩负着推进广大人民群众实现精神认同，以及巩固和发展文化领导权的重要使命。抗战时期，部分文艺工作者没有意识到发展文艺要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所以不愿意服从党的领导和管理。毛泽东早在《新民主主义论》中就明确指明了当前的新文化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27］无产阶级的领导是放在第一位的。在《讲话》中，毛泽东针对文艺领域出现的问题和面临的挑战，再一次重申了“现阶段的中国新文化，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真正人民大众的东西，现在一定是无产阶级领导的。”^［28］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利益的代表，具有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以革命文艺推动革命工作向前发展的必然性，同时中国共产党内在的理论品质也具有推进革命文艺民族化、科学化、大众化，从而掌握文化领导权的可能性。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工人运动实践相结合的产物，具有鲜明的民族气质和使命担当，能从抗战实际出发，引导全国人民推进反对帝国主义压迫，彰显中华民族尊严和独立的新文化发展，促进革命文艺“民族化”。中国共产党汲取了五四新思潮中科学与民主等现代性因素，具有一切从客观实际出发，追求真理、反对迷信的能力，能促进革命文艺“科学化”。中国共产党将调查研究视为重要法宝，坚持走群众路线，主张文艺创作要熟悉群众、要懂群众，强调要从群众生活中获取创作灵感和素材，提倡创作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能有效推进革命文艺“大众化”。因此，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实现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

第二，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核心要采用科学的工作方式方法。无产阶级领导权的实现离不开科学方法的运用。领导干部和共产党员作为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践行者，必须以“非暴力”的方法，循序渐进地促进人民群众将马克思列宁主义自觉纳入价值观念中。正如毛泽东所言，“一切工作，如果仅仅提出任务而不注意实行时候的工作方法，……那末，什么任务也是不能实现的。”^［29］实现党的文化领导权，不仅是领导者单向度的、自上而下“文化操纵”过程，更是被领导者积极参与并自觉“认同”的过程。在座谈会前，毛泽东已经了解到部分文艺工作者缺乏正确立场，思想上自由散漫，情感上倾向于信赖和同情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暴露、歌颂对象不清。面对如此情形，毛泽东等领导干部没有以“官僚主义”和“命令主义”等“暴力”的工作方法，而是采取民主与集中相结合的科学方法，深入文艺工作者群体，展开了几个月的调查研究，与文艺工作者交换意见，尽可能全面地了解文艺工作者的思想动态。在座谈会上，支持文艺工作者积极发表自己的观点，先后听取了几十个人的发言，不管文艺工作者说出什么样的言论，毛泽东都耐心倾听并记录。座谈会后，毛泽东又鼓励文艺工作者走进群众、熟悉群众，呼吁大家在实践中改造思想，不是“通过疾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方法完成对文化的根本改变，”而是促进“单独个人积极的和直接的认同”。^［30］可见，毛泽东把握了思想发展的规律和特征，采取循序渐进的、既有民主又有集中的工作方法，推进文艺工作者进行思想改造，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认同文艺创作要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指导，自觉将革命文艺与革命运动的结合起来。党的文化领导权在潜移默化中得到巩固和发展。

3.以人民大众立场作为文化领导权建设的根本立场

第一，以人民大众为根本立场为文艺创作指明方向。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基本精神是“同意”，获取民众对于政党文化广泛的“同意”与“意见一致”^［31］就必须坚持人民大众的根本立场。1936年11月22日，毛泽东在中国文艺协会上就已经明确要求，文协同志要“发扬苏维埃的工农大众文艺，发扬民族革命战争的抗日文艺”，^［32］但是仍有很多人没有弄清楚革命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其他许多问题也就不易解决。”^［33］因此，毛泽东运用阶级分析法，批判了为剥削者压迫者服务的“汉奸文学”，批评了小资产阶级立场的作家“灵魂深处还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王国”，^［34］丝毫没有想到去“引导他们和自己一道去接近工农兵群众，去参加工农兵群众的实际斗争，去表现工农兵群众，去教育工农兵群众。”^［35］毛泽东在倍感遗憾之余，再次强调革命文艺要“站在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立场。”^［36］而“人民大众”就是“中华民族的最大部分”，是“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37］党的文化领导权的实现需要依靠人民群众的积极参与，而激发群众积极参与的内在动力就在于政党文化能否体现群众的切身利益。这就要求革命文艺创作要站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立场，从客观存在的实际出发，深入调查研究，认真学习群众语言，与工农兵大众在思想感情上打成一片，把自己当成群众的忠实代言人。不仅要创作人民群众喜爱的作品，更要收集日常现象，把封建主义与人民大众的矛盾斗争典型化，编成秧歌、舞台剧、小说、诗歌等“使人民群众惊醒起来，感奋起来，推动人民群众走向团结和斗争，实行改造自己的环境。”^［38］推进革命文艺大众化，只有这样才能说服群众，掌握群众，获得更广泛的精神认同，才能真正发挥革命文艺对革命工作的促进作用。由此，毛泽东指明了革命文艺的阶级属性，规范了革命文艺发展的方向。

第二，以人民大众为根本立场为“歌颂”和“暴露”提供指南。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实现，要充分尊重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表现在革命文艺上就是要弄清楚文艺“歌颂”和“暴露”的对象以及边界问题。通过“暴露敌人”来彰显革命文艺的人民立场，“暴露”敌人就是要“暴露他们的残暴和欺骗，并指出他们必然要失败的趋势，鼓励抗日军民同心同德，坚决地打倒他们，”^［39］充分发挥“笔杆子”的利剑功能。对于同盟者，“有联合，有批评”，“抗战有成绩，就赞扬”，“抗战不积极，就应该批评”，“反共反人民，就要坚决反对”，^［40］最大化地争取革命力量。人民群众是革命斗争的中坚力量，革命文艺要“歌颂”人民群众，但是针对人民的缺点，也要批评，“必须是真正站在人民的立场上”，“用人民内部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来克服”，^［41］而不应该“暴露人民”，只有这样才能积极引导人民群众自觉接近和了解革命文艺背后的精神旗帜，获得更广泛的精神认同，为文化领导权的实现获取群众基础。在边界上，科学认识和处理文艺“歌颂光明”和“暴露黑暗”的关系，不是只有暴露黑暗的文学作品才是真实的作品，暴露黑暗也是为了衬托光明，毛泽东指出，“只有真正革命的文艺家才能正确地解决歌颂和暴露的问题。”^［42］不是歌颂光明的就是好的文学，暴露黑暗的就是差的文学，“一切危害人民群众的黑暗势力必须暴露之，一切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必须歌颂之。”^［43］毛泽东站在人民大众的立场，为文艺工作者指明了歌颂和暴露的对象和边界，规范了革命文艺的发展方向。

4.以从属政治的导向作为文化领导权建设的发展方向

第一，以从属政治为发展方向是革命文艺的功能体现。加强党的文化领导权建设有助于确立社会价值导向。中国共产党要完成革命任务必须创造革命新人，并认同建立在与之相应的经济基础上的社会价值体系和评价标准。革命时期，坚持革命文艺从属政治的价值导向，能有效发挥革命文艺协助革命战争向前发展的功能。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向来重视文艺的革命性，列宁“把无产阶级的文学艺术看作是整个革命机器中的‘齿轮和螺丝钉’”。^［44］毛泽东说，“革命的思想斗争和艺术斗争，必须服从于政治的斗争”，^［45］服务于党在每个历史时期的具体革命任务，即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革命文艺的价值追求和归宿就是从属政治，从属于革命。“一切文化或文学艺术都是属于一定的阶级”，^［46］无产阶级只有通过掌握文化领导权，才能消解超阶级的艺术、为艺术而艺术、与政治并行或互相独立的艺术等错误观点的不利影响，推进文艺运动与革命运动的完全结合，从而使文艺更好地成为“整个革命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帮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敌人作斗争。”^［47］毛泽东通过对革命文艺性质的分析，阐明了文艺的革命功能，为文艺工作者指明了创作方向，巩固了党的文化领导权。

第二，以从属政治为发展方向要把握好文艺批评的标准。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实现，要文艺工作者首先认识到文艺批评的“两个标准”，即政治标准和艺术标准，把握好“两个标准”的性质和区分二者的关系。文艺的政治标准就是文艺要服从革命战争，文艺的主题要围绕抗战展开，文艺创作的目的是鼓励全国各族人民群众同心同德、团结一致抗战。“在团结抗日的大原则下，……容许包含各种各色政治态度的文艺作品的存在，”^［48］通过巩固文化统一战线，来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但是文艺批评也必须坚定无产阶级立场，对于“反民族、反科学、反大众和反共的观点的文艺作品必须给以严格的批判和驳斥”。^［49］革命文艺是革命斗争实践的直接反映，是为无产阶级革命服务的，因此，必须将政治标准放在首要位置，这也是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建设的必然要求。除了政治标准，文艺创作也追求艺术标准，支持文艺工作者精进专业能力，努力促进艺术从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发展，“使不适合广大群众斗争要求的艺术改变到适合广大群众斗争要求的艺术。”^［50］毛泽东向文艺工作者详细阐明了“两个标准”的关系，强调既要“否认抽象的绝对不变的政治标准”，也要“否认抽象的绝对不变的艺术标准”。^［51］没有只体现政治的艺术，也没有为追求艺术的艺术，艺术总是有特定的主题的。只有科学掌握革命艺术的“两个标准”，才能真正发挥革命文艺汇聚革命力量，促进革命战争向前发展的作用，以此强化了革命艺术的政治导向，夯实了党对文化的领导权。

5.以推动民族解放作为文化领导权建设的最终任务

中国共产党向来重视文化引领社会发展方向，增强党的团结，凝聚革命斗争力量，夺取民族民主革命最终胜利。毛泽东在《讲话》中开宗明义：“研究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求得革命文艺的正确发展，求得革命文艺对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的协助”^［52］的最终目的就是“借以打倒我们民族的敌人，完成民族解放的任务。”^［53］抗日战争时期革命斗争形势严峻，中国共产党不仅要想办法应对国民党消极抗日、积极反共，而且还要与日本帝国主义作殊死对抗。在如此严重形势下，毛泽东却花了大量的心血来走访、座谈延安的文艺工作者，“有党的和非党的同志几十个人讲了话，把问题展开了，并且具体化了”，^［54］以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情感倾向，为召开文艺座谈会做准备。究其原因，在于新民主主义革命任务的完成，不仅需要“拿枪的军队”，也需要“文化军队”，毛泽东强调，“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55］这支军队是社会结构中起思想指引作用的观念上层建筑，很大程度上影响近代以来中华民族解放任务的完成。因此，高度重视文化领导权建设，获得民众广泛的精神认同，增强党的团结，汇聚革命力量，对于实现民族革命任务至关重要。这就是为什么丁玲在《‘三八节’有感》一文中，批评延安存在“男女不平等”“歧视女性”等现象的时候，连贺龙也提出了批评意见，质问丁玲“你是我的老乡呵，你怎么写出这样的文章？跳舞有什么妨碍？值得这样挖苦？我们在前方打仗，后方却有人骂我们的总司令。”^［56］文艺看起来是知识分子自由表达情感的产物，其实质上却是政党价值取向的直接体现，规定了革命文化的性质和方向。所以，针对延安文艺界存在的思想混乱，毛泽东在《讲话》中抓住问题的关键，有力回应了文艺“为什么人”和“如何为人”的问题，阐明文学艺术从属于政治的阶级属性，立足于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的根本立场，协助革命运动完成民族解放任务的最终目的。

三、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价值意蕴

1.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历史影响

第一，实现了对知识分子“有机化”改造。延安文艺座谈会是一次以文艺为切入口，要求知识分子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核心的意识形态武装头脑，站稳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立场，坚持文艺服从革命、采取调查研究的科学方法，创作反映群众生活的文艺作品以凝聚革命力量，实现党的文化领导权，完成民族革命任务的重要会议。通过毛泽东等领导人循序渐进的教导与启发，座谈会后，知识分子逐渐醒悟，何其芳感叹道，“必须到实际里去，到工农兵中间去，完成改造自己的任务”。^［57］李焕之说道，“延安整风运动以前，不少音乐工作者学习民间音乐，的确是把它和自己思想感情的改造截然分开的，我自己就是如此”，但是之后体会到，“要用群众的语言，表达群众所要说的话。”^［58］曾经在座谈会上遭受批评的丁玲，在《讲话》精神的感召下，也实现了思想情感的转变，开始参与“到群众中去”，并创作了热情讴歌陕甘宁边区的模范人物——《田保霖》，毛泽东频频称赞，多次在高干会和其他会议上，表扬丁玲“现在到工农兵当中去了，《田保霖》写得很好；作家到群众中去就能写好文章。”^［59］除此之外，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也真实而生动地反映了东北地区组织动员贫农斗争恶霸地主的土改情景，热情歌颂农民的革命斗争精神。可以看出，无论是“亭子间”还是“山顶上”的文艺知识分子经过《讲话》精神的洗礼后，思想情感和价值观念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逐渐走到群众的热潮中，聚焦到革命战争主题上来，开始围绕大生产运动、土地革命、抗战支前、减租减息等主题，以秧歌、音乐、快板、诗歌和小说等多样化的形式呈现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干群同心同德一致抗战中创造“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文化，创造全心全意投身革命的新人。一系列反映了革命、群众的优秀文艺作品的涌现，标志着知识分子“有机化”的改造完成，以及中国共产党的文化领导权得以确立，文艺协助革命目的得以实现。

第二，达到了凝聚力量助力民族解放的成效。“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60］群众不仅是革命的有生力量，而且“须知民众就是革命文化的无限丰富的源泉。”^［61］在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引领下，实现“有机化”改造的知识分子，主动承担起建构、维护与巩固以马克思主义为核心的主流意识形态的职责，积极推进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文化以服务工农兵。文艺工作者走进群众，了解群众生活，学习群众语言，以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创作了《兄弟开荒》《南泥湾》《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反映群众的真实生活的优秀作品，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创立了大众话语体系，增强了群众对新文化的认同，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普遍认同，对中国共产党的认同，为中国共产党进行革命斗争提供了精神支柱，夯实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的基础。同时，在毛泽东文化指导权思想的指导下，“帮助群众逐步地组织起来，逐步地开展为当时当地内外环境所许可的一切必要的斗争”，^［62］群众参与革命的热情高涨，抗日救亡斗志激增。此外，党的正确政策和党内民主模范行为，成功吸引了开明绅士和民族资产阶级等党外进步人士对中国共产党的拥护和支持，巩固了文化统一战线，扩大了抗日救亡力量，加快了民族解放进程。

2.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当代价值

第一，加强和改进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承认党的权威，坚持党对文艺的绝对领导，服从党的管理，是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核心要义，对推进社会主义文艺繁荣具有启发性。推进社会主义文艺繁荣既要把坚持党的领导作为根本原则，同时也要处理好党性和人民性、政治立场和创作自由的关系问题。加强和改进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首先要紧紧依靠广大文艺工作者。各级党委要把文艺工作纳入重要议事日程，贯彻文艺政策方针，把握正确文艺方向，选聘有文艺专业背景的领导干部组建文艺领导班子，为文艺工作者创作高水平的作品提供政策支持。积极主动与文艺工作者沟通，倾听文艺工作者的心声与诉求，关心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各级宣传部门要在党委的领导下，守土有责、守土尽责，积极引导和扶持文艺工作，团结文艺工作者。文艺协会、作家协会要配合主管部门做好文艺工作，为文艺工作者提供帮助和支持，真正成为文艺工作者之家。其次要尊重和遵循文艺规律。新媒体时代，文艺工作的大环境发生了变化，文艺工作的对象、方式、手段、机制呈现出新特征，文艺创作和传播也随之发生变化。面对新的文艺形态，要深化机构改革、健全体制机制、完善管理措施，形成不断出精品、出人才的良好局面。同时，要重视和加强文艺评论工作。文艺批评要以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为指导，坚持实事求是，要敢于批评，善于批评，不能以简单商业标准取代艺术标准，也不能以表扬、吹捧、造势代替批评。表明立场、态度，坚持真正的批评才能产生更多优秀作品，促进社会主义文艺繁荣。

第二，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导向。文艺服务于群众，服务于工农兵是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根本立场，对今天促进社会主义文艺繁荣具有现实意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社会主义文艺，从本质上讲，就是人民的文艺。”^［63］发展社会主义文艺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既是新时代新征程文艺发展的立足点和落脚点，也是文艺发展的根本方向。首先，走进人民挖掘文艺创作资源。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64］人民的需要是文艺创作的内在动力和根本价值所在，反映人民的心声是评判优秀作品的标准。古今中外的优秀作品无不热爱人民，同情人民，饱含人民情怀，而文艺创作只有深入人民生活，熟悉人民习惯，掌握人民语言，真实而生动地反映人民的生活和需求，才能找到文艺灵感与创作激情，生产出让人民喜闻乐见的、激荡人心的文艺作品，才能促进社会主义文艺走向繁荣。因此，顺应人民意愿、反映人民关切，表达人民心声是社会主义文艺充满活力的关键。其次，创作受人民欢迎的文艺作品。人和动物不一样，人是有精神需求的。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文艺产品的质量、风格和品位也随之提高。因此，新时代文艺工作者要坚持与时俱进，根据人民需求，创作出人民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此外，要充分发挥好文艺的交流媒介作用，通过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来表现中国精神、展示中国风貌，推进国外友人对中国的深入了解，感受中华文化的魅力。

第三，创作无愧于时代的优秀文化作品。文艺隶属政治，服务革命是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价值导向，也是时代主题的集中表现。任何优秀的作品都是时代精华的体现。今天在新的起点上推进文化繁荣，必欲创作出体现时代精神的作品。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推动文艺繁荣发展，最根本的是要创作生产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65］所谓“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就是富含中国精神，“有正能量、有感染力，能够温润心灵、启迪心智，传得开、留得下，为人民群众所喜爱”^［66］的作品，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中国精神的纽带。文艺工作者是社会发展的精神引领者，要自觉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自己的职责和义务，以通俗易懂的、生动活泼的方式融入文艺作品中，旗帜鲜明地传达正能量，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人们日用而不觉的准则。文艺创作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要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坚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推陈出新，推进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此外，也要积极吸收世界各国人民创造的优秀文艺成果，促进中西合璧、融会贯通，推进社会主义文艺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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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学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