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眼”

2024-12-31 00:00:00张烨静金晶杨笑郭毅郑钰纯黄思韵
大学生 2024年8期
关键词:读屏视障者高维

高维康想要确认一袋食品的保质期。

在身边没人的情况下,半盲的他通常有两个选择,要不敲开邻居家的房门,要不暂时放弃,等到有客人登门拜访,再寻求帮助。

辨别快递物品、调节炒锅温度、查看药品说明书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在高维康的世界里,都相当于“雾里看花”。物品掉落到地上时,高维康只能靠声音辨别掉落的方向,用脚尖轻轻试探,或者趴在地上,用手仔细摸索。

常人很难想象,视障者会因为视觉缺失,经历无数糟心的时刻。哪怕遇到突发状况,很多视障者也不愿意麻烦别人。这时,云助盲视障辅助软件出现了——通过电话或视频连线,志愿者可以接到视障者发来的求助,帮助他们看清眼前的世界。

“借一双眼睛”

高维康今年34岁,是一位先天性白内障患者,看到的世界只有模糊的形状。

手机、盲杖和安全马甲,是他出门必带的三件套。在做推拿按摩工作之余,他兼任当地盲人协会的负责人,需要经常独自外出。高维康对家附近地铁站内的路线非常熟悉,但出了地铁口,要找到回家的路,还是有些吃力。手机导航通常无法将他带到精确的地点,有次在离地铁口十几米处,他迷路了。

马路对面,隐约有一个向下的坡。不确定之下,高维康摸出手机,打开天使之眼APP,通过读屏(专为盲人或视力有障碍的人设计的屏幕朗读软件)点开了界面最中间的呼叫键。一分钟不到,视频电话被接通,电话里的志愿者告诉他,那是一个地下车库的入口。“幸亏让他们看看,要不然我走进去,到时候想绕出来就难了。”高维康松了一口气。以前,他还经常因为无法辨认门店招牌,在走进别人店里后,才知道自己走错了。

视障辅助软件成为高维康的常用生活工具,他一周会拨打求助电话2至3次。3年前,通过抖音上视障人士博主的推荐,高维康开始接触天使之眼、云瞳、Be"My"Eyes等一系列视障辅助软件。

通过软件,视障者可以与志愿者语音或视频交流,向志愿者“借一双眼睛”,解决各种生活问题。这类云助盲视障辅助软件,最早源自国外的“Be"My"Eyes”——一款由丹麦视障者汉斯创建的软件。随后,国内的“小艾帮帮”“云瞳”等类似软件陆续上线,被应用在视障者的生活中。

问路和找东西是最常见的求助。志愿者蒋成是一名大二学生,他在云瞳APP上已经有130次左右的志愿服务经历,接到的求助大多是看说明书、坐电梯、找东西之类,整个视频过程一般不超过1分钟。“这些生活琐事在我们看来非常简单,但对视障者来说却是很困难的。”

使用互联网产品则有着更高的门槛。提交孩子入学报名材料的那天,高维康按照读屏软件的指示,在手机上逐步输入文字材料,但当出现“下拉多个滑动选项”时,读屏系统无法识别。上传的图片是否符合要求,读屏软件也无从辨认。高维康联系了“天使之眼”志愿者,对方通过另外一个手机的摄影头,告诉他把手指放在屏幕上慢慢往上推,让页面往下滑动到下一个选项。如果滑动方向、距离不对,一切得重新再来。

23岁的李智健从小失明,经常宅在家里的他爱上了上网听歌,但每次登录音乐软件的网页端,都要输入图形验证码。当时,李智健下载了争渡识图APP,求助志愿者识别验证码。系统会将待识别的验证码分配给志愿者,双方全程零交流,1分钟之内就可以完成所有操作,“像派单一样”。

“如果不说是志愿者,我还以为是机器自动处理的。”李智健说。遇到需要输入验证码时,按"Tab"键读屏,接着按Control、Shift和X键,就能收到争渡识图APP的提醒“提交成功,请稍候”。10秒后,读屏软件的声音再次响起:“结果已复制到剪贴板。”

举手之劳

视障辅助软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大多凭借志愿者的“口耳相传”。在豆瓣、微博、B站上,有志愿者记录下自己的志愿服务经历。更多的志愿者自发帮视障辅助软件做宣传,呼吁大家一起参与志愿活动。

目前在Be"My"Eyes上,已经有690万志愿者登记注册,为约55万视障人士提供服务。当视障者点击寻求志愿者帮助按钮时,系统会匹配多位在线志愿者,发送求助通知,最先接起通话的志愿者,可以远程协助视障者解决困难。

李可通过豆瓣了解到视障辅助软件的存在。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她在“小艾帮帮”和“云瞳”上同时进行了注册。到目前为止,她接到过5次单,基本都在凌晨,帮视障者找东西或看下路。与其说有成就感,李可感觉更像是举手之劳。

摸索

云助盲软件多为公益性质,主要依靠志愿者,基本没有宣发,软件的资金流大多借助开发者的主业或销售衍生智能产品来反哺。纯公益运营的情况下,许多视障辅助软件难以生存下去。

2022年4月,高维康在微博上建议“小艾帮帮”增加意见反馈入口,并指出软件在苹果手机上开启旁白时较为卡顿。志愿者蒋成也发现,使用云瞳APP时经常会闪退,平台时常弹出“加载缓冲”“网络请求超时”等字眼。

2022年8月,云瞳APP在公告里提及维护软件的难处。团队的专长是算法和智能硬件研发,前端APP开发则停滞不前。2023年1月,由于主营业务无法继续开展,项目内技术人员缺失,云瞳APP暂时停止维护与更新。而在六七年前,争渡识图APP也因为多种原因暂停运营。

北京市盲人协会副主席曹军说:“云助盲视障辅助软件本身是公益性质,不赚钱,但因为视频传输又必然面临较高的服务器运维成本,时间长了,企业就会有压力,光靠爱心是养不活的。”

周腾是天使之眼APP的开发者。他发现,单纯靠志愿者支撑运作的视障辅助软件,存在两大弊端:一是有些志愿者会泄露视障者的隐私;二是有些品行不端的人会伪装成视障人士,对志愿者进行骚扰。

“人工客服是最贴近视障者需求的。”比起招揽志愿者,周腾选择招聘专人做客服,以保证服务质量,保护求助者的隐私。

如何惠及更多的视障人群,是周腾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在他看来,如果政府能够购买云助盲服务,这将有助于服务长期运转,让更多的视障者受惠。

APP之外

2022年,在“小艾帮帮”和“Be"My"Eyes”APP上,志愿者与视障者的比例均高达14:1。两者之间的这种高比例关系,折射出云助盲软件在盲人群体中难以推广的事实。

蒋成在接触上百个视障者后发现,使用云瞳APP的视障者,一般都是更愿意与外界接触,并通过网络了解到云助盲软件的少数群体。这些视障者通常生活态度积极向上,对自己的现状也比较自洽。

王文林自认为是视障者群体中的幸运者。他从小在北京的盲校长大,接受过各类生活技能培训,如今是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的一名学生,拥有较强的独立生活能力。通过朋友介绍,他接触到了云助盲软件。

在王文林看来,这些软件难以推广到视障者群体的主要原因在于视障者的社会参与度较低。“你只有和人交往,有和别人交流的机会,才有可能知道这些。但是,很多盲人其实是没有朋友的,因为出行不便,存在社交困难,所以他们基本没听说过这些软件。”

杨永全是争渡识图APP的开发者之一,同时也是一位先天性青光眼患者。他说:“各类视障辅助APP都只是解决某一部分的问题,视障者不可能靠它去生活。现在最核心的现实问题还是无障碍设施建设。”

现实生活中许多隐形的环境障碍,成为视障群体难以出门建立社会连接的原因之一,这也使得视障辅助软件没能抵达更多的人。不过,李智健说:“至少这些软件能让盲人感受到他人的关注,从而更多地走出去。”

我国无障碍环境建设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近年来得到快速发展,但仍存在无障碍设施建设不平衡不充分不系统,无障碍信息交流和无障碍社会服务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实际需要等问题。2023年9月1日,备受社会关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无障碍环境建设法》正式实施,这是我国首次就无障碍环境建设制定专门性法律。

天使之眼APP的运营也迎来了转机,在和安徽省残联沟通后,双方打算共同建设助盲基地,由周腾提供运营团队,省残联提供场地,再寻求企业冠名出资。从中获得的利润,可转化为软件运作资金,支撑天使之眼APP继续运转下去。

责任编辑:丁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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