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前期碧野编辑活动及长篇小说《南怀花》出版考论

摘要：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全国的文学艺术生产处于凋敝状态，长篇小说的出版更为困难。1937年7月至12月、1938、1939年近三年内出版的长篇小说整体数量不多，初版则不超过20种。作为建国后以散文创作见长的碧野，年轻时曾主持北战线《阵中日报》文艺副刊“军人魂”，有过战时报纸文学副刊编辑生涯。他在编辑工作之余创作的长篇小说《南怀花》，是一部表现抗日战争正面作战的悲壮之作，限于客观条件当时正式公开出版的可能性不大，但小说部分内容则先行发表过。其后这部小说手稿的遗失是一个悲剧，同时也侧面呈现了抗日战争时期编辑事业和作家创作的复杂性，具有很强的时代性特征。

关键词：抗战；长篇小说；碧野；《南怀花》

基金项目：湖北省普通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课题“抗战期间碧野文学活动研究”（2022Z01）；江汉大学校级项目“乡村全面振兴视阈下湖北扶贫小说研究”（2022XYB18）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2096-5982（2024）11-0101-06

一、抗战前期长篇小说的出版概况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揭开了全面抗战的序幕。全面抗战初期，全国的文学艺术生产处于凋敝境地，长篇小说的出版十分困难。抗战初期（1937年7月至12月、1938、1939年）究竟出版了多少长篇小说，其中初版多少，连载又有多少，至今难有十分准确的数据。四川大学陈思广教授多年来致力于中国现代长篇小说的整理和研究，《中国现代长篇小说编年史（1922—1949）》是其倾尽二十余年的心血，在搜集大量珍贵史料的基础上撰写而成的三卷本巨著。根据他的研究，除开少量重版和连载的长篇小说，实际上开始全面抗战这三年间初版的长篇小说应该不超过20种，它们分别是含沙《抗战》、巴金《春》、端木蕻良《大地的海》《科尔沁旗草原》、周文《烟苗季》（后部）、陆笑梅《新女性日记》、萧乾《梦之谷》、拓荒《少女忏悔录》《一个青年忏悔录》、老舍《骆驼祥子》、王行岩《突围》、李韵如《三年》、张资平《天孙之女》、齐同《新生代》、朱炳荪《晦明》、骆宾基《边陲线上》、阎重楼《奋斗的生命》等（1） ，其中《春》和《骆驼祥子》是抗战前在《文学月刊》和《宇宙风》分别连载过，而后初版的。总体来说，抗战爆发后的近三年里，长篇小说出版是不尽如人意的。不过，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这一抗战期间为广泛团结抗日力量而建立的全国性文艺团体的领导下，这种不利局面很快得到改善。

1940年6月，文艺理论家、编辑家孔罗荪（罗荪）这样描述抗战三年来在“文协”领导下的长篇小说创作：“文艺协会的十万字的征求，已有了二十部左右的应征者。就笔者所知，现在已经付印的，已有了欧阳山的《战果》，碧野的《南怀花》，姚雪垠的《春暖花开时候》……”（2） 但后来各种现代文学史教材和关于现代长篇小说研究的著作，几乎都没有提及《南怀花》。那么，《南怀花》究竟出版了没有？笔者爬梳史料，发现其背后折射出抗战期间战时出版的复杂内涵。

碧野（1916-2008），原名黄潮洋，广东梅州市大埔县人，解放前曾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理事，莽原出版社总编辑。作为横跨中国现代文学、当代文学的文坛常青树，碧野自1935年发表处女作《窑工》以来，先后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碧野的创作各种文体兼备，其中散文的影响尤为巨大，《天山景物记》更是中学语文课本的传统篇目。2008年2月，湖北省人民政府授予碧野“终身成就艺术家”荣誉称号，可谓是官方对作家碧野的一生及其创作给予了一个“盖棺定论式”的高度评价。学界对碧野创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散文创作，特别是对其散文中的新疆书写关注较多；对碧野的数量较多的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的研究，则相对较少；对其编辑生涯的关注，更是较少涉及。

2020年夏，碧野先生的小女儿黄铮女士，代表碧野全体家属委托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编纂《碧野全集》。基于此，根据相关统计研究，碧野一生创作约280万字的小说，其中包含10部长篇小说，除了已佚的《南怀花》，其余9部长篇小说总字数共约150万字。具体情况参见表1。

碧野本人非常看重这部长篇小说处女作，生前曾多次跟家属谈及自己写作期间被捕入狱的经历。借助编纂《碧野全集》的机会，我们需要澄清以下疑问：《南怀花》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南怀花》是否在香港出版过？《南怀花》部分篇章是否在报刊上先行发表过？是否存在重新出版《南怀花》的可能性？实际上，《南怀花》的创作和遗失，与碧野的编辑生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其间更关涉到碧野、楼适夷等编辑出版家的战时职业生涯，值得深入研究。

二、战时北战线《阵中日报》副刊与流亡文学青年的参与

《南怀花》的创作与战时北战线《阵中日报》（洛阳）的文艺副刊“军人魂”有密切关系，而“军人魂”在1939年5月至1940年初夏之间的执行主编正是碧野。这里需要从碧野怎样流亡至洛阳说起。

1938年7月，九江沦陷，武汉危在旦夕，逗留武汉的碧野和朋友们不免要寻找出路。当时他们寄居在武昌一座名为“两湖学社”的旅店，这个青年作家小团体因时事动荡也处于风雨飘摇中，“黑丁、曾克、姚雪垠、田涛，已先后离去。最后搬来和我同住的是王淑明和吴强”（3） 。1939年10月30日，《大公报》发表碧野的散文《寄友——用千把刀剖白我的心》，文中写道：“去年七八月间离开武汉，曾一度应天翼先生之约到长沙，几次渡游碧绿的湘江和水陆洲。”（4） "指的是1938年7至8月间，碧野、吴强、王淑明三人曾去长沙拜访张天翼（张天翼时任长沙《观察日报》主编，此前曾有意聘请碧野担任副刊编辑），但见面以后，张天翼抱歉地告诉碧野，因《观察日报》班子已经换人，副刊编辑一事因此落空。吴强、王淑明两人随即从长沙启程去安徽投奔新四军，而碧野折返武汉。但此前所寄宿的“两湖学社”旅店已在日军的空袭中被炸毁，碧野继而前往晋东南垣曲，去寻找已参加游击队的老朋友魏伯。以下是碧野本人的详细回忆：

垣曲在中条山麓，驻守着一支抗日部队，魏伯就在这支部队里工作，他写信要我到垣曲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赵荣声（笔名任天马）在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卫立煌部任机要秘书，是地下党的负责人，魏伯想把我引向党组织。（5）

卫立煌正是此前忻口会战的总指挥。碧野所投奔的游击队所在地垣曲，距离忻口相隔不远。碧野听闻头一年波澜壮阔、残酷异常的忻口会战尤其是南怀花一战的战况，并将之作为长篇小说《南怀花》的素材，亦在情理之中。

碧野在中条山麓的垣曲逗留了大概4个月，“去年秋至今年春初，我蒙满征尘仆仆奔逐在黄河北岸的中条山一带”（6）。1939年年初，碧野离开中条山，前往陕北宜川；路过三原之际，碧野因右腹生了一个肉球、高烧不止而病倒；病好后到达西安，不料又患了严重皮肤病；贫病交加之际，1939年春，碧野前往洛阳寻找出路。对于这段经历，碧野在“文革”期间的交代笔记中这样写的：

我先后参加过伪XX游击队宣传队（37.9—37.10约一个月）；伪181师学员队（37.11—38.2）；伪第一战区干训团和阵中日报（39.5—40初夏，近一年）。（7）

这里的“伪第一战区干训团和阵中日报（39.5—40初夏，近一年）”，指碧野在1939年5月至1940年初夏，在洛阳任国民党第一战区干训团干事和编辑《阵中日报》文艺副刊“军人魂”的经历。

《阵中日报》是抗战全面爆发后由国民党政府牵头创办的战时报纸，也是抗战期间规模很大、影响深远的官方报纸，分为西战线、东战线、北战线等种类，其报头为蒋介石亲题。“北战线《阵中日报》民国26年（1937）10月在郑州出版，次年因战事吃紧而迁西安出版。”（8） 该报一版、二版和三版分别是要闻、国内新闻和专栏、国际新闻和 “军人服务”等，而四版为文艺副刊 “军人魂”。1939年春夏，北战线《阵中日报》迁往洛阳，碧野被聘为该报文艺副刊编辑。“军人魂”所载内容多为描写抗战的小说、散文和诗歌，兼具政治鼓动性和文学性。“照一般说来，《军人魂》每天虽只有四千字的容量，但在这荒漠的中原上，是比较有好的倾向的影响的。”（9） 碧野编辑“军人魂”前后约一年之久（1939年5月至1940年初夏）。期间，他还将朋友李蕤邀请至《阵中日报》社一起工作。在编辑“军人魂”副刊之余，碧野完成了长篇小说《南怀花》上部的写作。

解放后，碧野多次在各种回忆录和散文中论及长篇小说《南怀花》。1977年，碧野在写其自述中说：“参加革命前，计出版有报告文学集：《太行山边》《北方的原野》和《在北线》等；短篇小说集：《远行集》等；中篇小说集：《三次遗嘱》《奴隶的花果》《风暴的日子》等；长篇小说：《南怀花》《风砂之恋》《肥沃的土地》《没有花的春天》《湛蓝的海》等。”（10） 1979年，碧野在自传中更为详尽地写道：“1939年，在洛阳写了长篇小说《南怀花》和短篇小说集《远行集》（内收有《灯笼哨》等篇）。”（11） 1982年，碧野还用诗意的笔触详细回忆了写作《南怀花》的各种细节：

洛河的流水在我耳边响，我在这块石头上写过悼念叶紫的文章。叶紫病死于湖南，境况凄凉。其实我只读过叶紫的《丰收》，并不认识他本人。但天涯沦落，命途多乖，情景相同。

而且我在这块石头上孜孜不倦地写作长篇《南怀花》。这块石头直径不过一尺，略呈圆形，周围生有野草和青苔。（12）

而《南怀花》下部是碧野在监狱中完成的：

我知道这是人家对我进行报复。我没有犯什么罪，心里不怕，态度镇静。我把稿纸摊在膝盖上，用钢笔蘸着墨水继续一笔一笔地写我的长篇《南怀花》。

有好几天，我看着铁窗外场子上的那一滩血。那滩血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我在狱中愤笔继续写《南怀花》。（13）

从这些回忆文字中可知，《南怀花》是碧野在1939年春夏之交、到达洛阳之后创作的长篇小说，且部分内容是在国民党监狱中创作的，是碧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三、《南怀花》与《阵中日报》的关联

《南怀花》主要内容是什么呢？除了可以明确上部是碧野在编辑《阵中日报》副刊“军人魂”期间所写，是否有部分内容在《阵中日报》上先期发表过？2021年1月20日，黄铮女士给笔者发来电子邮件，其附件为15篇碧野旧作。黄女士认为这15篇旧作可能部分为长篇小说《南怀花》片段，嘱托笔者代为甄别。经过仔细地研读，笔者将其为《南怀花》片段的可能性逐一罗列（见表2）。

这15篇旧作，多数发表在《阵中日报》上，从故事情节、前后关联以及小说细节方面，能确定无疑是长篇小说《南怀花》片段的有4篇，分别是《山村之夜》《回归见亲娘》《塞上》和《奖章》。《奖章》热情洋溢地描写了中国军队抗击日本侵略者，守护吕梁山喉珠“南怀花”的英勇战斗，还设想了象征荣誉的南怀花奖章；《塞上》则介绍了南怀花村的情况；《回归见亲娘》的副标题即为“长篇《南怀花》的小片段”，描写了旅长高骠、团长银花、海格青、大罗、纳兰在一场战斗中英勇杀敌的故事；《山村之夜》描写战士海格青、毛猴等人战歇夜宿山上石头屋子的场景，也十分明确地提到了南怀花奖章。

这4篇作品都有一个关键词，即“南怀花”。据黄铮女士介绍，长篇小说《南怀花》至少部分内容是围绕忻口会战中的南怀花战斗而展开的。忻口会战从1937年9月13日至11月8日，历时2个月，是正面战场第二战场组织的一次以保卫太原为目的的大会战，其中发生在南怀花村的战役尤其著名。“我守军在南怀花、红沟与敌反复鏖战，白刃肉搏，夜以继日，阵地多次失而复得，第9军军长郝梦龄、第54师师长刘家麒在红沟西北高地督战时殉国。”（14） 从前述4篇作品来看，长篇小说《南怀花》的主题为描写中国军队在忻口会战中正面抗战、讴歌将士奋勇杀敌的爱国主义精神的可能性很大。

由此看来，尽管《南怀花》手稿遗失，但部分篇章已发表在《阵中日报》《抗战文艺》《大公报》等报刊上。《南怀花》即是碧野在洛阳编辑《阵中日报》副刊“军人魂”之余创作的，小说手稿遗失更与碧野在《阵中日报》工作时期被怀疑为共产党员而下狱有着一定的关系。

四、《南怀花》手稿遗失与楼适夷的香港编辑活动

1939年夏，碧野在洛阳被国民党一战区干训团政训处逮捕。“我预感到吴渤海要逮捕我。我带上一支蘸水钢笔、一瓶墨水、长篇《南怀花》和一卷稿纸，就跟着副官走了。”（15） 碧野被捕的表面原因是得罪了第一战区干训团政训处少将处长吴渤海。碧野编稿期间，曾退过第一战区政治部少将秘书长的旧体诗，而根据黄铮女士的介绍，碧野被捕的深层原因则是他被高度怀疑是共产党员（其实当时他并未入党）。在监狱中，碧野继续从事《南怀花》下半部的写作：“作为一个作家，即使落难，也在执著地追求文学事业。白天，我坐在地铺上，以膝当桌，铺开稿纸写我的长篇小说《南怀花》下半部。”（16）

碧野在洛阳坐牢时间前后大概1个月，终被释放。根据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的机要秘书赵荣声（毕业于燕京大学新闻系，系中共地下党员，曾受组织派遣到卫立煌部做统战工作，解放后担任中国工人出版社副社长）回忆，碧野是卫立煌亲自下令释放的。

这里有必要提及卫立煌下令释放碧野的具体缘由。卫立煌（1897—1955），出身贫寒，早年担任孙中山护卫，是蒋介石“五虎上将”中的“虎将”。卫立煌与共产党一直关系较好，忻口战役中就与八路军将领彭德怀联络磋商、协调行动，后林伯渠书赠：“黄河保卫华北，先生保卫黄河。”1939年1月，卫立煌由第二战区调任第一战区，受命担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1938年10月武汉沦陷后，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成立了一个机关“军事委员会战地党政委员会”，这个并无实权的机关，负责人是自海外归国的国民党左派李济深——这个机关本是蒋介石意图牵制李济深而设立的。1939年夏，“想管事又管不了事的战地党政委员会便想出一个妙法，和‘文协’商量，请一些作家访问战地，表面上采访抗战事迹、宣传抗战，实际上是请作家们去看看战地摩擦的真相，请作家们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目前他（指卫立煌）最感兴趣的是作家们光临他所指挥的军队采访，给他带来很大的鼓励。”（17） 作家代表团成员13人，包括王礼锡、宋之的、叶以群等文艺界知名人物。

正是代表团即将到访洛阳，才促成了碧野得以释放。碧野、赵荣声、李蕤等当事人的回忆皆是如此。卫立煌对这次作家代表团的到访十分重视，据赵荣声解放后的回忆，他当时乘机向卫立煌介绍了下狱的碧野：“我向他汇报了之后，又说：我们洛阳还关了一个作家，也是这个‘文协’的会员，要是访问团来了问起此事，还不好回答咧。”（18） 得知此事后，卫立煌立刻下令释放碧野。

作家代表团是1939年6月18日从重庆启程，老舍、陆晶清（女作家，团长王礼锡的夫人）前去送行。经过长途跋涉、沿途采访，7月13日，代表团到达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所在地洛阳。（19） 此时碧野已被释放：“我参加了迎送作家访问团。曾经陷我于囹圄的吴渤海也参加了迎送作家访问团的仪式，他倒没有想到我和作家访问团的作家们如此熟悉。他对我侧目而视，脸皮笑肉不笑。”（20）

碧野出狱后，继续担任《阵中日报》文艺副刊编辑。至1940年春，碧野听闻可能再次被捕，他想到之前朋友孔罗荪的叮嘱，“罗荪在信中语含双关，说是知道我生活困难，可以到第一战区苏联军事顾问部室找他的弟弟孔柯嘉帮助。”（21） 碧野将自己的危险处境告知了孔柯嘉，孔将碧野带到柯留耶夫将军处，恰逢将军要前往老河口战区，于是碧野蒙混着一起离开洛阳，顺利脱险到达老河口。在碧野逃离洛阳后，由李蕤接替碧野负责编辑“军人魂”副刊。

1940年春碧野逃离洛阳之际，《南怀花》手稿早已不在手边。“我在洛阳被捕以后，就产生了远去的念头。因此，在释放后不久，我编了一个短篇集《远行集》，寄给了重庆文化生活出版社。同时，把狱中完成的长篇《南怀花》，寄给了香港楼适夷。”（22） 由此看来，《南怀花》被碧野邮寄出去的时间应是1939年夏天（碧野出狱后不久），而1940年春楼适夷对作品也有所反馈，“我刚刚到达老河口（笔者注：指1940年春碧野坐苏联顾问柯留耶夫将军的车逃往老河口），就收到李蕤从洛阳转来楼适夷的一封信，信中称誉《南怀花》为‘压卷之作’。但是至今事隔多年，我还不知道这个长篇楼适夷在香港出版了没有？”（23）

不过，晚年楼适夷对《南怀花》毫无印象。“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中国作家协会在北京召开第三届第二次理事会，我曾在会议期间询问过楼适夷同志有关《南怀花》的事。他年迈记忆力差，全然记不起了。”（24） 笔者委托在香港的朋友查阅香港各图书馆，均没有查到《南怀花》资料痕迹。以此推断，《南怀花》在香港出版的可能性极低。

作为“太阳社”出身的资深左翼作家、编辑出版家，楼适夷（1905—2001）曾有过两次香港工作经历，其“在港的时间大致是1938年11月至1939年6月，及1947年12月17日至1949年文代会前夕”（25） 。1938年11月，楼适夷初到香港，协助茅盾编辑《文艺阵地》。及至1939年6月，“由于‘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香港分会’工作活跃，引起港英当局害怕得罪日本人，楼适夷于６月被迫离开香港到上海”（26）。碧野是在抗战作家代表团到达洛阳不久前被释放的（代表团是在1939年7月13日达到洛阳的），他的具体被释时间在赵荣声、碧野、李蕤等人回忆中也没有明确记载。倘若碧野被释时间是1939年6月，而释放后马上把《南怀花》邮寄到“香港楼适夷”，战乱时期洛阳寄往香港的邮件当月能收到似乎可能性不太大？不过假若楼适夷确实收到了《南怀花》手稿（否则楼适夷不会有“压卷之作”的赞誉），此时恰逢他准备离开香港，应来不及在香港出版此书。这样看来，《南怀花》手稿应是较大可能就是在楼适夷处遗失的。至于究竟是在香港遗失的，还是楼适夷从香港携带至上海之后遗失的，因当事人生前完全不记得且已离世，则不得而知。

五、结语

综上所述，作为建国后以散文创作享有文坛盛誉的作家，碧野在1939年创作了反映中国军队正面抗战的长篇小说《南怀花》，其内容体现了抗战时期文学艺术的政治宣传功能，其遗失亦显示了战时状态的文学生产的普遍状态。更鲜为人知的是，碧野曾在抗战正酣之际，在中原腹地洛阳编辑过战时报纸《阵中日报》的文艺副刊“军人魂”，《南怀花》少部分章节就发表在《阵中日报》上，也算是保留了文学的种子，体现出中国现代作家职业生存的多面性，彰显了现代文学场域的复杂性。

注释：

（1） 陈思广：《中国现代长篇小说编年史（1922—1949）》（中），武汉出版社2021年版，第592—646页。

（2） 罗荪：《抗战三年来的创作活动》，参见林志浩编《中国新文艺大系：1937—1949评论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44页。

（3）（15）（16）（20）（21）（24） 碧野：《人生的花与果》，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215、232、233、236、238、238页。

（4）（6） 碧野：《寄友——用千把刀剖白我的心》，《大公报》1939年10月30日。

（5） 碧野：《中条巍巍 汾水滔滔——记我在山西的战地生活》，参见姚宝瑄、姚乃文编《在燃烧的土地上》，北岳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294-295页。

（7） 参见碧野家属提供的未公开笔记。

（8） 刘典立总编：《洛阳大典》，黄河出版社2008年版，第710页。

（9） 碧野：《洛阳文艺界远景》，《新蜀报·蜀道》1940年5月22日。

（10） 碧野：《碧野自述》，《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79年第1期。

（11） 碧野：《碧野自传》，参见《中国现代作家传略》，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38页。

（12）（13）（22）（23） 碧野：《两都纪事》，《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4期。

（14） 《中华上下五千年》编委会：《中华上下五千年》，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2806页。

（17）（18） 赵荣声：《回忆卫立煌先生》，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第238、238页。

（19） 刘宋斌：《中国共产党文化建设史》第1卷，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758页。

（25） 郑嘉靖：《楼适夷的香港书写》，《中国民族博览》2017年第7期。

（26） 黄炜：《楼适夷革命生涯——楼适夷编年·楼适夷同志纪念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80页。

作者简介：肖敏，江汉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湖北武汉，430056。

（责任编辑 庄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