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中女性的生存困境书写

《嘉莉妹妹》是由美国现代小说先驱和现实主义代表作家西奥多·德莱塞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该小说首次出版于1900年，作为西奥多·德莱塞的代表作，它被赞誉为20世纪第一部伟大的美国小说。从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来看，小说实际上是讲述了一个来自贫穷农村的姑娘嘉莉不断从自身深陷的重重生存困境中努力突围的故事。小说中的嘉莉面对的生存困境是多重的，首先是物质金钱的贫乏给她的生活造成的困境；其次，她面对的是思想蒙昧的认知困境，这最根本的原因源自她的农村出身；再次，她所处的时代导致她在求职谋生时处处碰壁，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时还被工厂老板压榨和欺辱，这导致她深陷求职困境；最后，当她与杜洛埃和赫斯渥产生情感纠葛时，她又深深陷入了情感的困境当中。

西奥多·德莱塞在小说中不仅对嘉莉所面对的多种生存困境进行了细致的描写，同时也从侧面对围绕在嘉莉身边的其他女性，如嘉莉的姐姐敏妮和与嘉莉在一个工厂工作过的女工们的生存困境多有提及。但在小说的结尾只有嘉莉一位女性得以从生存困境中突围，从一个农民一跃而成为美国的一位著名女演员。对此，本文将详细分析《嘉莉妹妹》这部小说中所揭示的女性在特定的时代中所面对的生存困境，并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和人物本身的思想性格，深入探究造成女性生存困境的原因，最后对嘉莉是如何从困境中得以突围进行一个深度思考。

一、女性生存困境的展示

西奥多·德莱塞在《嘉莉妹妹》这部小说中，从女性物质金钱的匮乏、思想认知的蒙昧、求职谋生的艰难以及情感抉择的迷惘等方面对女性深陷的生存困境进行了多方位的展示。

（一）物质金钱匮乏的生活困境

小说中，几乎所有出场的女性都处在物质金钱匮乏的生活困境里。嘉莉作为小说的女主人公，西奥多·德莱塞对她物质金钱的极度缺乏表现得是最多的，也是最明显的。嘉莉出身农村，她在农村的贫困生活从她乘火车前往芝加哥的衣着和准备的行装便可以看出，在前往芝加哥时，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由黑棉布边制成的没有花纹的蓝衣服，脚上的鞋子也是又破又旧的，全部的行装只有一个小箱子、一个廉价的仿鳄鱼皮的手提包，一小份装在纸盒子里的午餐，一个带着弹簧的开关的黄皮钱包，还有四块钱。在来到芝加哥的姐姐家时，她找到的工作每周的薪水只有四块半，而除去每周交给姐姐家四块的膳宿费外，剩下的钱根本支撑不起她的生活，这导致她买不起一件过冬的衣服而被冻得生了严重的病，这导致她彻底丢了工作。在没有工作之后她除了忍受寒冷外还经常挨饿。这种糟糕的情况在她重新遇到杜洛埃后才有所好转，而在与杜洛埃闹僵时，她又重新被饥饿威胁，在她能够独立谋生之前，她一直被物质和金钱匮乏的生活困境所包围。小说中另一位深陷这种生活困境的女性是嘉莉的姐姐敏妮，敏妮由于贫穷，她只能住在租来的廉价的房子里，墙上只能贴着不和谐的贴纸，客厅里也只铺着一张薄薄的旧地毯，劣质的家具还是分期付款买的。物质金钱的短缺使她被沉重的家庭负担包裹，她的生活只能围绕着擦洗陈旧的家具，盘算着一日三餐少得可怜的伙食费，以及哄着哭闹的孩子，此外再没有多余的活动。而且，物质生活的匮乏对她的思想造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缺钱使她变得冷漠和偏执，对于她收留的妹妹嘉莉她几乎不存在任何亲情的考量，只是为了她每周上交的四块的膳宿费来缓解自己家中的窘迫，当她妹妹没有了收入来源时，她的第一想法是希望妹妹赶快离开自己家。小说中对其他女性的生活困境也有提及，在嘉莉曾经工作过的鞋厂，那些女工们由于缺吃少穿导致脸色暗淡蜡黄并沾满了油污，穿着的衣服鞋子也是薄薄的和破旧不堪的。作者在小说中对女性身处的生活困境的描写是触目惊心和引人同情的。

（二）思想蒙昧的认知困境

小说中，嘉莉的身上还集中体现了女性在思想认知上存在的困境。嘉莉出生在落后闭塞的农村，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嘉莉无论是思想还是眼界都是落后的和狭小的。她厌恶读书，缺乏自信和想法，因此她的观察和分析能力都处于初级阶段。当她来到像芝加哥这样的大城市时，首先让她不理解的便是繁华的芝加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高大的建筑，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其次她也没法儿明白那些宽大的铁路的调车厂，以及她看到河边一排排船只和沿着河岸排列的大工厂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再者她也更加不了解那些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究竟做的是什么工作，这是她存在思想认知困境的第一个表现。她的第二个认知困境表现在对男人的选择上，像白纸一样的她根本无法识别出花心且搭讪经验丰富的杜洛埃，以及已经有了家室的体贴细腻的赫斯渥，也无法想明白婚姻和爱情的最终归宿是平淡，因而由于她对爱情缺乏理性的认识，使她又深陷感情的困境。另外，她存在的一个最严重的认知困境，就是她对金钱和欲望缺乏合理的认识，这表现在她对漂亮时髦的衣服和华丽高雅的餐厅极具兴趣，当她手中一有余钱，她首先想到的是给自己买最新款的衣服，毫不顾忌在食品店赊欠的账单和即将要缴的房租。思想认知的蒙昧虽使她最终取得了世人眼中的成功，但这也是她经常感到精神空虚的根本原因。

（三）迷惘纠结的情感困境

小说也用大量的笔墨揭示出了嘉莉所面临的亲情、友情、爱情的情感困境。亲情的困境主要来自她的姐姐一家，她的姐姐和姐夫极其冷漠和自私，住在她姐姐家时，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寄人篱下。她们不关心她饿，也不关心她冷，更不关心她累，只关心她能不能每周按时上交的膳宿费，在她失业时马上就想着赶她离开，所谓的血浓于水的姐妹亲情几乎是没有的。友情困境表现在嘉莉来芝加哥所交的朋友上，她们只能陪她一起买衣服和去剧院看戏，一旦发现她没钱了，都会第一时间远离她或者暗地里嘲讽她。而嘉莉的爱情的困境则表现得更加突出与鲜明。当她在火车上遇见搭讪老手杜洛埃时，单纯的她就对充满了男性魅力和好心肠的他产生了好感，在她走投无路时被善良的杜洛埃收留而与他同住时，她才发现了他身上种种的缺点以及他并不是真的爱自己。在与杜洛埃一起时，他根本不关心嘉莉在想什么，真正想要什么，当着嘉莉的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其他漂亮的女性并对她们加以称赞，丝毫不去顾忌嘉莉的忧伤，更加过分的是，当他在外工作时总是与一个接一个的女性厮混在一起，面对嘉莉真心结婚的要求，总用“快了，快了，再等等”来敷衍。而嘉莉遇到的第二个男人赫斯渥虽然一开始是疯狂地爱着嘉莉的，但是他也从头到尾地欺骗了她，一开始他对嘉莉隐瞒了他已有家室的事实，后来他被拆穿时，为了与嘉莉私奔偷了一万块钱，以杜洛埃出车祸为由把嘉莉骗到了遥远的蒙特利尔，后来又带到了纽约，这种种一切，嘉莉几乎完全都是被动的。随着他们长时间的相处，赫斯渥的激情退却后，也不像开始那样在乎嘉莉了，他们开始争吵，他开始夜不归宿与女士调情。杜洛埃和赫斯渥两位男士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嘉莉摆脱了生活困境，可在感情上却也实实在在伤害了嘉莉，而嘉莉只能以自己从未真正爱过他们聊以自慰。让嘉莉再次产生好感又与前两位完全不同的男士是艾姆斯，在嘉莉看来，他年轻、有思想、自律，从不与已婚妇女产生感情纠葛。但是他们相识的时候，嘉莉还是赫斯渥名义上的妻子，因而他也是嘉莉爱而不得的感情。

（四）求职谋生的职业困境

小说中，作者除了展示女性的生活困境、认知困境和情感困境外，还展示了女性的职业困境。小说中大部分的女性要么找不到工作，要么就是拿着极低的薪水干着最重的活儿，还要忍受着男同事的调戏。小说中详细描写了嘉莉的三次求职，第一次求职是她刚来芝加哥时为了养活自己而到处找工作，却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屡屡遭拒，好不容易得到一份鞋厂的工作，薪水极低，工作条件极差，工作任务繁重，嘉莉只干了一上午就浑身酸痛，并且她频繁被男员工调戏和骚扰。第二次找工作是在和杜洛埃闹僵时，这一次得到的回复统统都是拒绝，要么就是遇到对她别有企图的老板。第三次找工作是在纽约和赫斯渥的生活山穷水尽时，她去各个剧院奔走尝试，前几次面对的也都是拒绝。可见，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女性，想要靠自己来谋生是多么不容易。

二、女性生存困境的成因

纵观小说，可以发现造成女性生存困境的原因是复杂多样的，其中既有社会时代的原因，也有女性自身的原因。

（一）社会时代的裹挟

小说中造成女性生存困境的主要原因来自社会时代。小说主要以20世纪初期的美国为创作的时代背景，这一时期美国的资本主义发展蓬勃，这使得美国的经济取得了空前的繁荣，这种繁荣使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富有的那一部分人越来越富有，贫穷的人越来越贫穷。一些生来就贫穷的女性，在这样的社会时代中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深陷在由贫穷带来的各种生存困境中。另外，这一时期的美国社会是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男性具有绝对的话语权，他们肆意地玩弄和压制着女性。小说中出现的男性，他们要么调戏玩弄女性，要么压制女性，在女性面前表现出绝对的权威。杜洛埃和赫斯渥在最初都是以玩弄和征服像嘉莉这样单纯的女性为目的，并不见得有几分真爱，还有那些多次出现在各种场合中对嘉莉和女工调戏骚扰的各种男性，这都从侧面烘托出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一个轻薄女性的时代。对女性的压制则主要体现在嘉莉的姐姐敏妮身上，她的姐夫汉生不管在行动上还是在思想上，都深深地压制着敏妮，敏妮每天都需要唯唯诺诺地看着汉生的脸色生活，并且汉生在不断给她灌输消费和享乐无用论，他们只需要勤劳工作即可，任何与消费有关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不可思议和罪恶的，那么在这样的社会时代中生活的女性存在着种种的生存困境就是不难理解的。

（二）女性自身的局限

小说中，造成女性生存困境的原因还来自女性自身。女性相对男性来说，她们生来就存在一种依附意识。她们习惯于依附男性，她们总是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与男性的爱情和婚姻上，这使得她们总会因此而陷入各种生存困境当中。在嘉莉身上就明显存在这种依附意识，在她走投无路时，杜洛埃向她伸出爱情的橄榄枝时，她虽然犹豫了，但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在与杜洛埃一起生活的时间里，她吃穿住行全都完全依附于杜洛埃，再没有想过靠自己独立工作来养活自己，甚至想要通过与杜洛埃的婚姻关系来稳定自己眼下的生活。在与赫斯渥一起生活的三年里也是如此，她的生活全靠赫斯渥养着，要不是赫斯渥彻底破产，她是不会想到自己再去找工作的。

三、女性对生存困境的突围

《嘉莉妹妹》这篇小说中，西奥多·德莱塞在揭示出女性所面临的生存困境的同时，也在力图尝试为女性从困境中突围找寻可能。在小说中，他认为女性突围生存困境的必要的条件有两个，一是自我意识的觉醒，二是要遇到合适的机遇。

（一）自我意识的觉醒

小说中的嘉莉之所以能够从贫穷的农民成为一个著名的演员，离不开她自身意识的不断觉醒。她勇敢地离开农村来到大城市，是她发现自身价值的最初的阶段。在偶然得到演出机会时，她又发现了自己拥有的独特的表演才能，这是她自我价值发掘的关键阶段。当她开始尝试在各大剧院寻找工作机会，而再也不是像从前那样无头绪地到处求职，最终她找到了一家愿意用她的剧院，她也凭着自己的才能成了著名的演员，这是她自我价值发掘的完成阶段。同时，独立意识的逐步觉醒是她自我价值发掘过程不可或缺的关键。嘉莉的独立意识在小说中是有一个变化过程的：初步觉醒—被迫妥协—被动觉醒—主动觉醒。自我价值的发掘和独立意识的彻底觉醒是她突围困境关键的第一步。

（二）合适机遇的降临

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对于女性从生存困境中突围还是不够的，女性的这种突围还需要外界提供合适的机遇。在嘉莉找工作的过程中，碰到的要么是拒绝，要么是压榨，尽管她有着出色的表演才能，但是依旧遭到了许多剧院的拒绝，她最终的成功离不开合适的机遇的降临，那就是纽约的一家剧院愿意给她上台表演的机会，这对她往后的成功起着关键作用。

西奥多·德莱塞在《嘉莉妹妹》这部小说中既揭示出了女性的生存困境，也指出了女性突围困境的必然条件。但是，小说结局嘉莉在摆脱了自己的生存困境后，却对帮助过她脱困的赫斯渥的生存困境不闻不问，赫斯渥因为难忍饥饿而烧煤气自杀，这是引人深思的，突围困境后的女性是否应该对曾经既帮助过自己又伤害过自己的男性摆脱生存困境呢？答案是留给读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