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金时期仙人鹤鹿同春及龟鹤齐寿纹铜镜赏析

摘 要：仙人鹤鹿同春以及仙人龟鹤齐寿题材的纹饰，是我国传统吉祥纹饰之一，在各时期和各质地、类别的器物上均有展现。文章以辽金时期铜镜上的此类纹饰为切入点，通过对铜镜上纹饰的解读，进而论述辽金政权在“学唐比宋”“渐染华风”的进程中，器物纹饰里承载着的厚重的中华传统文化。

关键词：辽金；铜镜；吉祥纹饰；中华传统文化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0.004

古时没有镜子时，人们发现对着静止的水面能够看到自己，于是受此启发，使用一种形状似盆的铜质的鉴来盛水照影，故铜镜出现后又被称为“铜鉴”，正面用来照容理貌，背面铸有各类纹饰。我国目前发现最早的铜镜出现于距今约4000年的齐家文化，后一直到玻璃镜子广泛流行，铜镜才在生活中失去了实用价值。铜镜的纹饰往往受当时的政治、文化、生产生活和民俗习惯影响而具时代特色。两宋时期的北方割据政权辽与金，建立之初就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以辽金时期铜镜为例，这一时期铜镜上的仙人鹤鹿同春和仙人龟鹤齐寿纹饰，就是受道教文化影响而出现的题材。在这类纹饰中，会出现仙人、童子、古树并辅以灵龟、仙鹤、瑞鹿等珍禽瑞兽形象，这充分显示出道教文化和吉祥祈福思想都较早地经中原传入辽、金地区。

1 龟、鹤、鹿寓意的渊源

早在商周时期，我国就出现了通过灼烤龟甲的裂纹来占卜的方法，并留下了甲骨文。汉代王充的《论衡·卜筮》记载子路问孔子：猪羊的骨头，还有其他的草都可以用来占卜，为什么非得用龟甲和蓍草呢？孔子说：“不然，盖取其名也。夫蓍之为言耆也，龟之为言旧也，明狐疑之事当问耆旧也。”意思是说蓍草和龟都是老旧长寿见多识广的。

鹤也被誉为长寿的瑞禽。《诗经·小雅·鹤鸣》载：“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淮南子》载：“鹤寿千岁，以极其游。”传说中往往以鹤为得道仙人的坐骑，文字中以鹤氅来指道士穿着的衣服，“龟龄鹤寿”是祝寿的常用词汇。

《诗经》中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佳句。晋葛洪《抱朴子·内篇》载：“虎及鹿兔，皆寿千岁。”古人又以鹿巾藜杖、葛衣来形容隐逸之士的穿着，鹿皮头巾又被称为“鹿皮冠”。

龟、鹤、鹿除了被赋予长寿的寓意外，还成了仙人、隐士的佳侣。

2 中原的道教文化对契丹的影响

契丹属东胡族系，在元魏时期自号“契丹”。贞观二十二年（648）唐朝在契丹驻牧地设置松漠都督府，封契丹首领为都督，并赐李姓，开始了对契丹的羁縻管理。在契丹、辽政权建立初期契丹人信奉类似萨满教的原始宗教，但对于其他宗教的政策也相对宽松。耶律阿保机在侵扰中原的战争中，经常掳掠大量的人口、财物回契丹，并按中原地名侨治州县来安置这些被掠人口，使他们安居生业，以此来扩大自己的势力。阿保机建辽后不久，就命令修建佛寺和道观，还让皇后和太子分别拜谒。五代时被掠入契丹的郃阳（今陕西合阳）县令胡峤，逃回中土后回忆在辽的西楼（辽上京，今内蒙古巴林左旗境内）见到“秀才、僧尼、道士等，皆中国人，而并、汾、幽、蓟之人尤多”①，说明早期被掳掠的就有僧尼和道士，他们到契丹后继续操旧业。到辽中期的圣宗（耶律隆绪）时，随着“澶渊之盟”的签订（1005年），宋辽进入和平互守时期，社会相对安定。同时宋辽交往日益加强，中原文化对辽地的影响也逐步加深。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1986年在通辽市奈曼旗发掘了一座辽代合葬墓，墓主人之一的陈国公主葬于辽开泰七年（1018），驸马先于公主而葬。陈国公主是秦晋国王耶律隆庆之女，辽圣宗的侄女。墓葬前室的壁画中绘有长脚翔鹤和朵云。随葬品中有两顶鎏金银冠：公主的冠顶配有一尊鎏金原始天尊银像，“长髯，高髻，头顶花冠，身着宽袍长袖，双手捧物拱于胸前，盘膝而坐”②；驸马银冠正面的最下方“錾刻一道教人物真武形像，长髯，戴莲花冠，身着交襟宽袖长袍，左手拄杖，右手横于胸前”③，并刻有乌龟、翔鹤和朵云。根据墓志，公主“在室挺神仙之质”，并深得辽圣宗怜爱，在其病重时，圣宗曾“亲临顾问”。墓葬壁画和随葬品中这些反映道教因素的纹饰，也印证了从圣宗朝开始，至少是圣宗晚期，道教已经被契丹皇室及近亲所尊崇。

辽陈国公主墓出土的驸马银冠上所刻的人、鹤、龟、云的形象与图1辽代仙人龟鹤齐寿纹乐鸣铜镜纹饰甚合。该镜圆形，镜面与镜背分体铸成，镜面背部中空，镶有四条铜簧片，内有一铜珠，滚动时敲击簧片产生乐鸣。镜背素缘，缘下有二层台，与镜面焊接，现因年久而脱离。纽下有一穿孔，用于传音。镜背绕纽均匀分布四个用连珠纹围成的圆形开光，开光外有八朵缠脚双如意云、四只长脚飞鹤。开光内纹饰相同，一策杖仙人在松树下缓步前行，后随背着口袋的双髻小童子，脚下为绿草荫，长有灵芝瑞草。身前一灵龟口吐如意云形仙气绕颈回望，空中两只仙鹤，一升一降，振翅飞翔。远处是无尽的山峦，一大朵如意云飘于山间。远景、近人，一幅仙人由童子、龟鹤相伴悠然漫游山野间的道教题材图画。

3 金代仙人鹤鹿同春及龟鹤齐寿纹铜镜赏析

女真人金政权建立之初，多数的上层女真贵族对于儒释道都没有太深的了解。宋宇文懋昭《大金国志》记载，天会六年（1128）金兵左副元帅粘罕（完颜宗翰）侵宋，占领了曲阜一带，有人要盗掘孔子墓，粘罕本不知道孔子是谁，当做翻译的渤海人告诉他孔子是“古之大圣人”后，其大怒，将盗墓者悉数斩杀，保护了孔子墓。

从金熙宗开始，女真统治者“渐染华风”，道教也逐渐被了解和接受。为顺应时势的发展，在金代，道教的自身改革也随之开始。太一教、大道教、全真教等新教派开始产生，并逐步发展起来。如大道教除了“忠于君，孝于亲”外，还有“力耕而食，量力而用”“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等节俭、知足的思想内容；全真教在宣扬道家经典《道德经》《清静经》外还劝教众诵学儒家的《孝经》，强调忠孝体国、“遵依国法为先”。这些理论容易被教众接受，同时又因能为统治阶级利用而被允许推行。金世宗先后召大道教始祖刘德仁、全真教首领长春真人丘处机进京并赐号、颁赏。继位的章宗也延续了世宗对道教的推赏政策并赏建道观。在他们的扶持下，道教有了坚实的社会基础和巨大的号召力。这些流传于世、形制不同、内容大同小异的金代仙人鹤鹿（龟）纹铜镜从一个侧面也能反映当时道教的繁荣与兴盛。

3.1 金代仙人鹤鹿同春纹铜镜（图2）

镜圆形，圆纽，宽素缘。镜背高浮雕纹饰，一束发博袍的仙人盘左膝倚坐在山石椅上，椅下溪水湍湍浪花翻卷。仙人右手抚膝左手捻髯，听面前的双髻小童说话。这双髻小童似气喘吁吁地刚从外面跑回来，侧身双手向外指去，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由于身形还没站稳，身上的腰带都在甩荡着。在他们面前，一只犄角丫杈的雄鹿，背上驮着东西，慢慢地走过来。鹿后是一双髻小童手捧瑞物，端站在那里。小童身后是半开的洞门，门板上横列四排鼓钉，一只探头探脑的仙鹤低头屈颈小心翼翼地要进门来。门侧有一株参天古松，枝干虬然，树冠茂密如盖荫蔽了整个庭院。

3.2 金代仙人龟鹤齐寿纹铜镜（图3）

镜圆形，圆纽，素缘。镜背饰仙人洞府内场景，一轮明月下，一株古松枝叶伸展，树下有一扇半开的门，上有门钉和铺首门环，门外有禽鸟在展翅飞翔。门内有石阶，阶旁山岩，泉水自上流下，汇入院中小溪。一高髻博袍宽带的仙人盘坐在石台上，右侧鼎状丹炉香烟缭绕，左侧一只仙鹤单腿而立。一小童手里托着一灵龟，刚从门外走来，前面另一童子举着右手，左手反指身后，煞有介事地在向仙人说着什么。

3.3 金代仙人龟鹤齐寿纹铜镜（图4）

镜圆形，圆纽，素缘。一株参天古松，树冠如伞盖，一个束发博袍的仙人，右手抚膝垂坐在松下的石台上。仙人面前一个双髻小童，肩上扛着扫帚，侧身同仙人讲话。对面有山泉自石岩上奔流而下，水花翻卷，流向院内小溪中。另一双髻小童，拿着容器，躬身在岩边取水。两小童间，地下一只乌龟口吐烟气爬向仙人，空中一仙鹤低头屈颈、展翅伸足翩然下落。

3.4 金代仙人龟鹤齐寿纹铜镜（图5）

镜圆形，条形纽，宽素缘。镜背高浮雕纹饰，一棵虬然的古树，枝藤缠绕，一位束发宽袍博带的仙人盘坐在树下，头后有圆形背光，仙人面前，一小童双手捧瑞物乘云而来。地上一只乌龟伸颈口吐烟气，一只仙鹤绕颈回头观看。

3.5 金代仙人龟鹤福鹿纹带柄铜镜（图6）

镜圆形，素缘，附有上收下展的长条形手柄。圆月苍松之下的石台上站立一长髯老翁，身后侍立双髻小童。台下一条溪流，溪水中有一条鲤鱼在翔游，一只灵龟在水中翘首口吐烟气。老翁前一鹤独立，绕颈回首张望。鹤前一长角鹿，背驮灵芝状瑞物徐步而来。镜柄饰花草纹。

3.6 金代仙人龟鹤齐寿纹带柄铜镜（图7）

镜圆形，素缘，附有上展下收的长条形手柄。一着宽袍头戴莲花冠的仙人，垂坐当中，双手斜持长柄如意。身后一双髻长袍侍女，手擎长杆宝幡，幡带随风飘扬。另一侍女双手托盘，盘内盛蟠桃状瑞物。仙人脚下一只小乌龟徐徐爬行，一只仙鹤展翅俯身自空中飞来。镜柄饰花枝及长尾鹤纹。

3.7 金代仙人龟鹤齐寿纹带柄铜镜（图8）

镜圆形，素缘，附上收下展的长条形手柄。镜背纹饰分为两区：外区两周弦纹之间饰卷草纹，其中与镜柄相交位置有一竖框，内铸有“官”字及一花押；内区圆月当空，一株古松枝丫盘曲茂盛，树冠前伸形成伞盖，一位束发仙人端坐于树下，双手操于博袍袖中，后立一梳双垂髻的女童，高举幢伞，一只灵龟抬颈爬行，空中一仙鹤，在月下展翅飞向仙人。镜柄饰花草纹。

金政权辖内，铜资源短缺，因此铜禁极严。《金史·食货志三》“钱币”条载，在海陵王正隆二年（1157），因准备官铸钱币，在禁止铜器输往外界的同时还搜刮民间的铜器。金世宗时，屡屡发令禁止民间私铸包括铜镜在内的铜器，大定十一年（1171），不但禁止私铸铜镜，官府还以半价强行收购除佛像、腰带等品种外的“旧有铜器”。官府对铜器“造卖”，垄断经营并明码标价，如铜镜每斤售卖三百四十文钱。铜镜等器物需经官府的机构检验标识后才可以交易使用。检验机构有警巡院、转运司、录事司等，检验后刻款为识，内容不尽相同，如有某某机构验、某某官职或姓氏验等，一般最后会有一个类似个人防伪签名的花押。“官”字就是官方铸造铜镜的几种标记之一。

（文中铜镜均为满洲里市草原丝路珍品陈列馆藏品，摄影：李铁军）

注释

①叶隆礼.契丹国志：卷二十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238.

②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哲里木盟博物馆.辽陈国公主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3：65.

③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哲里木盟博物馆.辽陈国公主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3：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