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词语修辞是儿童诗审美创造的重要方式,在儿童诗的修辞活动中,不同类别的词语成分,蕴涵着丰富的审美信息和审美情趣。本文以《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收录的儿童诗作品为主要对象,考察其中的词语修辞及其审美功能,结果表明:叠音词语、颜色词、量词等词语主要的修辞审美功能,是呈现儿童诗歌语言的音乐性、色彩性、形象性,建构儿童诗歌的音乐美、绘画美、具象美。
关键词:儿童诗;词语修辞;审美功能;修辞接受
基金项目:本文系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科普项目“云南十八怪系列绘本创编与科普资源库开发建设”(SKPJ202141)阶段性研究成果。
儿童诗是儿童较早接触到的审美教育材料,其主要的艺术特质便是注重语言修辞与审美建构。在儿童诗中,修辞表达主体——儿童诗作者立足于儿童的认知能力和审美特点,通过开展一系列创意造言的修辞活动来“表现美和贴切”[1]。在这些修辞活动中,词语的选择和使用显示出了其独特的修辞韵致与审美追求,不仅蕴涵着丰富的审美信息和审美情趣,而且还契合了儿童的审美特点和审美能力,能够带给儿童多重的审美体验与审美享受。
由儿童文学家谭旭东、钱万成等主编的《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一书,收录了多首现当代经典的儿童诗作品[2]。这些儿童诗体裁多样,内容丰富,兼具诗性与儿童立场,涉及金波、王宜振、王立春、安武林、金本、雨兰、张晓楠、蒲华清、滕毓旭等多位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优秀、经典的儿童诗,在词语修辞方面往往更具代表性,也更接近儿童诗的艺术本质。基于此,本文从修辞学的视角切入,以《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收录的儿童诗为主要对象,探讨这些儿童诗中的词语修辞现象,以及其中蕴涵的诸种审美意蕴。
一、音乐编织:儿童诗中的叠音词语
音乐性是儿童诗鲜明的审美特征之一。这种音乐之美的建构和叠音词语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叠音词语最主要的修辞功能便是使“语言流畅顺口,节奏分明,声律和谐,富有音乐美”[3]。存在于叠音词语中的审美信息和儿童对音乐天然的敏感性相互契合,通过听感的方式诉诸于儿童的内心世界和情感思绪,带给儿童音乐般的享受和体验。
(一)叠音词语的类型
叠音词语指的是通过重复、叠用某一语言形式所形成的词和短语。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叠音词语的类型主要为AA式、ABB式、AAB式、AABB式、ABAB式、ABCC式、AABC式,以及不规则重叠式等八个类别。这些不同类型的叠音词语构成方式各异,涉及构词重叠与构形重叠,例如AA式的“辫辫、甜甜、悄悄、亲亲”、ABB式的“毛茸茸、哗啦啦、闹哄哄、凉爽爽”、AAB式的“毛毛虫、小小孩、灰灰菜、翩翩舞”、AABB式的“慌慌张张、弯弯曲曲、大大小小、悠悠忽忽”、ABAB式的“香甜香甜、嘀嗒嘀嗒、商量商量、很远很远”、AABC式的“津津有味、瑟瑟发抖”、ABCC式的“情意绵绵、小心翼翼”、不规则式的“小小小小、轻轻轻轻、咯咯咯、不不不”等。
(二)叠音词语的修辞功能:“声韵律”的构筑
叠音词语之所以能够呈现出儿童诗的音乐美感,主要是由于其语音结构中声、韵、调的相互配合构筑了儿童诗歌语言和谐的“声韵律”。声韵律是汉语主旋律中的基本节奏形式,指的是音色为主,以声母和韵母或音节的异同对立形成的节奏形式。在儿童b0db537ff6a5cfcf7c7611c61501b67d诗中,只要“遵循汉语特有的声、韵组合及声调组合规律,即突出汉语节奏主旋律,便可充分显示出汉语的音乐性”[4]。
具体来说,儿童诗中呈现音乐性的“声韵律”,主要存在于由音节周期性组合形成的叠音词语的音步节奏层中。这些音节的周期性组合,包括了儿童诗中出现的AA式、AABB式、ABAB式、ABB式、AAB式、ABCC式、AABC式,以及不规则重叠式等八类叠音词语的音节重叠形式,由这八种叠音词语的音步节奏构成。音节组成的语音单位是音步,汉语的音步通常由两个音节构成,双音节音步是汉语的标准音步,三音节音步是“超音步”(super foot),四字格则由两个双音节音步组成。在儿童诗中,AA式叠音词语具有一个音步,即一个音节重叠之后形成的双音节音步;AABB式、ABAB式、ABCC式、AABC式叠音词语具有两个音步,即双音节重叠之后形成的四音节双音步;ABB式、AAB式叠音词语则是由一个双音节重叠之后形成的三音节超音步;至于不规则式叠音词语,可以看作儿童诗作者在特定修辞需要下,突破语义、句法、语用限制创造出来的表现纯韵律的“自然音步”。这些叠音词语在音步节奏层的声韵律构造如下(以AA式、AABB式、ABB式、不规则重叠式为例):
AA式叠音词语的声韵律音步节奏:
[同声母+同韵母]+[同声母+同韵母]
AABB式叠音词语的声韵律音步节奏:
[[同声母+同韵母]+[同声母+同韵母]]+[[异声母+异韵母]+[异声母+异韵母]]
ABB式叠音词语的声韵律音步节奏:
[异声母+异韵母]+[[同声母+同韵母]+[同声母+同韵母]]
不规则式叠音词语的声韵律音步节奏:
[同声母+同韵母]+[同声母+同韵母]+[同声母+同韵母]+[同声母+同韵母]+……
可见,在儿童诗中,叠音词语具有较强规律性,不仅具备了音节排列的对称性,还具有声、韵、调搭配的对称性与和谐性。在实际的语流中,这些和谐的声韵律节奏还伴随着一定的音顿律节奏,形成了节奏的套叠形式,共同构筑起了词语音步中丰富的复合节奏乐音段,突显出了儿童诗歌语言的音乐美感。这些叠音词语在协调儿童诗音韵的同时,增强了诗歌语篇的律动和节奏,使得语言富有较强的感染力,可以使儿童清晰地感知诗歌语言的节奏。例如:
(1)云朵压低树梢/嗖嗖嗖地放着雨箭/狂风逼在墙脚/呼呼呼地扬着沙尘/ 蜻蜓急急飞近地面/叮叮咚咚地敲着一朵朵花苞(段永祥《精灵》)
(2)红蜻蜓,大眼睛,/轻轻飞,轻轻停。/轻轻水上飞,/轻轻叶上停。/轻轻花丛飞,/轻轻石上停。/轻轻空中飞,/轻轻风中停。(李秀英《蜻蜓轻轻》)
例(1)中出现了5例叠音词,其中,“嗖嗖嗖”“呼呼呼”为不规则重叠的AAA式,“叮叮咚咚”则为AABB式,皆为具有特殊声响色彩的拟声词,而“急急”“朵朵”则是AA式。例(2)中出现了1例共计8次叠音词语,皆为AA式的“轻轻”。这些出现在线性语流中的叠音词语,在相同声母、韵母协同发音的配合下,营造出了优美、动听的节奏感,编织出了和谐的韵律,使得儿童诗歌的语言呈现出悦耳的音乐性律动。儿童通过这些叠音词语,不但能够获得听觉上的音乐审美享受,还能够经由音节的重叠与复现,增强记忆,加深对儿童诗歌内容的理解与记忆。
(三)叠音词语的修辞理据:儿童“本能的缪斯”
儿童“本能的缪斯”这一观点,由挪威著名的音乐人类学家让——罗尔·布约克沃尔德提出。他认为,“本能的缪斯”是儿童“与生俱来的一种以韵律、节奏和运动为表征的生存性力量和创造性力量”[5]。缪斯是古希腊神话中主司艺术的文艺女神,布约克沃尔德借此隐喻,目的在于强调对音乐的感知是儿童天生就具有的一种艺术本能,是天然烙印在儿童血液里的一种艺术基因。
的确,儿童对节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偏好。汉语儿童语音习得的研究表明,儿童在两岁左右便开始习得与掌握汉语中的各种声调音位、元音音位、辅音音位,到四岁至六岁期间就能较为熟练地掌握汉语中的全部音位,达到发音基本完全正确的程度。这一期间,在自身拥有的对节奏、韵律具有显著感受性的本能的驱动与加持之下,儿童逐渐对由声调、元音、辅音等不同音位音素构成的叠音词语表现出一种天然的、无法言状的偏爱与喜好。在日常的言语交际与人际交往活动中,也倾向于使用这些叠音词语传递信息,表情达意。同时,由于儿童对语音感知的日渐精确化与细致化,儿童对这些构筑“声韵律”,具有强烈节奏性特征的叠音词语也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儿童能够感知到儿童诗中的这些叠音词语是营造语言音乐性的一种方式与手段,意识到这些叠音词语和印刻在自己基因中的“本能的缪斯”是相互应和的。
二、色彩描绘:儿童诗中的颜色词
儿童诗讲究绘画性和色彩感。从词语修辞的角度来看,表征色彩的语言手段就是颜色词。儿童思维的主要特点是主观性和形象性,他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从事物的形状、色彩等具体形象开始的。因此,在儿童诗中,颜色词的使用,有助于突出事物的个性和特质,描绘出事物鲜明的形象色彩,营构儿童诗歌的绘画美,从而吸引儿童的审美关注。
(一)颜色词的种类
客观世界中的颜色作用于人体的视觉器官,形成相应的颜色感知经验和颜色概念,这些感知经验和概念固定在自然语言中,就成为了表达色彩范畴的颜色词。依据叶军的观点[6],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颜色词主要包括具体颜色词和抽象颜色词两个大类,前者如“黑(色)、白(色)、红(色)、绿(色)、黄(色)、蓝(色)、紫(色)、灰(色)、淡紫、墨绿、雪白、金黄、翠绿、鹅黄”,后者如“白花花、红彤彤、绿莹莹、黄灿灿、乌压压、羞红、绿油油、粉嫩嫩、红扑扑、新绿”等。
(二)颜色词的修辞差异
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具体颜色词和抽象颜色词存在着一定的使用差异:第一,儿童诗作者更倾向于使用具体颜色词来描绘事物、人物、环境的颜色,前者的使用比例为90.79%,后者的使用比例仅为9.21%;第二,在不同色调颜色词的使用上,无论是具体颜色词还是抽象颜色词,儿童诗作者都倾向于使用黑、白、红、绿、蓝、黄等几种色调的颜色词,紫、灰等两种色调的颜色词使用得较少,这八种色调的颜色词的使用比例分别为7.95%、23.85%、17.15%、21.76%、17.57%、9.21%、1.67%、0.84%。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使用规律和使用特点,主要和儿童对颜色范畴的认知经验有关,此外,还受到汉语中具体颜色和抽象颜色词数量差异的影响。
首先,儿童认知发展总是遵循着从简单到复杂,从具体到抽象的规律。儿童对颜色词的认识,是在掌握具体颜色词的基础上才逐渐掌握抽象颜色词,对抽象颜色词词义的理解也才会越来越准确。其次,儿童时期的注意主要以无意注意为主,鲜艳、明亮的颜色容易引起儿童的无意注意,红、绿、黄等色调的颜色往往较为鲜艳和明亮,视认性较高,容易引起儿童的无意注意,因而掌握得最早。相比较而言,紫、灰等色调的颜色明度较低,不够鲜艳,视认性较差,不易引起儿童的无意注意。对此,李广元曾说到,孩子们创作的那种鲜艳的绘画表现他们自发的强烈色彩感觉[7]。换句话说,儿童更加喜爱鲜艳的颜色。最后,从构词的能力与能产性的角度来看,表达黑、白、红、绿、黄、蓝等六种色调的基本颜色词的构词能力,要强于表达紫、灰等两种色调的基本颜色词。抽象颜色词基本都是在具体颜色词的基础上构造形成的,其数量远远小于具体颜色词。
(三)颜色词的修辞效用
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颜色词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动物外形的刻画,以及自然环境的渲染,都起着重要的修辞作用。只要适应了儿童诗中特定的修辞语境,这些颜色词皆能够通过绘画式的语言,赋予人物、环境、动物、植物等强烈的色彩美感,向儿童传递富有生命活力的梦幻色彩信息,给予儿童丰富的视觉审美享受和生命情感体验。
在儿童诗中,动物、植物、人物、自然现象……都有其存在的固有颜色。这些颜色词在赋色时,既可以通过消极修辞的方式,赋予对象本真的原有之色,如“绿色的小花苞、鹅黄的嘴巴、粉色水晶鞋、深蓝色糖水”等,也可以通过积极修辞的方式,赋予对象破格、超常的颜色外衣,如“绿色课程表、绿色的小曲、灰的冬天、金黄的诺言、鹅黄色的希冀”等。破格的赋色修辞方式使得颜色词及其描绘对象之间的语义规定发生了新的变异,以变熟悉为陌生的方式改变颜色词与其描绘对象的搭配规则,并以此来拓展审美距离和审美空间,重新建构起了一种具有丰富审美信息的逻辑关系和语义秩序,继而激活儿童陌生化的审美感觉,给予儿童新奇的审美体验。例如:
(3)她想用/春的鹅黄/夏的翠绿/秋的火红/冬的洁白/编一个富有诗意的行李箱(陈艳《小鼹鼠的计划》)
(4)银色的你/用银色的嘴唇/亲吻了我银色的脸/轻声呢喃/银色的晚安(老肥先生《银色的晚安》)
例(3)中的“鹅黄”“翠绿”“火红”“洁白”均为具体颜色词,这4例颜色词通过“物着原色”的赋色方式,还原了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等季节固有的本真颜色。例(4)中的“银色”同样为具体颜色词,但在描绘嘴唇、脸等人体器官,以及修饰抽象名词“晚安”时,则属于“物着我色”的积极修辞方式。一般来说,人体的面部器官和所说的话语不可能是“银色”的。此处,破格的修辞策略却赋予这些事物、概念以具体的颜色外衣。可见,这些颜色词将事物的色相、色度、色调通过语言符号表现、勾勒出来,描摹出客观事物的外在特征和形象,带给儿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受。
三、数量具象:儿童诗中的量词
量词反映的是客观世界中的数量关系,和数词搭配之后对事物或动作进行规定性地计量,使得原本混沌、模糊的量变得清晰化和明确化。在儿童诗中,量词主要的修辞功能是把抽象化、概念化的事物变得形象化、具体化,从而呈现儿童诗歌语言的形象美。
(一)量词的类别
汉语属于具有量词范畴的语言,拥有数量众多,种类多样的量词。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量词主要包括名量词、动量词、时量词等三个主要的类别。其中,名量词又可以细分为个体量词、集合量词、类别量词、度量量词等四个小类,分别如“朵、座、只、条、片、枚”“排、点、份、群、对、串”“种”“里、吨”等。
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个体量词的出现频率要高于集合量词、类别量词与度量量词,四者的使用比例分别为69.32%、15.78%、0.51%、0.25%,这主要是为了适应儿童的修辞接受。儿童心理学的相关研究表明,儿童的思维运作方式主要以具象思维为主,当儿童面对当前某一事物时,所能联想到的是与之相关的其他具体的事物。此外,由于儿童对数量概念的掌握和分类能力不强,儿童使用较多的是个体名量词。总之,这些负载着形象性、具体性的量词,增强了儿童诗歌语言的可感知性,强化了儿童诗歌语言的生动度。
(二)量词的常规修辞
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量词的常规修辞,其实就是在使用中要遵循汉语量词既定的搭配规则和约定俗成的使用习惯。儿童诗作者在选择量词,计量儿童文学语篇中的事物量、动作量、时间量时,需要考虑不同类别量词出现的典型句法环境,以符合相应的语法规则和句法规范。具体来说,名量词适应的典型句法环境为“数词+名量词+NP”,动量词适应的典型句法环境为“VP+数词+动量词”,时量词在句法上则具有较强的独立性,典型的句法环境为“数词+时量词”。
在儿童诗中,量词常规修辞所采用的,多为“白描”的修辞策略,即将事物、动作、时量的数量如实地计量出来。换句话说,内容上从客观出发,符合计量规律与常识,贴切儿童文学具体的修辞语境。例如:
(5)一捧泡泡/举到头顶,朵朵彩云飘呀飘/两颗泪水/坠落尘埃,汨汨清泉冒呀冒(姜慧卿《山孩子》)
(6)哇哇赞叹/一声高过一声/风开心极了/咕噜咕噜滚下来/一头跌进了山的怀抱(秋婷《滑板》)
例(5)中的“捧”为借用于动词的集合名量词,“朵”“颗”为专用的个体名量词,分别用于计量泡泡、彩云和泪水,将无形的液体和云彩具体化、可视化。例(6)中出现了两例量词,其中,“声”为个体名量词,“头”为借用于名词的借用动量词,这两例量词在计量赞叹声,以及“跌”这一动作的数量时,为常规的修辞方式。这些量词通过白描的方式,将“风”这一拟人化的孩童形象及其玩耍时的场景具象地刻画了出来,使得诗歌语言生动,极易引起儿童的再造性想象。
(三)量词的超常修辞
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儿童诗作者运用名量词、动量词、时量词对事物、动作、时间的数量进行计量时,为了取得具有丰富审美意蕴的修辞效果,往往会在主观情感逻辑的驱使下,有意地打破汉语量词长期相延习用的组合规则与约定俗成的使用习惯,违背量词与其计量对象之间固定的语法规则和语义逻辑关系,从而形成量词的超常修辞现象。
在儿童诗中,量词的超常修辞现象丰富多样。具体来说,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量词的比喻用法、量词的夸张用法、量词的移就用法。
1.量词的比喻用法
量词的比喻用法,指的是在“数词+量词+NP”这一句法结构中,量词充当喻体,而其计量的NP则为本体,两者形成目标域与源域相互映射的关系,即充当本体的NP在形象和某一特点上像充当喻体的量词。例如,在“一镜圆月”与“一叶扁舟”中,量词“镜”和“叶”是喻体,其计量的“圆月”和“扁舟”是本体,本体和喻体形成的比喻意为“圆月像一面镜子”“扁舟像一片叶子”。具有这种比喻用法的量词又叫做“喻体化量词”,其修辞功能是增强叙写内容的形象性与生动性,创作出极具韵致的比喻意象。儿童诗中常见的“喻体化量词”有“带、扇、轮、点、尊、朵”等。
2.量词的夸张用法
量词的夸张用法,指的是量词对其所计量对象的内容或某种特征,进行主观的夸大或夸小。在儿童诗中,可用于夸张用法的量词既可以是名量词,也可以是动量词,有时还可以是时量词,如“十里蛙声”“飞了一分一秒一”“一头苍蝇”等。当然,儿童对量词夸张用法的认定和识解,往往需要依靠具体的修辞情境,并通过修辞认知的方式进行认知加工与审美再创造。
3.量词的移就用法
量词的移就用法便是突破量词与其计量对象之间的搭配习惯和组合规则,将计量此类事物、动作、时间的量词迁移使用,用以计量彼类的事物、动作或时间的积极修辞方式,如“一把鸟声”“一粒嘀嗒”“一粒粒快乐”“一瓶雨过天晴的好消息”等。在儿童诗中,量词的移就用法,以一种异于常规量词线性组合的搭配方式,去营造超脱寻常句法规则、寻常语义联系、寻常语用习惯,乃至寻常事理逻辑,从而使儿童诗的语言表达呈现出动人的艺术魅力。
总地来说,对于儿童诗中的量词而言,变异、破格的常超修辞运用引起了语义的陌生化与变形化,赋予了量词及其计量对象新的语义联系和审美关系,生发出了新颖的审美刺激,由此产生出生动、形象的修辞画面。例如:
(7)借一阵微风/吹散曾经的烦恼/借一轮圆月/收藏孩子们甜美的梦境(梁玉《夜晚的秘密》)
(8)伸出舌尖尝着花香/闭上眼睛遐想/获取串串惊喜与芬芳(顾红干《蹑手蹑脚的花仙子》)
例(7)中的“阵”在计量微风时,为量词的常规修辞,而“轮”在计量圆月时,则为量词的比喻用法。“轮”原指轮子,为圆形的物体,此处用“轮”比喻“圆月”,意为月亮如轮子一般的圆,旨在突显、描绘月亮的外在形体。例(8)中集合名量词“串”在计量惊喜和芬芳时,则是典型的移就用法。一般来说,芬芳属于气体,无形无状,只有通过人体的嗅觉系统才能够得以感知,而惊喜则属于抽象的概念。集合名量词“串”欲在突显计量对象的数量和程度,此处,惊喜、芬芳皆被“串”移用计量,不但使得无形的惊喜和芬芳可视化、具象化,而且还表现出了惊喜和芬芳的数量之多,在某种程度上进行了夸大和强化。
骆小所指出,变异的艺术语言蕴含着丰富的审美信息和语义信息,能够最大限度地释放它的审美潜能,满足欣赏者的审美需求[8]。在《中国经典儿童诗300首》中,量词的超常修辞,将语义信息与审美信息凝结在意象中,以一种特殊的修辞方式来昭示审美内容。这些超常修辞现象,恰好契合了儿童“任意结合”的思维方式,满足了儿童认识事物的主观意愿与儿童的审美需求。儿童可以根据自我的审美情趣和审美倾向,对量词及其计量对象之间进行审美再创造,感知其中蕴含的语义信息和审美信息。
四、结语
儿童诗的本质在于审美,其目的是通过作品中蕴涵的审美意蕴、审美情趣、审美价值,去观照儿童的精神世界,唤起儿童的审美情感与审美想象。在儿童诗中,作为基本的修辞材料,叠音词语、颜色词、量词主要的修辞审美功能便是呈现儿童诗的音乐性、色彩性、形象性,建构儿童诗歌语言的音乐美、绘画美、具象美。这些审美创造适应了儿童的认知能力和审美特点,通过修辞解构,儿童可以体会到诗歌词语修辞中渗透出来的多重审美信息,获得情感上的审美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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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文贤,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汉语言文字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修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