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喜剧

2024-12-03 00:00李立泰
南方文学 2024年4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作家》《北京文学》等全国百余家报刊发表小说300万字。《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短篇小说选刊》等选载其中短篇小说。作品选入漓江出版社、花城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等年选集。

1

文化馆商主席正写小说,忽然有人敲门,“当当当”三下敲门声音挺嘹亮。

开头这句话的前半部是病句吗?是。也不是。县文化馆又不是妇联、文联、社联、作协怎么叫商主席?文化馆商馆长,主席一职是兼任。说来话长。

他是县文化馆馆长,业余时间搞搞小说创作,想在文化馆这一领域出人头地,做出点成绩,争取好的前程。他在地区文化局创作组主办的文学内刊《绿地》、山西艺术馆主办的文艺刊物,还有衡水地区文联主办的《农民文学》杂志上发表过短篇小说。凭这几篇东西,加入了省作家协会。当年叫中国作家协会某省分会。地区文联内部拟成立个没编制没经费的地区作家协会。商馆长很想在地区作家协会挂个职务,哪怕给个作协副秘书长。由于在小说创作上还没有大的突破,在省级文学杂志上没发表过作品,地区作协筹备组会上卡壳,没通过,副秘书长一职最终没弄成。商馆长事前关于地区作协副秘书长曾露过风,结果“一掀两瞪眼”,感觉没面子,朝思暮想的事没戏了,就开始操心、运作在县里成立个县作家协会。上世纪八十年代思想还不大解放,县级还没作家协会的先例,那就成立个县文学工作者协会。反正协会的领导班子成员都叫主席。

商馆长找县文化局长汇报、请示成立县文学工作者协会事宜。局长说,成立个协会可以,把全县的业余文学创作抓起来,创作上上台阶,活跃活跃农村文化生活。但筹备会期间花费,召开成立大会的花费局里没钱给你。你也知道局里穷得叮当响,咱连个锅炉都烧不起,各个办公室点蜂窝煤炉子,寒冬腊月冻得人在屋里跺脚、转圈。文化局的家底薄,商馆长了如指掌,不用局长宣传。老商,要成立协会你自己想办法,局里只给你政策,允许你成立文协。商馆长从文化局耷拉着头回到馆里,启动琢磨机制。

商馆长想,钱太重要了,重要到无以复加的程度,钱能变通好多事。甭管怎样,局里总算同意成立协会,虽然没要来钱,局长若行使权力,不批准成立文协,这句有分量,重重的大词砸过来,你也没招儿。你若跟局长瞪眼、抓架,下下策也!

社会上已刮起拉赞助风,动不动就企业搭台文化唱戏。商馆长拉关系找钱,他找了个开饭店的老板,到人家饭店还没吃饭,先跟经理哭一阵子穷,想成立文学工作者协会,可是没钱开会。经理可怜文化馆这么穷,怎么搞文化建设呀?人家是明白人,就慷慨解囊了。饭店经理为啥这么痛快,这是有原因的。商馆长找的饭店老板热爱文学,他整天慌慌地跟裤套样,找商馆长研究写小说,叫商馆长看他写的小说,提提意见。他目前还没在公开发行的报刊发表过,为生计暂时放一放小说创作,开个饭店,先把经济工作搞上去,挣了钱,解决了小康,再回头写小说。经理这条路子是对的,首先解决了温饱问题再创作。饭店开张以来效益不错,整天顾客满盈,这说明老板不光热爱文学,经营也有一套。商馆长让搞美术的老师给饭店作画一幅,搞了个小小的赠画仪式,提高饭店的文化品位。双赢,皆大欢喜。

然后商馆长又找了一家企业,嘻嘻,在这儿写出来不大好听。啥呀?真不好意思说出来。是没竞争的独家经营,火化场。火化场,非必要是没有人去访问的,那种地方味道啊氛围啊都不咋地。商馆长也是有的放矢,商馆长硬着头皮,找到火化场,见了场长,同样哭穷。场长日子好过,他干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一个骨灰盒进价不高,卖1000多块是一般的。他腰里有钱。场长也可怜文化馆是穷馆,场长是商馆长学生的爸爸,学生目前热爱文学热得像热爱少女一样。商馆长带他搞小说散文创作,帮助学生修改稿子。学生跟家长说文化馆作难,准备开个会,连顿饭钱都没有。没钱,开不起会,学生在家里跟爸爸说了,为商馆长找场长赞助做了铺垫。商馆长骑自行车,汗吧流水得褂子后背都溻透了。走到火化场,场长把馆长让到贵宾室,冲茶,敬烟。寒暄几句,商馆长没庄重地哭穷,就直奔主题。拿出会计写的“赞助费”单子,场长看一眼,人家二话没说,钢笔一挥:同意!二字跃然纸上。

有两家赞助单位,商馆长成立文协的经费解决了。然后他去地区文联,找办公室要来地区作协的“章程”、作协成立大会主旨讲话、议程等材料。从乡镇文化站抽调闾问门站长帮忙筹备县文协,叫小闾搞套改版的材料,小闾也不会白出力,给他个文协常务理事干干。他二人在县财局招待所紧锣密鼓地忙活半月,小闾吃住在小招待所,工作效率特高。县文协成立大会一切就绪,准备开会了。这时出了点好事,小城有点事捂不住,很快传满了。

一说成立县文协,地委王副书记听说了,要参加成立大会。他是明白人,有文化的人,发展潜力颇大的人。地委王副书记不光到会,还发表讲话,一家伙把县文协成立会议的规格弄上去了。原来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都不想参加的破会,弄得县委副书记、副县长、宣传部部长都撂下手头的事,慌慌张张到会了。陪着地委领导,县领导对文协成立会没一点思想准备,当然县领导开会是念秘书写好的稿,没准备他们到会的讲稿,显得被动。地委领导坐在那儿,他们几乎不会说话了。

真是一级一级水平,地委王副书记不用讲稿,坐那儿滔滔不绝,他要求全县的文学工作者,都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无条件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一切文学、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再进行创作。我们县的人民群众是热爱文艺的,剧院、影院一有演出或电影,经常满员,业余文艺汇演搞得有声有色。希望县文协成立之后,作者深入生活,扎根基层,扎根群众,真沉下去,而不是蜻蜓点水,到火热的改革开放生活中去,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大家的掌声久久不息。

领导们哪里知道是县文化馆的穷馆长,求爷爷告奶奶化缘来的顿饭钱开的个穷会。县文协成立大会合影留念,地委王副书记坐正中,并喊商馆长过来:“我挨着作家。”这弄得商馆长紧张,但他很有面子。世上所有事,人们重视的是结果,没人去考察你的运作过程。这就应了“若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的说法。商馆长七难八难把县文协成立大会开了。他出任县文协主席,总算解决了口头上称呼的问题。对吧,称呼商主席也对。

2

县文化馆属全额拨款事业单位,许多领导的家属向往之地儿。文化馆那儿渴不着饿不着,还累不着,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在清闲单位里一年省多少鞋袜?县文化馆是正股级事业单位。编制16人,目前借调办事处文化站人员一人。内部设有文艺创作组、音乐舞蹈组、美术书法组、戏剧曲艺组,后来调来位老干部的儿子,搞摄影很有一套,曾参加过省、地区艺术馆的摄影展览。文化馆不能再增加个摄影组啊?就把他安到戏曲组里啦。摄影插班,虽不伦不类,起初戏曲组还有点那个,但人家在戏剧曲艺组发挥了重大作用。他给戏曲组演出的节目拍了照片,放大若干倍在橱窗里展出,大街上人们驻足观看,赞不绝口,影响较大,当年评为先进小组,年终召开总结大会,受到文化馆的表彰,该小组每人奖励洗脸盆子一个。

县文化馆的主要工作,是辅导基层群众的文化活动,培训业余文艺骨干,开展城乡群众文艺活动,活跃城乡文化生活,年终参加地区文化局举办的十县(市、区)业余文艺汇演。有时也碰巧被地区艺术馆专家看中节目,选拔上来参加全省业余文艺调演。

商馆长最头疼的是,参加上级文艺汇演、调演,把参演人员集合起来吃住的问题。关键是得花钱呀,一提钱,商馆长的头就大,从乡镇里抽调的人员还要每天发0.8元的伙食补助。钱从哪儿来?打报告跟县文化局要,文化局再跟财政局要。财政局拨点经费节约着用,省着花,经营好了会有点可怜的小节余。剩个三十五十百儿八十的贴补馆用。这还叫钱吗?因为文化局的会计数学成绩棒,按人头核算得颇精确。

文化馆经费少得可怜,仅够点灯的电费、停电了点蜡烛的蜡烛费、机关茶炉的水费、创作辅导干部投稿子信封贴三分钱的邮票费。馆长规定,领稿纸只批准领三张,但不够一天写东西用的,后来慢慢发展到一次可领一本稿纸,但馆长要按50%回收,检查写的东西,吓得馆员们不敢领稿纸。

搞摄影的小兆打报告要买个相机,商馆长号召全馆人员勒紧腰带,节省点经费,给小兆买了台120海鸥照相机。县里知道了文化馆有摄影师,只要开会就通知文化馆去拍照,书记、县长、部长、主任差不多都照过相了。这次年终表彰大会商馆长、小兆都参会了,小兆在舞台上,上蹿下跳地忙活一晌,气得商馆长光鼓肚子,这一个会得照多少片子,花多少钱洗啊?散了会,商馆长把小兆喊到办公室批评他,你一上午没休息一会儿,照了多少卷?小兆一呲牙,说,馆长,您看着我上上下下的,其实没照几张,相机里没卷儿,光闪光灯“啪啪”闪光。噢。今后没卷也不要乱照。闪光,不费相机的电吗?!

文化馆老师下乡辅导、检查文艺节目,辅导业余作者文艺创作,住在乡下的,发点补助费每天每人1.2元,这点可怜的钱馆里没有,只能记账,先欠着,等要来钱再补发。

文化馆老师生病没钱买药,人命关天,商馆长不敢怠慢,知识分子是国家的宝贵财产呀!他就组织馆员们为病号治病集资。县文化馆够穷的,穷得吃药都没钱。

文化馆虽然穷,但不影响往馆里调人。商馆长喊出去了,来人可以,但必须带编制带经费。山东人嘴邪,说啥来啥,一天有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来找商馆长,拿着县领导的介绍信,递给商馆长看。

商馆长:你好!给你馆增加编制一人。王美丽同志在县电线杆厂工作,厂子亏损倒闭,疏散人员,由于该同志没有文化,不适应“四化”建设,特介绍到文化馆工作。请接洽。

某某某

一九八二年四月某日

县长大人的信,商馆长看了哭笑不得,没文化,文化馆咋安排工作?人家带圣旨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啊。商馆长叫她管收发、档案,她念错姓名、读错字的事情经常发生。把扎针的臀部读作殿部的故事就发生在她身上,至今流传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白山黑水五指山下全国各地,该县文化馆也随之“榜上有名”。

她对象跟县长是朋友关系,该同志到文化馆工作感觉享大福了。在电线杆厂,六个工人抬一根杆子,女同志抬细的那头,整天累得腰酸腿疼,这不是罚劳改嘛,抬一根电杆一毛钱,要俺的命啊!逼得你想法调出去。

她来馆的时间一长有了点儿小感觉,没文化、好出错,又想调出文化馆,到个非文化单位工作。县长犯愁,找商馆长研究,请商馆长提供非文化单位。商馆长说,除去“文博图纪”都是非文化单位。还要去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哎,让她去殡仪馆或卫生队可以吗?登记火化几人,卫生队出工几人会写吧?县长一皱眉,商馆长说,还有个好地方哩。哪里?县残疾人联合会呀!结果这几个好单位,她又不愿意去,嫌丢人。研究到最后让她到县医院查体,查出病来,住院治疗。她身体好好的,吃得白脸大胖的,没啥病灶,硬查也没写出大病来。她家主要负责人又出面找医院院长、科室主任,请主治大夫到大酒店吃饭、唱歌,然后去洗脚城对他的身体进行全方位保健按摩,才签字,有病不适合工作。签了字人家说:我签字是要负责任的!给她弄了个提前病退回家抱孩子去了。

单位穷,商馆长也不富裕。他家属在个破厂子(据说是毛纺厂)上班,厂子带死阳活,很不景气,发工资是弹性的,隔三差五地发,厂长有时给工人发新产品高级毛料自己想法卖去,顶工资。可怜的那点钱,够喝水的水钱。日子过得紧巴,所以商馆长的工资必须全额上交。商馆长在家里负责后勤,采买做饭,她规定商馆长每天只准烧四个煤球,做三顿饭带烧水,商馆长精打细算,做饭开始炉门儿仅开四分之一,然后逐步扩大,饭做好立刻烧水,水开立刻关炉门。从早到晚燃烧四个煤球的指标让商馆长作难,伤透了脑筋,还好总算没突破。多亏天然气的普及,这东西解了燃眉之急。商馆长业余创作发表了小说有点稿酬,贴补家用。但不是篇篇薄酬上交,他有选择地截留一点。自己也有个小小小金库,总金额不足90元,以防老家父母亲有情况,跟家属申请经费拨付得慢。

前边忘了介绍,商馆长是重组家庭。新家属的对象去世。商馆长的原配跟他已离婚。她的离婚理由是:跟穷酸文人,没过头、没熬头。穷得帽遮掩耷拉着,还给人家女青年,浪送诗哩。她嘴一撇到耳门子。其实是她疑神疑鬼,疑似商馆长跟女作者有染。离就离,谁怕谁啊!商馆长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立场是决绝地坚定。他长了次公鸡毛,一气之下他俩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了离婚手续。商馆长有一个小儿,新家属带来一个小儿。商馆长二手儿婚后,四口人新鲜一段时间,他二人心情舒畅了,平躺在被窝里研究讨论技术与时间问题,论证再生个女儿,有儿有女就全还了,到老了好有人管。俩人的预算好是好,可事与愿违,事情的发展也是与时俱进的,最近生孩子的女人多数都生小儿,真是奇了怪了,产科主任深发感叹:这是咋回事呀!

新家属在产房里,生下来了,婴儿“哇哇”一哭,接生员出来报喜:“是大胖小子!”站着眼巴眼望、盼望女儿、翘首以待的商馆长,一屁股蹲到联椅上,砸得联椅木条“咯哧”一声,小皮球儿撒气瘪了。待小儿子几岁,集合起来三个儿子了,一个18平方米的小屋里三个臭小子,战争频频,断不完的官司,打不完的架。三人好了一起玩,玩崩了就抓。弄得商馆长跟家属起战争,你偏袒谁了,你向着老几啦。两口子一吵架商馆长就赶紧把窗子关上,怕声音传播到办公区。后院起火很影响商馆长的工作威信。馆员说,连自己家几个小破孩儿都管不好,怎么管一个馆。为此商馆长愁得抬头纹增加到了六条,白头发噌噌地长,眉毛白了四根儿,乍看快成退休老同志了。他唉声叹气,真后悔继续找媳妇了,还不如自己放单鞭。有人说,老商你若是有三个妮儿就发了!咋有三个妮儿就发了?这话说的。三个小子的你作难去吧。楼价噌噌地涨,自己老窝的贷款还没还完,三个儿寻媳妇,没楼没车没票子寻“憋虎”。看着三个噌噌长高的小子,商馆长目前已觉着腚疼了。

3

“当当当”,忽有人敲门。商馆长放下笔,抻一下腰,双臂扩胸,开门来。

商馆长说:“哟,闾问门啊!来来来。进来。进来。”

进门,闾问门说:“商馆长,您在写啊?不好意思打扰您,没提前联系,您有时间吗?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搞创作。”

商馆长扭脸对闾问门说:“咱的时间没那么娇贵,又不是大领导,见面谈话预约、秘书挡驾,你来不用联系。再说了,你从下边来,基层情况熟悉,改革开放,农村产业结构调整,事事与时俱进,新农村建设,火热的农村生活,建设美丽乡村,农民工进城,寻媳妇必须进城买楼、买汽车等,家长里短、妯娌、婆媳、爷孙关系等等,还有空壳村问题,奶奶爷爷带孙子,接送上学,鸡跑狗叫鸭子呱呱的农村生活,给我带来新鲜的气息,对我来说是间接地深入生活,创作需要啊,哈哈哈……”

商馆长这一串农村生活词条,激活了闾问门的脑细胞,他说:“商馆长,我跟您好好拉拉生活细节。”

商馆长说:“好哇,我最需要了。”提暖瓶给小闾倒水,小闾接过暖瓶来,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商馆长说:“小闾,我在写部中篇。长篇吧太费劲,耗脑力,工程太大,人物多故事长,累心,我驾驭不了,再说了我也没有整块的时间,挤点空写几笔。短篇吧,发出来没大影响力,如选刊看不中,就像投池水里个瓦片,走几步无声无息下沉。中篇就稍好一些,只要发表出来,那还怕在地区文联没获个奖啊。”

闾问门会心一笑,说:“对对对,商馆长,只要您写出来,凭您的文化水平、创作实力,发表不成问题。”

商馆长兼任县文协主席,所以喊馆长也有称呼主席的。商馆长有个心理要求:要是文博图纪、文工团、文化站甚至文化局的同志,他是愿意听“馆长”二字;若是文联、作协的同志、作家、作者,喊主席他比较受用。

闾问门是大码头镇文化站站长,文化站工作和文化馆的基本一样,或者说是文化馆的浓缩版。文化站编制一人,却要对应文化馆的若干组,凡是文化馆安排的工作,到了公社(镇)都要这一人去完成。所以说文化站人员应是多面手,文化局强调“一专多能”。开展农村文艺活动,最起码的锣鼓会敲,简单的乐器要会弄两家伙,二胡也好、板胡也罢,笛子、手风琴也中。文艺创作要抓,那打铁先需自身硬。编个快板书、相声、三句半甚至创编个小戏儿会导会演。书画、摄影也应知应会。但要有一样必是自身强项。

闾问门农民身份的文化站站长干了七八年,每月工资36元,要回家交生产队9元买工分,年终参加生产队分配。遇上生产队有挖河出夫任务,闾问门要找公社(镇)领导请示,免除个“河号”。实际上文化站闾问门是三重领导,公社(镇)党委、文化局(馆)、生产队都管住他了。他努力拼搏,做好本职工作,决心跳出农门,转干,那不是一句话的事。把全镇的业余文化活动搞得风生水起,发动镇驻地村、几个热爱文艺工作的村,掀起春节文艺活动高潮,全镇文艺活动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县委宣传部的同志知道了,跟部长汇报,部长思忖,给大码头再烧把火。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率全县各乡镇办事处宣传委员、教育组长来大码头镇开“全县春节文艺活动现场会”,观摩大码头镇的文艺节目,“渔家乐”“棒舞”“撅杠官儿”“高跷舞”“唢呐独奏”等等,热热闹闹一上午。省电视台驻地区记者站记者带来录像机,全程录像,剪辑后报到省台,在省电视台新闻栏目播出了,几个村群众演员在电视看到自己的节目,都很振奋,大码头镇欢呼了一下,在基层造了点小影响。

转干考试前小闾认真复习初高中的功课,文化考试全地区167个文化站考了第一名,在加上平时发表的文学作品,转干比较顺利。全省文化站人员转干考试成绩名列前茅也托人说情,自己不知道考试分数,怕被别人顶替了。转干以来,工作更加积极,业余创作抓得紧,又发表几篇小说散文。作为文化站站长、业余作者的闾问门所以就馆长、主席交替称呼商馆长。这样也无可厚非,说明闾问门是有脑子的。您两个职务我都称呼,一会喊商馆长,一会称呼商主席,你不好说啥。商馆长是看好闾问门的,他是全县文化站的排头,在业余文化活动方面、业余文艺创作上起模范带头作用。大码头镇文化站在全地区也数前五,被地区文化局批准命名为“大码头镇文化中心站”。闾问门搞了个镇文化中心站挂牌仪式,分管文教卫生的副镇长和文化局副局长分别讲了话,放了挂5000头的鞭炮,欢快热烈、震耳欲聋,着实风光了一阵。

闾问门赞叹地说:“商主席,你那么忙,馆里工作那么多,千头万绪,大事小情都得想着,您日理万机,上对县文化局,甚至地区文化局,下边22个乡镇办事处文化站,横向里有曲艺队、京剧团、电影公司、大华剧院、新兴电影院、图书馆、博物馆、纪念馆等等,百十头的事找您,您还坚持小说创作,报纸副刊、文学刊物佳作不断,您创作势头正猛,的确不简单。我是快马加鞭也撵不上啊。”

商馆长说:“没你说的那么多报刊,最受关注的《人民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我还没上去过,咱跟人家比,差距大啦。不抓紧不行啊!时间不等人,你看我的白发。没多少好时间让你写作。当你心事重重的时候,给你时间也写不出来。父母生病了在医院陪床能写出来吗?反正我不行。咱真佩服高建群,他父亲在医院输液,他在小凳子上写。人家心胸大,格局大,担事,所以人家出大作品。咱作为业余作者,还空挂个作家的名。作家的生命是作品,作家要靠作品说话,不要用嘴说话,用嘴说话的那不是作家,用嘴说的,那是‘话家’。”

闾问门紧跟商馆长的思路连说“那是那是”,赞成商馆长的意见。闾问门接着说:“商馆长,高建群的白房子中篇系列,长篇小说《最后一个匈奴》都在全国有位置。”说完小闾不好意思地从包里拽出本稿纸来接着说:“商主席,我写了个短篇,请您百忙中抽空看看,提提意见,我好修改。写农村的故事,主题先行,肯定写得不咋地。”

商馆长接过稿纸,翻了翻,说:“这题材好,当前一段时间是全面的中心工作,正能量的东西写好了会发表的。作品发表是最低标准,发表了再说选刊看上,选载,全国扩大影响,然后再想评奖的事。凡事只要坚持就有成绩。成绩基本都是坚持来的。以后你练习用电脑写作,也要与时俱进呀。”

闾问门说:“电脑早就有了,我也在练,不愿意用电脑写,感觉思路不连贯,还不熟悉,没钢笔写得顺手。”

商馆长说:“小闾钢笔写也不错,起码编辑不认为你一稿多投。你群众文化工作成绩挺大,不简单,业余创作有成果,今年发表3篇了吧?慢慢……”

4

商馆长话还没说完,来人没敲门,碰门声和人直接闯进来。颇像座“黑塔”耸立在门口,此人五大三粗一脸肥肉。肚子比弥勒佛的不小,一脸横肉,凶巴巴的脸色。商馆长瞄半眼,他是替给文化馆修房子的人,来要去年工钱的。

文化馆排练厅是瓦房,叉子梁上檩条,檩条上直接铺苇子,苇子上抹一层泥,泥上挂瓦,看着平整,实则隐患重重。房顶出故障,是那次搞促销引发的。传单落到房顶赖在那儿不愿意下来,呼地一下子,上去几人抢传单。在房顶抢传单的年轻人,他们是不管不顾的,谁还在意踩瓦头瓦腰,把瓦踩烂了,房顶被踩得乱七八糟,还漏下根腿去,几人差点在房顶打起来。诱惑力是,凭一张传单可到公司领五个鸡蛋。值得吗?商馆长站在椅子上冲房顶喊话:“别抢了,快下来,同志们,我给你们鸡蛋好吧?哎,慢慢下,别摔毁了腰和腿,再赖着俺房子不结实,不坚固,起诉俺,那可倒了血霉。”

排练厅房子坏了,下雨哗哗地漏雨,没法排练。其他几排房子也有烂瓦、掉墙皮、烂砖的。修房子啊,现在人工贵得赛黄金。有人找来用工,这群在人市儿揽活的农民工围上来,张嘴一天要300块,贵也得修啊,文化馆这些写字的、画画的、唱歌的、跳舞的、拉琴的、摄影的身子骨嫩得一掐一股水儿,都不会修房子。商馆长只有雇人,到人市上找。就这次修房子,不光是换瓦,还要重新铺苇席,苇席上泥灰泥儿,再沾瓦,费老劲了。文化馆去人跟着修房人去市场买苇席,买灰,买淄博瓦。假如雇的人少了,在梯子上、房顶上,爬上爬下的挺吓人,雇多了人,费用猛增。文化馆这些演节目的演员也看着下力的人,汗流浃背,泥里水里不容易。但没钱给人家,先欠着账,为此,文化馆修房顶拉了饥荒。

商馆长不看来的“黑塔”,继续跟闾问门说话。“这样吧小闾,我再宽限你半月,几万块钱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商馆长挤挤眼儿说给小闾听,弄得小闾一头雾水,直马瞪眼点头说:“是是,商馆长,半月、就半月后,我一准来给您送钱。”

商馆长纠正闾问门的话,说的音量分贝极低,这句不太文明的单字,几乎别人听不见。

“不是给我来送钱,是你给财务上交钱。”

“对对,是给财务交钱。”

“黑塔”听见商馆长跟小闾要钱的话题。看了一圈儿屋内墙上的奖状,红花绿膜地在墙上表现得很热烈。“黑塔”觉得这些奖状都是些虚玩意儿,两毛钱不值,没一件真金白银!白给我都不要。

没想到哇,没想到哇,这么个穷单位破地方,还有欠他文化馆钱的哩。肥肉觉得奇了怪了。既然人家文化馆不穷,还有欠账的哩,就没开口要账,其实,人一登门就说明问题了——催账。

商馆长从已瘪的烟盒里拽出支瘪烟,捋直了扔过去,肥肉一呲牙,接住。商馆长开始跟肥肉说话了:“郑经理,给你说了,你那点钱儿,小菜一碟,别跑了,再等几天给你清了。这不该馆里账的小闾来解释情况哩。啥话也别说,他钱一过来,立马给你清账。”

肥肉说:“老商,商馆长,他该你账关我嘛事,他不给你,你就不给我啊?你该我账快半年了!”

商馆长说:“兄弟你放心,不会的,不会的。我是说有人该我钱,我心里有谱。你打听一下我老商在文化系统这么多单位里,是赖账的人吗?”

肥肉说:“我不用打听,也不调查你,没那闲心,只要你清了账,就不是赖账人。”

肥肉气哼哼的,挺着大肚子,吃着烟,一摆头走了。

商馆长送出门口回来,扭脸笑了说:“肥肉,那人不是施工单位的,他是被别人顾的专门催讨欠款的野公司,催来钱按双方的协议提成。这人长得那样子,像杀猪匠,眼横横地看人,基本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黑社会咱不敢说。别人怕他,我不怕,他院里有几辆破汽车,都是欠账人的车,不用钥匙,接上电线,他硬开来的破车。咱文化馆有啥?一不造啤酒、二不印票子、三没汽车。光有锣鼓、二胡、三弦、笛子、扬琴,他要吗?春节演唱材料一摞一摞的,随便拿。小闾,我也是没法的法,咋办啊,咱没钱,糊弄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小闾,你看我当这个受气的破馆长好受吗?估计有内线儿,看我哈哈笑。真是叫人家说绝了,能领千军万马不领一帮杂耍!”

闾问门一笑,说:“文化馆的老师是不好领,商馆长,咱馆里净有水平的有本事的能人。大专二专半头砖,多数是副教授(副研究馆员)以上的,人人都有三家伙。不过您领的一帮‘杂耍’,耍把的玩意儿,挺好玩呀,说明您更能领导好千军万马!”

商馆长说:“小闾,没影儿的事,没影儿的事,我可领不了万马千军。是不是听说,传我去文化局?我不去,那里更不好弄。文化馆不好倒腾,管文化馆的地方好倒腾哇?”

小闾没再表态发言,只微微笑着看稿子。

商馆长翻开小闾写的短篇,一页一页地先浏览了一遍,然后边看边点评,说小闾的小说语言进步了,不错,写小说就是写语言,汪曾祺老先生讲的。小说首先语言抓人儿,才会读下去。描写人物栩栩如生、有血有肉。他们正谈在兴头上,“当、当、当”敲门声打断了商馆长的发言思路。

5

他一开门,商馆长吓一跳,咋县审计局的同志来了?

此前局里通知过文化馆,这是县里年度常规性审计,县审计局对全县一个单位一个单位过筛子,甭管科级县级股级都查。一说查账大都害怕,并不是说都贪污挪用公款,但总有问题,有大有小。“你没牵过牛,抓过鸡吗?”哪怕点点滴滴,总会有点犯规。单位大小都查。通过审计,审出问题来了,有个大局的财务,把局里的14万元几倒手,出局了。审计局的同志是干这个的老手儿,一查账漏出马脚。仅凭财务会计是没这胆量的,局长出头了,要请审计局的同志吃饭,同志们没敢吃。回头又请审计局局长,这14万还没花掉,能追回来。不知现在这笔账怎么样了。所以各单位无论大小对审计局是很尊敬的,来查账高接远迎,不敢慢待。各单位对账目也是非常认真的。去年审计局为县财政立了大功,各单位节约资金,过紧日子。县长表扬了审计局。

商馆长问:“杜局长,您不是说下星期一来吗?”

杜局长说:“商馆长,是这样,你文化馆小单位儿,没多少经费,俺审完农业局路过这儿,一看,这不到文化馆啦,遂想,把你文化馆儿带过去,稍微看一看。”

商馆长跟杜局长说:“好、好,杜局长,您真是工作狂人。仅剩这么点时间就下班了,您也不让同志们歇歇,再加把劲儿,把俺带过去,好。”

商馆长对闾问门说:“闾经理这样吧,你那些药费,我打紧,勒紧腰带,咋着想法下月给你。别再跑了。”站起来送小闾状,接着说:“麻烦你到楼下给会计说一声,叫她准备准备审计局同志来查账哩。”

商馆长扭脸跟杜局长说:“退休的老同志吃药报销没钱,药费报不了,堵着我的门,掉泪。咋办啊?我找熟人先赊着。谁愿意吃药啊?又不是牛奶面包,但该吃的药总得吃吧。医疗保险那点药费不够吃的。我又想了个新办法,全馆人员集资,集资也得保证老同志吃药。没药吃老同志出了问题,我可担待不起啊!”

因为一个老同志吃药没钱,咋办啊?国家的宝贵财富出了闪失,责任重大,商馆长绞尽脑汁,全馆人员集资,给老同志买药吃。有的同志还不情愿集资,嘟嘟囔囔没说到桌面上,勉强交了钱。

杜局和查账组人员都面露难色,一个吃药都没钱的单位,账还有什么查头?同情文化馆的经费紧张。

商馆长问:“杜局长,我叫会计把账抱上来啊,还是同志们下去?”

杜局长跟主审会计一对眼色,杜局长说:“算了吧,商馆长,你这里先暂时放放。以后有时间了再说。我们先走哩。”

商馆长留杜局吃午饭,他扭脸一看表,说:“杜局长,这不到11点了,咋说也得吃了饭走哇。咱不去大酒店,小饭馆儿就是炒个豆芽儿也得吃个工作餐啊!杜局长您到午饭时,从文化馆走了,人家不笑话我吗?”

杜局长随走随说:“商馆长,今天不啦,改天专门来。现在谁还笑话不吃饭啊,都表扬不吃饭的,我不走在文化馆吃饭恐怕才会有人笑话我,哈哈哈……”

商馆长心中暗喜:“杜局长,您改天一定来,我准备几个好节目,给同志们观看。我知道您革命歌曲唱得好,您最爱听《谈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党啊亲爱的妈妈》。”

杜局长一惊,说:“好的,商馆长,你咋这么知道我的底细。你有卧底还是探子?好,我带同志们来文化馆学习。”

送走审计局的同志,商馆长回屋坐下,喘口气歇歇心。活不累心累。平常就这些破事儿搅得你六神无主。他没三分钟的喘息,“昂昂”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商馆长一惊,抓起听筒:“喂,喂,哪位?”

对方说:“商馆长,忙着啦?我,老迟。”

商馆长说:“迟局长,我不忙。”

对方说:“不忙,我们一会儿到。”

商馆长脸色不好,说:“好,迟局长……好好,我在馆里等您们。”

商馆长对闾问门说:“文化局‘创收’检查组马上到。小闾,今儿这是啥好日子?!”

6

迟局长腆着较大的肚子,率文化局社会文化科科长、创收办主任一行三人进了商馆办公室。闾问门一看领导来了,打个招呼,跟领导一一握手,就出门躲了。

商馆长要汇报馆里创收,以文养文、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工作情况。

前段时间不知从那里的文化馆刮来一阵风,以文养文,文化馆创收,经济效益、社会效益还挺好,上边的文化简报大力宣传,下边的文化馆站就推广先进经验。先搞试点,慢慢推开。县文化馆首先把排练厅改了门,租赁出去,卖烟酒糖茶、副食,开了门市部。最近自查自纠不能国有资产租赁,把副食部撵走了,又办音乐舞蹈班、书画班、小学生作文班。商馆长是边汇报边看表。墙上石英钟秒针“嗒嗒”的迈步声伴奏,他感觉有点钻心地疼。干吗走这么快啊?他抬头瞅一眼,马上11点半了。心里盘算迟局长中午这顿饭跑不了啦。

汇报快结束时,商馆长叹气一大口:“哎!迟局长,不知你最近看没看电视《焦点访谈》节目。”

迟局长说:“看了,可能没看全,家属要看别的节目。什么节目商馆长?”

商馆长眼光看一圈三人,说:“迟局长,我提个建议,你看看人家教育上,学校创收咋创?人家报学生名单就中,按人头下拨学生补贴。再看卫生家,医院套取补贴经费,也是写花名册,写病,写住院人数,那钱多得海了去啦。各个部门都能套取国家补贴经费,农机进村补贴、家电下乡补贴、廉租房补贴等等。咱文化得转变工作作风,调整思路,变往下抓挠改为向上抻手。你想想,咱办美术、书法、音乐、作文培训班,一个孩子收200元小钱儿,去去电费、水费、卫生费啥的剩不几个子儿,力不少下汗水不少淌,跟人家没法比。”迟局长光听得马瞪眼,不说话,没态度。

商馆长说着话,掀开背心露出涨蓬蓬滚圆的肚子,用手“嘣嘣”地敲两下,肚子发出响亮而沉闷的回声,大家齐看他肚子。他随着张嘴“啊”地喷出一个特大型的饱嗝,吓得迟局长他们一哆嗦。

迟局长问:“商馆长,你肚子滚圆,膨胀的咋啦?”

商馆长说:“肚子胀得难受,大夫说是植物神经紊乱。猛一看肚子跟透明的样,或是肝炎犯了。我这肚里净气。”商馆长又抬头看表,说:“迟局长,您看我光汇报了,到饭时儿了,我去安排咱吃个工作餐。”

迟局说:“商馆长,您别安排了,咱一块去剧院吧。给那边说好了,才来新厨师尝尝手艺。反正也是吃工作餐,都不准喝酒,吃热馒头,炒两个菜尝尝。”

“该谁好过那是天意,现如今剧院的日子滋润起来,不唱戏反倒好过了。剧院把座椅都拆除,安上圆桌,主要接婚宴。婚宴没欠账的,都现场结算。原来文化局叫我去剧院主持工作,我想在业务上搞点突破,要求来了文化馆。自投落网啊!上套自找的。想想还不如去剧院哩,满醋满油是一个方面,主要是那儿人大都没大‘文化’,打扫卫生、检票胜任即可,很好领导。要不谭经理恣儿的唱‘痒痒’腔,人家商馆长是大作家,俺是看戏园子的。”

商馆长说:“我就不去了迟局长,因为消化系统有故障,医生建议我吃饭清淡为好。您去吧。”

听完商馆长汇报,迟局长总结说:“文化馆在商馆长的坚强领导下,贯彻落实上级政策不走样,普及到基层,克服困难,努力前行,除抓好群众文化工作,馆里创收工作也不错,办班以文养文还要加大力度。估计下步全额单位会差额管理,老商,你要有心理准备。”

迟局长一说关键事,吓得商馆长一哆嗦,说:“那俺还有法过呀?咱建设文化强这、文化强那的,咋建设啊?!”

迟局长说:“商馆长,该咋过咋过,别害怕。谁也隔不那边。走,去剧院。”

迟局长努力站起来,包一夹,抓住水杯,出门。

商馆长送领导一行,说:“迟局长我说的教育、卫生、农机啥的是屋里话,可别传出去,得罪人。”商馆长随送迟局长随说。

迟局长说:“老商你放心,没人说的。”

送走迟局长,商馆长喊小闾来:“小闾,各路大军都走了。哎呀,今天是啥黄道吉日?你还没说哩。”

闾问门看墙上挂历,说:“商馆长,今天10月16日。”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嘻嘻,你帮我演了一上午戏,请请你,咱去‘小运河’炒盘豆芽儿吃个武大郎烧饼。”

(编辑 吴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