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与我彼此凝视
微凉打开绿叶的清晨
一滴颤抖的露水与我彼此凝视
就像和一双清澈的眼睛对视
和一张熟悉的脸对视
和无声的呼喊
或者
隐忍的哭泣对视
时光等了我们很久
太阳默默上升
露水不断缩小着自己
直到彻底消失
如同记忆中的你我
转过身去
忍住了眼泪
在人群中渐渐远去
重新明亮
决不可直视正午的太阳
这光明的使者
崇高的象征
万物的主宰
照彻世界的白
让人颤栗的灼热
决不可陷入傍晚的暧昧
这昼夜的边界
模糊的尺度
隐忍的羞耻
自我怀疑的灰
让人沉默的轰鸣
决不可靠近午夜的深邃
这临涯的险恶
至暗的无限
放肆的欲望
不可试探的黑
让人惊心的寒冷
但你可以打开清晨
这被神救赎的时刻
我的眼睛重新明亮
再次分辨光的黑白
和昼夜的判然有别
我用眼睛读取声音的密码
声音在我四十岁的时候,开始改变
我读取它的方法
旧的规则是,基于频率和分贝
用耳朵辨析它的密码,转化成
我理解的话语
现在修改如下:密码替换成
嘴唇的开合,物体的碰撞,或者是
画面,色彩,动作
比如,眼睛望向彼此,那瞳仁里的光;
比如,秋风拥抱树林,那黄叶的颤抖;
比如,钟摆敲击时光,那岁月的流逝……
我试着,用眼睛读取,声音的密码
在耳朵成为摆设之前,熟悉游戏规则
重新制定我和世界博弈的玩法
语言的合金
——读蒋立波《听力测试》
作为语言材料学意义上
技艺最为高超的工匠
诗人们都有着
炼金师般的热情
他们孜孜不倦地寻找
语言的元素周期表
那些可以试炼的因子
精心配伍,反复捶打
试图锻造出
前所未有的新异合金
拥有更为坚韧的质地
更加宽广的延展性
以及无与伦比的光泽
面对无数次的试错
他们偶尔信心满怀
时常自我怀疑
有时举重若轻
更多举轻若重
在持久而近乎疯狂的锤击下
语言变得通红、灼热
接近纯净而透明
一个不可逼视的欲望
不必哀悼那些凋落的樱花
那些雪一样覆盖春天的樱花
落得不痛快,春天便不算完整
无数轻盈的粉白,却足以压低
树枝的倔强,和曲折生长的心思
密密匝匝的耳语,诉说,甚至
决绝的争吵。埋在雪的深处
一朵接着一朵,樱花纵身而下
伴随着风的伤痕,雨的泪水
嫩叶里蜕壳而出饱满的春天
不必哀悼,那些凋落的花,消融的雪
春分日于大雾中登安顶山
今日春分
白天和黑夜握手言和
而安顶山大雾茫茫
黑与白调和成了
五十度的灰
我们仿佛从深邃的海底潜行
穿过团团水汽
轻盈地上升
海平面的视线
在头顶遥不可及
伴随着晕眩般的感觉
车辆像大鱼跃出
漂浮在纯白的海面上
而天空银亮的穹顶
让我们惊叹的回声
波浪般震荡
B面
站在江的南岸
欣赏对面城市的风景
有一种熟悉的新异,充斥眼眸
仿佛,听惯了一张唱片的A面
偶然换到了B面,耳膜重新被洗涤
仿佛,那个一直相对而眠的人
转过身去,
仿佛,你尝试着用左手
写下一个名字
不让某个人辨认的小心思
文学港202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