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明亮的春夜,几十粒星高悬天空,雪亮的月光泼在窗外,如薄雪。一阵阵干冷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窜进屋里,使我不由得裹紧被子。软乎乎热烘烘的被子传来春天般的温暖,让我的思绪回到了2012年的冬天。
那时,天气奇寒,凛冽的北风咆哮着,拳头大的雪块连日来持续砸在行人、车辆、房屋上。大家歪着身子,侧滑而过,扶栏而走,弯腰蹲行……此时,旧被褥渗出一丝冰凉,我已连续感冒两次。
外婆摸着我滚烫的额头,心疼地叹着气。随后,她买来一大筐棉花,在棉花店里将它们“打”成棉花胎,步履蹒跚地将那硕大的棉褥芯抱回家。
接下来,她那布满皱纹和老茧的双手又忙活起来了。
外婆拿出一根银针、一卷柔韧的线,坐在我床边,眼睛眯成一条缝,将线头抿得又小又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针眼。好几次尝试,才将线穿进去,顿时,她黑褐色的双眼变得炯炯有神。
飘逸的线来回穿梭着,飞舞着……那褥套的长度,一毫一厘,密密麻麻地增加着。忽然,外婆的手轻轻一转,那线猛地绷直,纵向垂下,一层层柔软的线犹如微风下的海浪,纵横交织,轻轻荡漾。外婆又拈起细针,娴熟地摆动起来,彩色的大花随着针头的跳动,也一个个“蹦”出来了,那柔软的褥套,犹如一个五彩缤纷的花园,原来,外婆把春天织进去了啊!
最后,只剩将棉褥芯塞进去了。突然间,我不知哪里来的劲头,窜出被窝,趴在外婆的腿边,揪一下棉花,扯一扯褥套,将彩线绕得满地都是。外婆只是看着我,和蔼地笑着。一天一夜过去了,一床暄软的褥子做好了。
我看着那床厚墩墩的褥子,一阵激动涌上心头,“嚯”地跳了上去,蹦着,滚着,仿佛在暖洋洋的大海里游泳,在春日的阳光下徜徉。表弟来了,三岁的他和六岁的我,在褥子上又蹦又跳,折腾大半天。跳累了,就惬意地躺在上头——那温暖的感觉,就像外婆的手抚摸着脸庞。
晚上,依偎在外婆身边,听着幽默的笑话、古老的寓言故事、清脆的童谣,我渐渐进入梦乡,不论窗外寒风多么凛冽,我都仿佛漫步在春暖花开的田野上,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我的感冒在这欢笑与温暖中竟不知不觉地好了。
我来到兰州上学,那一床褥子便随我来到兰州。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思绪从馨暖的阳光回到银亮的月光。窗外飘起了细雪,在月光下亮晶晶,翩翩然,如同闪着光的精灵。身下那“春天的小花园”软绵绵、暖烘烘,依然贮藏着一千个春天的热量,我又裹紧了被子,仿佛投进外婆的怀抱。
闭目,梦中,我又看到了外婆的笑容,清脆的童谣又回荡在耳畔,那双布满皱纹的温暖的手,会为我织就缤纷花园的手,又灵巧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