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栏的人

赵伟民，河南栾川县人，河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百花园》《牡丹》《天池》《短篇小说》等刊。

马路中间装护栏，张宝早上去路对面买早餐，需要向西走五十米过红绿灯绕过去。几年来，他早习以为常。

这天早上，他去买油条，过斑马线时，看见一个人飞跑着从马路中间的护栏上跨了过去，不一会儿，又冲刺着跨栏，跑回小区。张宝盯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自言自语：这样多危险啊。

张宝向早餐店的人打听，人家说不认识。张宝又向门卫打听，门卫说，那人好像是昨天才搬来的。张宝说，你们得说说他，这样跨栏很危险。门卫冷嘲热讽地说，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张宝就伸直了脖子，瞪着眼跟门卫吵，你，你们不负责任。

张宝回去和老婆说起这事。老婆说，这事非同小可，若是咱孩子们看到了，跟着他学，也飞跑着去跨栏，若是刚好有车，哎呀，你说以后我还指望谁养活我呢。老婆一拍大腿，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张宝安抚老婆，他下班后就找那人劝说。

整个上午，张宝在办公室干什么都安不下心，老想起那人飞奔跨栏的样子。他向领导请假，回到小区，跟物业说明原因后，查到那人叫刘小祥。记了电话、房号，张宝先打电话，那人不接，去家里敲门，没人开门。张宝坐在门卫室盯着，中午饭、晚饭，都让老婆送到了门卫室，可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刘小祥都没出现，张宝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张宝打开手机互联网，输入“翻越栏杆”后，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让他不寒而栗。一个女人翻栏杆被卡在上面下不来，一个小男孩翻栏杆后摔倒被车碾压，一个老人翻栏杆摔成骨折。他越看越烦躁，恍惚中，刘小祥竟对着他笑，笑着跑着，跑着笑着，他追上去，伸手一抓，没抓到，迎面撞到了一辆大卡车上。

老婆听见动静跑过来，见张宝正趴在地上揉额头。

张宝再也睡不着，起来去了门卫室。等到早上七点整，张宝的手机闹铃响了，他得去买早餐，老婆习惯在家里吃早餐。他刚走到斑马线上，一个身影燕子一般划过，刘小祥准时出现，并且像昨天一样跨栏而过。张宝撒开双腿跑过去，却扑了空。刘小祥已提着早餐转身一个箭步，跨过护栏跑回了小区。张宝顾不上买早餐，转身也跑回小区，敲开刘小祥家的门。

我问你，有斑马线不走，干吗跨栏？张宝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门框。

跨栏？哦，习惯了。刘小祥耸了下肩，摊摊手。

你知道吗？这对我来说很痛苦。

可是，不跨栏我也会很痛苦。刘小祥说。

张宝扫视了刘小祥的房间，屋子满墙上都贴着海报。

你痛苦啥？张宝问。

刘小祥指着满屋墙壁让张宝看。然后回头对着张宝叹了口气，忽然眼一瞪，也一手叉腰，一手搭在门框上，和张宝对峙。俩人四目相对了好一阵子，等呼吸节奏慢慢缓了下来，张宝先泄了气，悻悻而归。

这事成了张宝的一块心病，每天晚上他都会梦见自己跟着刘小祥跨栏，刘小祥跨过去了，他却被护栏绊倒。

给交警队、城管局打个电话，举报他。老婆说。

打过了，人家让取证。

那就天天守着，逮他。老婆咬着牙说。

张宝把闹钟提前了半个小时。可连续一周下来，他都没拍到刘小祥完整地飞奔跨栏的照片。再后来，张宝发现，早上七点的时候，门口并没有多少车辆经过。有几个早上，他看路上没车没人，尝试着翻了两次护栏，感觉还挺刺激。栏杆不高，两手撑紧，左脚踮起，右脚一抬，顺势身子一转，左脚也翘起，一甩，双脚稳稳落地，这比绕斑马线快多了。考虑到年龄和身体原因，张宝不敢尝试飞奔跳起来跨栏。

时间一久，张宝和刘小祥就像产生了默契一样，每天早上准时在小区门口打招呼。张宝先站在路边，看刘小祥一个箭步跨栏过去，自己才慢腾腾从斑马线绕过去。

有天晚上张宝喝多了，10点多才去上班。到了办公室，他又坐立不安起来。你怎么了？领导问。张宝说，我今天没看刘小祥跨栏，心里刺挠得慌，我必须把刘小祥喊出来，让他当着我的面跨个栏，我才能安心工作。

张宝骑车回到小区门口，见一群人在围观什么。他凑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刘小祥躺在血泊里，面目全非。他战战兢兢回到家，老婆告诉他说，刘小祥昨晚也喝酒了，今天中午才起来去对面买包子，谁知道他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竟然在跨栏的时候腿一软，撞到了飞驰而来的汽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