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贾府作为封建家族的典型代表,其娶媳标准的变化反映了家族发展的轨迹。本文聚焦贾府婚姻网络的层面,以娶媳的婚姻视角切入,从《红楼梦》文本中梳理贾府缔结婚姻的标准,分析婚姻对家族兴衰的影响,为理解封建家族的兴衰提供新的视角。
传统社会建立在家族的基础上,家族的绵延与发展是靠血缘和婚姻,二者关系密切,互相作用。传统婚姻既强调家族的血脉绵延,也看重婚姻的社会意义。尤其是上层阶级或各种既得利益集团,为保持和扩大自身的政治前途、经济和社会地位,经常把婚姻当作工具或筹码,从而形成命运与共、休戚相关的婚姻圈层。经由婚姻关系所缔结的人际网络,是世家大族向外拓展实力、提升家势的有效策略,也是权力在上层社会再分配的一个表现。因此,透过婚姻的网络,一个家族的社会关系便可完全摊开。《红楼梦》为现代人透视中国传统婚姻提供了绝佳样本。
1 代字辈:门第相符,德才兼备
在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中,贾家居首位。贾雨村道:“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足以看出贾家的经济实力及地位。
贾母出身于史家,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二。贾母的父亲史公为“保龄侯尚书令”,相当于宰相,是文官之首,可见史家社会地位之高。护官符中“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表明史家拥有相当庞大的地产[1]。
贾家属实力强盛的武将世家,史家则是相当厉害的文官世家;贾代善是荣国府的长子,贾母则身为一国宰相之女。史家无论经济能力还是政治地位都与贾家匹敌,择贾母为贾代善正妻能够联合史家,使贾家的根基更加粗壮庞大。
贾母出自真正的书香门第,品位、涵养、才学等方面超凡脱俗。在探春房中时,贾母隔着纱窗看后院,说后廊檐下的梧桐细了点。单看梧桐或许看不出错来,但中式庭院讲究疏密与繁略,梧桐树太细会导致窗景留白太多或主宾不明,使整体观感受影响,可见贾母的美学感知和鉴赏能力已经完全渗透在她的气质中[2]。
贾母管家治家的能力有目共睹。在管理贾府时知人善任,抓大放小,适时退居二线但又能统领全局。面对下人聚赌时贾母亲自处分,严办首恶,在关键时刻明锐果决、凛然不可侵犯。王熙凤的管理才能如此耀眼,而贾母自称“当日我像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足以显出贾母年轻时的风范。
即便身居高位,贾母仍旧温婉谦逊,与人为善,尽显大家风气。在清虚观时,一个小道士无意撞了凤姐,被凤姐一个耳刮子打得栽倒在地,而贾母却能联想到那孩子的娘也会心疼,可见贾母具有悲天悯人之心;面对外来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贾母会专门嘱咐园里各处女人们“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面对刘姥姥时,贾母无傲慢不怠慢,尊重刘姥姥的人格。贾母不因养尊处优的身份地位便轻视他人,彰显包容万象的格局[3]。
2 文字辈:贤良淑德
儒家思想是中国两千年来的传统思想,贤良淑德的儒家思想贯穿《红楼梦》全篇。在文字辈中,王夫人和邢夫人都在贤良淑德的伦理道德中浮沉。
贤良淑德是儒家思想中形容女性品德和行为的词语,该思想认为女性应当具备良好的道德品质以及智慧才学,还要求女性具备良好的家庭责任感,尤其是对丈夫和子女。她们应当能够妥善处理家庭关系,营造和谐的家庭氛围[4]。
王夫人就是贤良淑德的标准典范。
作为儿媳,王夫人对贾母孝顺尽心,时时为贾母着想。迎春回来哭诉所嫁非人时,王夫人担心贾母为此耗费心神,嘱咐宝玉不许在贾母面前走漏风声。贾母怒大儿子贾赦想纳鸳鸯为妾,却责骂二儿媳妇王夫人“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弄开了他,好摆弄我”,明知婆婆骂错了人,王夫人也只是“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任贾母发泄情绪。即使被贾母冤枉责骂,也忍辱负重,不敢顶撞。
作为母亲,对子女教导有方。王夫人与贾政诞下的三个孩子都大有出息。尤其是女儿元春因“贤孝才德”被选入宫,更体现王夫人教导有方,是一位优秀称职的母亲。
夫为妻纲的伦理道德观念是贤良淑德思想最鲜明的特征,意在强调丈夫在家庭中的领导地位以及妻子的顺从角色。妻子被要求以丈夫为中心,顺从和依附于丈夫,承担起家庭管理和照顾孩子的责任,丈夫是家庭的绝对权威。
邢夫人同样想博得贤良淑德的好名声,但她理解的贤良淑德等同于夫为妻纲,忽视一切。她只知要以丈夫为中心,无条件顺从丈夫。贾赦想纳鸳鸯为妾,邢夫人便硬着头皮去说。鸳鸯作为贾母的心腹,纳鸳鸯为小妾就如同摸老虎尾巴,此事使贾母勃然大怒,当众批评邢夫人“过于贤惠”。由此能看出邢夫人深刻的夫为妻纲思想,无条件顺从丈夫,缺乏主见。
3 玉字辈:女子无才便是德
在封建社会,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女性的主要职责被视为操持家务、照顾子女和丈夫。因此,强调女性的德行而非才华,有助于维护家庭内部的和谐与稳定。但这种观念具有一定的不合理性,首先它剥夺了女性追求知识、发展才能的权利,其次将“无才”视为女性的美德。因此这种观念反映了封建社会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思想。
李纨出身金陵名宦,作为玉字辈的典型代表,李纨的婚姻体现了家族对女性品德的重视。李纨在荣国府谨小慎微,守寡养子、敬老,恪守妇道以赢得尊敬。即使如此,李纨却是“冷漠、自私”的。首先是第四十九回:在宝玉湘云要吃生鹿肉的事情上,李纨关心的并不是弟妹们的身体,而是自己有没有责任;其次,第九回“学堂风波”中,贾府子弟乱成一锅粥,而贾兰却说出:“不与咱们相干”。六七岁的孩子表现得如此沉稳冷漠,这也是出自李纨的“言传身教”。她对自己的关心大于这个家族。在这个家族中缺少向心力与凝聚力,因此贾府的衰败也是必然的。
尤氏家族在当时并非名门望族,尤氏以贤淑嫁入贾家。 “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其身上的体现在于:第一,对长辈孝敬;第二,对待下人宽厚,甚至被下人轻视。尤氏与李纨不同,李纨的“德”更多的是为了能够在家族中赢得大家的尊重,在操办秦可卿的丧事时,王熙凤刚一上任,便一针见血地指出造成宁府混乱局面的五个要害,而正是因为尤氏的不作为,才使得宁府渐渐败落。
王熙凤的婚姻则展现出了娶妻标准的退化对家族衰败的直接影响。王熙凤不识字,没有传统社会所谓的“文才”,也没有传统社会所谓的“妇德”,但她有管理家族内务的才能,具备了现代社会所承认并看中的“管理才华”。她的 “理家之才”,在秦可卿去世后便可看出。而她的“败家之祸”来自对权力的热忱。她利用手中权力进行敛财,克扣奴仆的钱财外放高利贷,甚至将手伸向贾府外,直至造成了人命,直接导致贾府内部上下离心。贾府最后被抄家与王熙凤有着莫大的关联。
4 草字辈:美貌与柔顺性格
在封建社会中,美貌往往被视为女性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关乎个人的吸引力,也直接关系到家族的面子和荣誉。而柔顺性格则被视为女性美德的体现,它要求女性顺从丈夫、孝敬公婆、照顾子女,以维护家庭和谐。然而这种娶妻标准过分强调了女性的外在美和性格顺从,而忽视了女性的内在品质和才能,限制了女性的自我发展和个性表达。最重要的是这种娶妻标准不利于社会进步。
秦、贾两家可谓是门不当户不对,秦可卿却凭借出色的容貌和温柔的性格嫁入贾府。《红楼梦》第五回交代了秦可卿的美貌和性格“袅娜纤巧,性格风流,行事温柔平和”。秦可卿对贾蓉的柔顺体现在她作为妻子的角色上,而对贾珍的柔顺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贾珍对她的僭越和不当行为,甚至是违背了伦理道德。尤氏曾公开赞道:“他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但是,她的这个极妥当的温柔、和平行事是“风情月貌”形成的,不是以“德”和“才”来支撑起她的地位的,也正是其“风情月貌”,拉开了贾府的衰败序幕。
贾母对贾宝玉的溺爱源自贾宝玉有和他爷爷一样的“稿子”,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继承家族荣耀。因此,贾母对宝玉娶妻的标准只注重女子的美貌和柔顺的性格。贾母选择薛宝钗,是基于对薛宝钗的印象和对贾宝玉的未来考虑。薛宝钗具备了贾母心目中一个理想的孙媳妇的品质,贾母相信她能够成为一个贤淑的妻子,能够给贾宝玉带来幸福和稳定的婚姻生活,最重要的是她能够成为贾宝玉走向仕途的最佳“助力”。而薛宝钗对婚姻的选择则是基于她对家族的利益的权衡,是对家族的顺从、对贾母的顺从,她和贾宝玉之间没有你情我愿的爱,使得贾府在家族传承甚至是后代培养上出现严重问题。
5 结语
在贾府中,婚姻选择不仅关乎个体成员的幸福,更是家族兴衰的关键因素。
首先,婚姻的选择直接影响到家族成员的素质和家族的整体实力。在代字辈时期,贾府通过高质量的婚姻选择,从而保障了家族成员的高素质和文化水平。这种高素质的成员为家族带来荣耀和利益,还促进家族内部的和谐与稳定,有助于家族在朝中的地位稳固和上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贾府在娶媳上的标准逐渐降低,这导致了家族成员素质的参差不齐和家族整体实力的削弱。在代字辈时期,贾府通过高质量的婚姻选择,巩固了家族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而在文字辈和玉字辈时期,贾府更多地考虑了权宜之计和妥协。娶媳标准的降低也映射了贾府社会地位和影响力的下降。其中李纨与尤氏,她们对自己的关心大于家族。而王熙凤,她对权力的热衷大于家族,使得家族内部矛盾加剧,合作与协作变得更加困难,在面对外部挑战时更加脆弱,进一步削弱了家族的整体实力,加剧了家族的衰败过程。
最后,婚姻选择需要家族成员具备长远的眼光和明智的决策能力。而秦可卿、薛宝钗等人的婚姻则被其身上所拥有的美貌和柔顺性格所决定,这种基于个人特质的婚姻观念,加速了家族的衰败。因此,仅就《红楼梦》研究而言,在选择婚姻对象时,应综合考虑对方的门第、才学、品德以及与家族利益的适配度,而非仅仅追求眼前的利益或个人的情感满足。这样才能确保家族的永续发展,实现家族的箕裘不坠。
综上所述,婚姻作为家族维持箕裘不坠、永续发展的重要策略之一,其选择应充分考虑家族的长远利益和整体实力。通过高质量的婚姻选择,家族可以确保成员的素质和家族的整体实力,促进家族的和谐与稳定,实现家族的永续发展。
引用
[1] 王滔韬,梁红.金陵十二家——从官僚地主类型角度解读《红楼梦》[J].重庆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 (3):57-64.
[2] 黄任远.浅析《红楼梦》中贾府不同时期的婚配选择[J].名作欣赏,2020(8):59-60.
[3] 张旭.王夫人:外柔内刚的硬核管理[J].人力资源,2021(19): 95-97.
[4] 迟晶元.《红楼梦》中王夫人形象再讨论[J].名作欣赏, 2022(26):43-46+55.
本文系嘉兴南湖学院2023年度大学生研究训练计划(SRT)项目“从《红楼梦》透视婚姻对家族兴衰的影响”(8517 233073)的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杨莹(2003—),女,浙江瑞安人,本科,就读于嘉兴南湖学院;褚薇薇(2002—),女,浙江宁波人,本科,就读于嘉兴南湖学院;左雪静(2003—),女,江西吉安人,本科,就读于嘉兴南湖学院;斯竹林(1990—),女,安徽安庆人,博士研究生,讲师,就职于嘉兴南湖学院,本文第二指导老师。
通讯作者:钟雪梅(1982—),女,江西赣州人,博士研究生,讲师,就职于嘉兴南湖学院,本文第一指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