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年初,本以为走过新世纪1/4里程、即将进入AI崭新时代的人们,蓦然发现20世纪的漫长影子还在身边不远处徘徊,甚至乌云凝聚般笼罩于头顶。
乌克兰邻国和北约成员国罗马尼亚,实行民主选举已有34年,不久前该国反战候选人和平赢得首轮总统大选,却被法院以俄罗斯干预选举为由裁定选举无效,其支持者被大规模逮捕,而西方舆论对此故作镇静。
同样是借口邻国政治渗透,韩国大统领尹锡悦的“6小时激情戒严”,距离深度影响该国的同类事件,已然过去了44年。许多韩国人感慨“时光倒流”;“倒”也成为这一年《亚洲周刊》的年度汉字。
叙利亚的“12天惊变”,送走了统治该国54年的阿萨德父子政权。原先被美国悬赏1000万美元通缉的实力派首领朱拉尼(本名艾哈迈德·沙拉),摇身一变成了美国代表团拜访的对象;而现在被叙利亚当局悬赏1000万美元通缉的对象,赫然是在俄避难的前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世道轮回,同样“活久见”。
也许,是持续的俄乌血战—今天你在莫斯科暗杀我将军,明天我将大批导弹“送进”基辅—不断抽掉世界安全秩序的柱子,让北约的进攻性防御显得咄咄逼人,让以色列在变天后的叙利亚到处轰炸巴沙尔所遗留的军火库,也召唤出了特朗普的一些“地缘恶作剧”。
特朗普最近“即兴式”提出向丹麦收购格陵兰岛,从中美洲国家收回巴拿马运河,吸纳加拿大成为美国第51州,并可能派特种部队到墨西哥去打击毒枭—这让相关地方的领导者大为紧张或愤怒。考虑到特朗普在选战期间曾被错误比作希特勒,他这样宣扬扩张领土可能是一种混杂着谈判邀请或恐吓的玩笑,却并不高明。
就算这是特朗普基于国家安全理由的外交政策剧本,他拿的也不是二战后美国常见的超级大国剧本,而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扩张期的美国”剧本,所以这更像是旧日世界的闪回。
温故而知新。19世纪末,美国提出了泛美主义,通过美西战争占领了古巴、菲律宾、波多黎各、关岛等西班牙殖民地;20世纪初,美国通过策动巴拿马独立,获得了巴拿马运河的开凿权和运河区的租让权。在这个世纪之交,美国的总统先是麦金莱,麦金莱遇刺后由副总统西奥多·罗斯福(老罗斯福)接任。这两位共和党籍总统,是如今特朗普、马斯克常提到的人物。特朗普最近称,要将阿拉斯加州的北美最高峰重新命名为“麦金莱山”。
换句话说,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口号的出发点,在国内政策上或许体现为回到冷战结束前推崇“小政府、大社会”的里根时代,但在外交政策上更似乎要回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那个列强跑马圈地的时代。在国内政策与外交政策的交汇处,特朗普既赞赏麦金莱任内的高关税政策,又褒扬里根对日本发动贸易战的策略。
世人批评特朗普几乎不考虑“全球秩序”,譬如任意退出世卫组织,但他并不缺乏全球视野和历史眼光。当他在2019年首次提出购买格陵兰岛时,丹麦人普遍认为那是一个笑话。但特朗普坚持认为,获得格陵兰岛这个世界最大岛屿是“绝对必要的”,不需要通过武力方式,收购或托管就可以。这又让人想起1867年,美国从俄国手中以720万美元买下阿拉斯加的往事。两地都位于北极圈,格陵兰岛更是俄西部和美国东部之间的“中途岛”,是部署反导设施和监控核潜艇的理想地点。
历史可为镜鉴,底线不容逾越,哪怕是在战争时期。当波兰总统提议没收2600亿欧元俄罗斯资产,用于维持援乌时,德国总理朔尔茨隔着桌子怒吼,“你不明白这会如何影响我们金融市场的稳定”;当欧盟按照《企业可持续性尽职调查指令》,计划对违反人权和环保规定的公司征收高达全球年收入5%的罚款时,卡塔尔能源部长不得不表示要“切断对欧盟的天然气供应”。资金吃紧,也不能越界罚没。
今日之世界,一部分变得面目全非,正如英国保守党先后选出印度裔、非洲裔党首;另一部分却似旧日重回,恰如法德国会陆续通过对政府的不信任动议。明日之世界,你或许会发现泽连斯基与尹锡悦的共同点—都在抗拒下野,却又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