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梦

传说，在南洋有一种秘术叫作回梦，人只要一经施法便能在梦中撑一艘小船，划开记忆的波澜，驶向日思夜想的地方，见到魂牵梦绕的东西。那小船划开的一缕一缕的水波便是你的思，你的念。我就中过这个“术”。

我出生在滨海之地，长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中，小镇不大，一道阡、几道陌便轻而易举地把小镇给团了起来。一条蜿蜒的雁乐溪懒懒散散地盘在镇边，把小镇都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中，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早已被这如水的小镇所浸染。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像《边城》中的船家一样，守在这座小镇中：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守故乡水。掬一捧清澈的泉水，头一仰，喉头一滑，一股股浓浓的乡情便沁入你的心脾，在水中的倒影里，你正在用手捂着嘴憨憨地傻笑着。

可是，自小我就四处求学，极少回到故乡。对于故乡，我想起最多的就是“逝者如斯夫”，那是时间的流逝，溪如青罗带，茶若碧玉簪，共饮山间一盏茶，巍巍南屏峰上香，带走了我在故乡的点滴回忆。

在外待得最久的便是上海。这是一个没有青砖白瓦的城市，放眼望去尽是沟壑，楼与楼之间的马路是沟壑，路与路之间的黄线是沟壑，心与心之间的隔阂也是沟壑。在这沟壑纵横的土地上却没有一丝水的遗迹。朋友反驳我，这不是有一条黄浦江吗？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水是清澈的。他一听便闭上了嘴，黄浦江的水是黄的，还有一丝淡淡的腥味。这条江融入了太多的东西，站在浦西放眼望去，光和影汇入了，未来和生活也渗入了。背负了这么多东西的黄浦江怎么会清澈？

在我的印象中，上海是没有水的，除非下雨。三月一过，雨季便到来了。先是一声惊雷，再而飘起了几滴毛毛雨，料峭的雨是不够味的。所以，一到四月，漫天的淫雨就不断撒入那一纵、一横、一抹抹的沟壑中。听听那些春雨，看看那些春雨，闻闻嗅嗅，舔舔吧。那是一种清澈的味道。我舔了舔嘴唇，望向了远处，黄浦江的水漫了起来。故乡的水因为注入游子的缕缕思念而泛滥。

母亲把我拉回到了室内，我只能站在窗子旁边看着朦胧的雨景。稀稀疏疏的毛毛雨像漂浮的蒲公英般徐徐飘落，或贴出一朵窗花，或汇集在屋檐，溅落在窗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滴答，滴答……在雨的声响中，我沉入了梦乡。

入梦之初，我划着一只小舟，撑开了黄浦江，淌过西湖，荡漾在雁乐溪上。梦里的水是清澈的，可以看见溪水中的沙石、游动的溪石斑，清亮的水面映照着蓝天白云。采茶的“姑娘们”大半辈子都活在故乡，“姑娘们”早已成为赤溪的最美风景线，山风飘着茶香永恒地出现在我的梦中。小舟在水面轻轻摇晃，仿佛要把我带回那片久违的故乡，那里的一叶一芽、一草一木都似乎在呼唤着我。

在梦中，我看见了外婆在山间采茶，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在茶树间轻盈地走动，动作娴熟，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那一刻，又回到了童年，跟随她在青翠的茶园中奔跑，感受阳光与茶树迎面而来的气息。外婆的身影在阳光下越来越模糊，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她回头看着我，我能听到她轻声唤我的名字。“回家啦”，回到错落有致的亭台古厝，土墙青瓦，燕子呢喃，背靠“牛眠山”，百二十间的古厝屋檐都似水牛翘角一般弯拱有灵。沿着十字街向北走，走到溪乾路，抬头望去有三座并排而建的大厝，其中大门横匾中的“紫气东来”笔法强健，耕读传家的思想在“结堡而居”的杨家厝，巫家里的传承。古镇落雨，如美人初醒时的黛眉，朦胧一片，烟雨江南的纯净与自然融为一体，就像一幅意境深远的田园山水画卷。雁乐溪因有雁鸟栖息而闻名，溪流清澈见底，水流徐徐，似一条仙女的玉飘带落在赤溪镇上，锦鲤跃然溪上与水鸟相乐，在怡心湖上泛舟看，鱼鳞拦水坝，水鸟戏草花。

出梦后，晨光透过窗帘洒在我的脸上，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仍然站在窗边，雨已经停了。闻闻嗅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故乡的梦境仍在心中回荡。我知道，尽管身在异乡，但故乡的水依旧流淌在我的血脉中，永远与我相连。

原来故乡不是一片固定的土壤，它只是一种特殊的梦境，一入梦，你便沉浸在故乡中，无法自拔。纯真的快乐在心中涌动，都是如此真实。

回梦，让思念化为水，流淌在心间。

作者单位：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

作者简介：古国良，中国台湾人，就读于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2022级戏剧影视导演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