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丝路文化承载着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历史记忆、时代写照和民族表达,跨民族、跨文化、跨语境的审美主体由地方人文中的个体生命感知谱写成熔铸共通的“歧感共同体”。丝路审美场域通过对感性秩序进行再分配,建构出属于全人类的自由、自主、平等的文艺场域,包容了来自不同地域、文化、民族、阶级的异质性因素,在多元时空叠合的文化积淀下形成了丝路“文化共同体”和“审美共同体”。作为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文化路线,丝绸之路有着深厚的集体文化记忆,召唤着新时期的审美主体重返感性现场,对丝路审美文化进行“活态保护”,以及当代西部丝路文艺书写及审美共同体的建构。
关键词:丝路审美文化;丝路文艺;审美共同体;歧感共同体
基金项目:本文系新时代党的治疆方略理论与实践研究课题“新疆文艺精品创作经验、现状及对策研究”(2022ZJFLY30)阶段性研究成果。
丝路文化承载着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历史记忆、时代写照和民族表达,跨民族、跨文化、跨语境的审美主体由地方人文中的个体生命感知谱写成熔铸共通的“歧感共同体”,在多元时空叠合的文化积淀下形成了丝路“文化共同体”和“审美共同体”。
一、差异:地方人文中的个体感知到歧感共同体
(一)交往共同体与文化共同体
丝绸之路,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汇的桥梁,吸纳着来自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语言的文化主体将地方人文中的个体生命历程和生命感知凝聚成独具特色的丝路文艺。由此,丝绸之路转变成向所有审美主体开放的文化场域,承载着各类带有不同地方人文印记的文化活动和艺术实践。
丝绸之路为多元文化主体提供了交流感性经验的审美空间,审美空间中可供分享和传递的“共通感”[1]使文化主体在文艺实践中跨越了国别、民族、语言、文化背景、行业,打破了阶级和行业的壁垒,超越了知识和思维能力的界限,进行平等互鉴的审美交流。文化主体的能动性、自主性和创造性在实践活动中充分施展,推动了丝路文艺从主体性到主体间性的转变,形成了共生互动的“交往共同体”,打破了“主体—客体”的单线文化传播模式。
平等互鉴的文化交流衍生出丰富多元的审美经验和活态文化,与丝绸之路途经地区的地域文化碰撞融合,形成了风格各异、极具包容性的丝路文化。同时,丝路文化的文学产物和艺术结晶,以“物”的方式在中西方国家广泛流传,让间接接触文艺精品的审美受众因为人类共通的审美判断和鉴赏能力,也获得了共通的审美体验,让丝路文化形成了更为广阔的审美场域。在这个审美场域中,文化与文化之间在相互尊重彼此差异和多元特点的基础之上进行平等互动,沟通交流,摆脱了“主体—客体”的文化对立思维,各种文化在“文化间性”的视角下求同存异、融合互促,也在交融共处的文化互动中实现了自身的“完满性”[2]。
(二)地方人文中的个体生命历程到歧感共同体
“歧感共同体”一词出自雅克·朗西埃,“歧感”还有“歧意”“歧见”等多重意义[3]。“歧感”是“感知”的差异,而“感知”在朗西埃的政治美学中由审美主体的感官所感受到的“感性”构成,文艺和审美通过感性分配秩序的重构,形成包容异质性因素的“感性共同体”和“歧感共同体”。共识和一致并非绝对的稳定状态,因为差异一直存在。朗西埃的“歧感共同体”确定了新的审美感知方式,打破了“知性—感性”的对立关系,审美判断取决于实践认识获得的感性的判断,“审美活动中的主客关系、支配关系、等级关系都从此被悬置,所有的审美主体拥有了平等的文化权利和自由平等的感知体验。”[4]
丝绸之路这一多元文化组成的审美文化场域,正是实现了地方人文中的个体生命感知到歧感共同体的审美共通,通过审美感知来调节审美场域中的各种异质性因素,对感性秩序进行再分配,建构出属于全人类的自由、自主、平等的文艺场域。在贸易和交往的过程中,所有进入丝路文化场域中的民众都化身成为了审美主体,凭借审美感知超越了自己的国别、民族、阶级、职业,获得了感性的解放,进入了凸显审美无功利性和文艺自主性的文化殿堂。
由此而成的“丝路歧感共同体”是差异与共性共同交织而成的“审美共同体”。地方人文中的个体生命历程强化了审美主体对于差异的感知,但丝绸之路交融共处的文化互动让康德所说的“审美的无功利”成为了审美共同体的共通之处。共同体的基本原则为“求同存异”,各种异质性因素反而变成了丝路审美的“奇异性”,闪烁着多元文化的包容性和独特性。
二、共识:多元时空叠合的审美共同体
(一)多元审美文化的“横向熔铸”
“歧感共同体”包容了来自不同地域、文化、民族、阶级的异质性因素,多元审美文化在丝路文艺进行了“多向度、交互式、接力式、生成性、循环往复的‘横向熔铸’”[5]。
“横向熔铸”的审美场域首先是丝绸之路的典型城镇。大量行动主体的到来,让丝路地理空间演变为有着复合审美经验与异质性因素的多元文化空间。由于空间的开放、包容与共享,丝路文化场域体现着多元经验的叠合,彰显着多元审美文化的“横向熔铸”。比如,敦煌的壁画和雕塑艺术就是多元审美文化的典型象征,人物形象神韵天成,整体意境高远,凸显着中国传统艺术“笔不周而意已周”“神似大于形似”的特点,同时壁画和雕塑又吸收了西方艺术技艺,采用凹凸法来打造三维视觉效果,文化的交融碰撞让敦煌艺术呈现出独特的审美特征与艺术风格。再如巴尔米拉市中心的罗马立柱长廊,既融合了古希腊、古罗马恢宏的风格,又有本地特色和波斯文化的神秘与华丽,是多元丝绸审美文化的见证。
“横向熔铸”的范围并不仅限于丝绸之路的途经地区,丝路审美空间是无边界、开放、包容的审美场域,公共边界会不断扩充和更新,容纳遥远文化彼岸的审美主体,也不断迎纳新事物的到来。通过“物”的流通,多元文化也在不断生产和流通,审美主体通过文化空间的展演而获得新的审美经验与感性的解放,无约束地发挥着自己的主观能动作用和创造能力,审美主体之间依靠共通的感性经验和美的共通规律结成纽带,建构出“审美共同体”,而并非世俗世界的地缘、亲缘、血缘,或者共同利益、制度的捆绑。
异质性因素因为“横向熔铸”而融合共生,使得丝路文艺呈现出通俗化的审美特征。首先,大量自由民众获得了感性的解放和平等的文化权利而进入了丝路审美场域,各阶层的审美主体汇聚在这一公共空间,进行多元的文化交往和审美交流,交往和交流的频繁让丝路文艺的审美特征趋于世俗化与大众化,语言表达更具通俗化与口语化,来满足不同审美主体的需要。其次,文艺的表现对象也逐渐丰富而多元,文艺不再单一呈现高雅的人和事,各种平凡,甚至底层的人成为了文艺的表现对象,展现出生命的自由;生活中凡俗、鲜活的事物也可以成为作品的主题,展现出世界的丰富多彩。最后,在平等自由地共享感性事物的空间中,残损、不完整的事物也可以成为丝路文艺的艺术感知对象,文艺不再片面追求完整、严密和规范,各类不完整的表现对象错乱又和谐地充斥在丝路文艺之中,让丝路审美文化蕴含无限的可能性。
(二)歧感共同体的“纵向熔铸”
“歧感共同体”的关键概念称为“增补”。朗西埃并不希冀不断涌入的异质性因素去摧毁现有的感性分配秩序,造成伦理秩序的混乱,而是一方面希望通过“增补”的形式对现有的体制和秩序进行补足,另一方面对“歧感共同体”的成员进行补充。“增补”打破了共同体内部原有的空间秩序和时间秩序,使得文艺领域中高低贵贱的等级制度不复存在,教化的枷锁也从此被打破,美学之维的感知力和理解力也因为再分配而实现了审美能力的平等,让审美共同体不断更新重组,建构出自由、民主、平等的艺术领域,共同体的所有成员,甚至是新涌入的成员也共同拥有平等的文化、审美、艺术权利,文艺的纯粹性得以凸显。
丝路审美文化同样通过“增补”的方式,让丝路审美共同体在历时维度上获得了超越性的感性经验,实现了“纵向熔铸”。随着时间的延续,越来越多的审美主体参与并加入到共同体,成为了其中的成员,成员们在开放的审美领域内参悟着先辈们的“感性经验”,并将自己独有的审美感知加入“歧感共同体”感性秩序的重构中,使得丝路审美文化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持存并不断自我更新,成员们也在更新迭代的过程中找到“求同存异”的平衡点,并刷新着自我的感性认识结构。
丝路审美场域对多元文化的尊重和包容让“歧感共同体”在时间维度上不断更新与重构,异质性元素的多维度融合让丝路文化获得了极强的生命力,在历史积淀下形成了集体的文化记忆。人类记忆是个体大脑对信息进行编码、储存和提取的认知过程,而文化记忆则是“民族和集体通过一代代传承形成的共同经验和文化认同”[6]。通过各类文化媒介的传播和保存,丝路文化共同体实现了跨时空的历时传播,其中“和谐共生、互通有无、美美与共”的文化基因起到了稳定文化记忆的作用,而“增补”的异质元素推动着文化共同体进行再生产和再传播,一方面稳固着丝路审美场域的社会建构性,另一方面也让丝路审美文化不断自我丰富和创新发展。
其中,流通中的“物”是审美文化记忆共享的基本载体,从物质本身到文化现象的生成,可以看到“审美共同体”的交互性和融合性,也可以感受到歧感共同体的“纵向熔铸”而形成的文化积淀。不论是欣赏敦煌壁画的历史演变,还是品读“苜蓿”“苹果”等植物中逐渐附加的文化象征,梳理《阿拉丁神灯》故事的内容变更,都可以感知到丝路歧感共同体的兼收并蓄、和合共生,丝路审美共同体已经在不同国家、民族文化和相应地方人文感知体系的相互作用下形成了丰富多彩、气象万千的宏大文化世界。
(三)活态空间与审美异托邦的建构
“乌托邦”和“反乌托邦”是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的对立理论话语,激活了共同体批判的话语矩阵,在此基础上,“美学异托邦”作为新的审美共同体话语被呈现出来。朗西埃提出建立“美学异托邦”,“通过感性经验的重新分配来实现艺术创作、欣赏和感知的全面平等,打破审美的等级秩序,将原本被伦理体制束缚的可感性全面解放出来”[7]。通过“歧感共同体”的建构,共同体成员可以在差异中寻求审美的民主,在共享时空中“可感性的重新分配”取消了审美主体之间的等级制度,也取消了主体和再现形式的等级制度[8]。
“审美异托邦”以“差异—共在”的形态表征不断地介入到文学、美学、艺术乃至整个文化领域,而丝路审美场域在横向和纵向维度进行着平等互鉴的文化交流,积淀着丰富多元的审美经验,在跨时空维度以“歧感共同体”和“文化共同体”建构出文艺领域的“审美异托邦”。丝路审美异托邦具有“活态空间性”特征,大量民间艺术家和底层民众在生产活动和文化交往中进行富有表现力的审美实践,获得了鲜活的审美经验,创造出共同体归属感。丝路审美异托邦解构了文艺领域的精英特权,创造出原生性的、活跃化的多元文化,在时间的积淀过程中,丝路审美共同体不曾因为地理、政治、经济的阻隔而中断文化交往活动,反而因为成员及异质性元素的“增补”而使审美文化不断更新与活化,文化主体在活态空间中自由嬉戏与交往,打造出“与物为春”“民胞物与”的审美境地,闪烁着“审美调解”和“审美救赎”的光芒。
三、展望:西部丝路文艺
书写及审美共同体的建构
丝绸之路作为历史悠久、积淀着多元审美经验的文化路线,有着深厚的集体文化记忆,召唤着新时期的审美主体重返感性现场,对丝路审美文化进行“活态保护”,进行当代西部丝路文艺书写及审美共同体的建构。
一方面,西部文艺工作者致力于挖掘丝路审美元素和文化符号,对丝路审美文化进行“活态保护”和再生产,审美受众在审美消费后感受到了文化元素上蕴含的丝路文化记忆和审美经验,获得了“审美共通感”,深化了文化认同和审美认同;另一方面,丝路审美场域召唤着各类审美主体进入到丝路感性现场,进行更具参与性和情境性的审美介入,让身体的“通感”或“交感”在丝路审美场域中同时发生[9],鲜活的身体感觉也会在审美实践中被唤醒,产生文化共鸣,自觉参与到丝路审美文化的再创造和再生产中,成为丝路审美文化共同体的成员,一同参与到历史文化记忆的建构和丝路文化意义的再生成中。
四、结语
丝绸之路,是连接亚洲、非洲和欧洲的古代商业贸易路线,也是东西方文化交汇的桥梁。平等互鉴的文化交流让丝路审美空间衍生出丰富多元的审美经验和活态文化,形成了共生互动的“交往共同体”和“审美共同体”。活态传承丝路审美文化,激发丝路文化内生力,进行“丝路审美文化共同体”的新时代建设,是当代西部文艺的前进方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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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影村.“第三条道路”——朗西埃眼中的当代艺术[J].文艺争鸣,2019(4):11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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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大桥,冯乐群.重返感性现场:做有“感觉”的审美人类学[J].文艺争鸣,2023(8):100-107.
作者简介:周丹,硕士,新疆科技学院文化与传媒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文艺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