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军”中最先抵达龙源里的尖刀连
2024-11-25 00:00叶青松
党史博览 2024年11期
龙源里，在朝鲜是一个不起眼的地名，却在彭德怀签发的“万岁军”嘉奖令电文中熠熠生辉。它是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中扼守美军南逃北援的关键“闸门”。志愿军第38军113师337团3连作为尖刀连，最先抵达龙源里，先敌占领有利地形，关死了“闸门”，打残了美军第2师，把美军直接送进了“地狱山谷”。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战旗方阵中，荣誉军旗“屡战屡胜”的背后隐藏着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因错过“良好”战机，第38军受到彭德怀严厉批评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全面爆发。当时刚刚上任才10天的南朝鲜军第1师师长白善烨，后来在回忆录中说：“战争爆发时，我和妻子及两岁的女儿生活在汉城的新堂洞。在接到金德俊少校的电话后，我匆忙从家里冲出去，直奔位于龙山三角地的陆军司令部。”
南朝鲜军很快就被朝鲜人民军打到了洛东江边。白善烨回忆说：“到了这里（指洛东江），我们已经是无路可退了。近一个月时间不停地后撤，是我在战争中最痛苦的记忆，也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那段时间里，我不知道明天的目的地会是哪里，就这么带着精疲力竭的弟兄们行军后撤。全身的神经时刻都处在紧张状态。仗打到这个份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
9月中旬，美军在仁川登陆，改变了朝鲜半岛的军事力量。直接指挥仁川登陆的“联合国军”司令麦克阿瑟，把战火烧向了鸭绿江畔。白善烨回忆说：“当初在‘联合国军’突破三八线后，因担心中国（人民）志愿军介入，麦克阿瑟将军特别划定了定州—宁远—咸兴一线为北进终点，被称为‘麦克阿瑟线’。但为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这条线已北移到宣川—古仁洞—丰山—城津一带，这实际上把原来的限制取消了。”
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不但不听中国政府“不能跨过三八线”的多次警告，还把战火烧到了中朝边境鸭绿江畔，而且派遣美军第七舰队侵入台湾海峡，公然干涉中国内政，阻挠中国的统一大业。中国政府遂决定东北边防军改称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10月19日晚，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8军根据命令从辑安（今集安市）渡江进入朝鲜。
按照入朝前的部署命令，第38军集结江界地区机动。然而，战场情况瞬息万变，第38军入朝后，三次调整部署：10月21日21时，邓华接到毛泽东电报后，改变原定部署，要求“38军全部进到熙川地区”，目的是歼灭南朝鲜军第6师、第7师和第8师；24日，根据西线美军第8集团军渡过清川江的情况，彭德怀和邓华研究战场情况，经毛泽东同意，决定首先聚歼在熙川地区的南朝鲜军第6师，命令“38军主力迅速进至前川及以南地区，准备由熙川东南出击，包围歼灭敌人，另以一部伸至熙川通往德川道路之杏川洞，准备截击逃敌和打敌增援”；25日凌晨，情况又变了，“以第38军并配属第125师，迅速集结于熙川以北明文洞、仓洞地域，准备歼灭南朝鲜军第8师于熙川及其以北地区”。
10月25日，抗美援朝战争第一次战役正式打响。白善烨回忆说：“10月中旬，中国（人民）志愿军已越过鸭绿江，并在狄逾岭一带埋伏下来，而我军对此毫无察觉。”这一天，“联合国军”下达的作战命令显示：美军第1军24团从博川出发，经龟城向义州方向进攻；英军第27旅经定州、宣川向新义州进攻。
为了抢头功，南朝鲜军第7师师长申尚澈接到李承晚命令，抢在美军第24团和英军第27旅前到达鸭绿江边；南朝鲜军第1师师长白善烨接到李承晚命令，率部从云山向西北方向前进，经鸭绿江边的昌城和朔州，占领永丰大坝。处在美军第1军右翼的南朝鲜军第6师师长金钟五率部，抢先占领了古场和妙香山北侧的熙川，距离鸭绿江不到20公里。南朝鲜军第8师师长李成佳则率部在攻陷德川和球场后，正在向江界挺进。
韩国人编写的《韩国战争史》，是这样在概述中记录这段历史的：“历史性的仁川登陆作战成功后，国军（南朝鲜军）和联军（‘联合国军’）发起总反攻，一举突破三八线，以破竹之势北进，10月10日攻陷元山，10月19日进入平壤，10月26日占领楚山，11月30日占领惠山，前出到韩满（朝鲜）国境，胜利的气势达到了顶点。就在这梦寐以求的国土统一即将成就的时候，祸从天降，遭到了中共军（中国人民志愿军）大兵团的进攻，战局发生逆转，我军（南朝鲜军）不得不冒着朔风寒雪，饮恨全面撤退。”
确实，一场灭顶之灾正在向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袭来。但是在10月27日20时30分，志愿军总部决定第38军在28日对熙川的南朝鲜军发起进攻时，38军得到情报，熙川地区有美军黑人部队和南朝鲜军一个团，与志愿军通报情况不一致，因此向志愿军总部建议推迟攻击熙川的时间，待第112师、113师部队全部进至指定位置，再发起进攻。彭德怀接到报告后，在28日8时电示第38军：“现在熙川可能有一个团或没有敌人。据云，美军两个黑人连队，根本无此消息”，令第38军“迅速占领熙川后，大胆迅速向球场、天水洞、石仓洞攻击前进，战机良好，不可错过”。
然而，第38军还是迟迟没有行动。直到29日黄昏，第38军第112师、第113师才向熙川发起进攻。此时，驻熙川的南朝鲜军开始弃城南逃。第112师和第113师沿满浦至平壤的公路尾追南逃的南朝鲜军。11月1日，第38军歼灭球场的南朝鲜军后，迅速向院里、军隅里方向突击。
11月2日22时，毛泽东致电彭德怀、邓华指出：“全局关键在于我38军全军以猛速动作攻占军隅里、价川、安州、新安州一带，隔断南北敌人联系，并坚决歼灭北进的美军第2师，此是第一紧要事，其余都是第二位。”接到这封电报的第二天，38军副军长江拥辉赶到第113师，与师领导一起研究决定，第338团轻装前进，从球场东面绕行到军隅里，穿插迂回到价川以南地区。
也就是毛泽东发出电报的前几个小时，美军骑兵第1师师长霍巴特·盖伊在11月2日傍晚，作出了一个令他一生痛苦的决定：放弃营救骑兵第8团3营，让他们自行突围。白善烨回忆说：“因为营救3营的行动如果长时间拖下去的话，会危及整个战线的安全。美骑8团3营受到了致命打击，全营800名官兵有600余人战死或失踪。”
抛弃被围困的部队，在美军作战史上是不多见的。这还是志愿军第38军没有按时插到预定位置所发生的“战例”。由此可见，对于美军而言，战况危急到了何等地步。盖伊在回忆录中写道：“军人的一生难免有很多痛苦回忆，但那个决定是我一生中最心碎的。”
事后，白善烨回忆说：“（南朝鲜军）第6师是个善战之师。无论是在战争爆发时防守春川正面阵地，还是在向洛东江后撤时参加阴城地区战斗，第6师都立下过赫赫战功。这次进军鸭绿江，他们也冲在最前面。第6师7团在团长林富泽上校率领下攻占古场后，眼看着就要到鸭绿江边了，而第2团在团长咸炳善上校率领下也已打到温井。不幸的是，这两个团都已被中国人分割包围了。两个团一路赛跑，谁都想第一个冲到鸭绿江边，结果是两支部队之间出现了一个90公里长的大缺口，并与后方部队相距近50公里，于是被中国（人民）志愿军切断了退路。”
11月5日，抗美援朝战争第一次战役结束。志愿军共歼灭“联合国军”2个团又5个营，击溃3个团又12个营，歼敌1.5万余人，其中包括美军3518人。《韩国战争史》对于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的“形容”，非常搞笑，称：“中共军用吹喇叭、敲锣等奇怪的战法和人海战术，造成我军士兵巨大的恐惧感。”白善烨对于“军号声”“敲锣声”记忆也和《韩国战争史》一样，心有余悸。他在回忆录中说：“军号声、震耳欲聋的铜锣声以及他们进攻时的吼叫声，就像是从夜空中传来的魔鬼嚎叫一般，令人惶恐。”
在第一次战役中，第38军歼灭“联合国军”4600多人，俘虏1300多人，其中美军军官5人。从数量上看，尽管第38军战绩不小，但因没有按时打下熙川和迟延向军隅里穿插，“放走”了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受到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的严厉批评。
在第38军党委扩大会议上，军长梁兴初向团以上干部传达了自己被彭怀德严厉批评的情形后，说：“我对不起大家！”副军长江拥辉站了起来，说：“我都在第一线，责任应由我来负，这次战役没打好，下次战役一定打出个名堂来，为38军争光！”
江拥辉主动承担责任和激励大家的话，鼓起了第38军团以上干部打好第二次战役的决心。
江潮按“军的意图”果断分兵龙源里
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是1950年11月7日打响的。彭德怀决定第二战役再来一次“埋伏”。
都说“鳌鱼脱得金钩去，摆尾摇头永不回”，但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显然对志愿军入朝作战情况仍不十分明朗，开始进行了试探性反击。
11月9日，志愿军总部命令部队后撤。第38军112师335团在飞虎山已经历了五天五夜的激战，共击溃“联合国军”百人以上的攻击57次，牢牢地守住了阵地。现在，也要开始撤离，指战员们对后撤十分想不通，仗打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后撤？有人直接问在前线指挥的江拥辉：“怎么老向后撤？”
第二次战役的行动是非常秘密的。江拥辉自然不能向下面讲得过多过细，更不能透露全局意图，只好回答道：“胜利需要我们这样做。军长、政委命令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我们只要服从指挥，一定胜利。我相信无疑，你们也要相信无疑。”江拥辉要求部队边撤边阻击，故意示弱，骄纵敌军，诱敌深入。“联合国军”像被牵住“牛鼻子”一样，被诱到了既定战场。
白善烨回忆说：“进攻开始的时间定在11月24日上午10点。开战前一天，即11月23日是感恩节。在前线的‘联合国军’各部队都为士兵们准备了烤火鸡，整个阵地上弥漫着感恩节的欢乐气氛，感觉大家好像已经忘掉了一个月前那场惨败带来的伤痛；而感恩节的晚餐也让‘联合国军’的士兵们陷入更深的乡愁。与当初仁川登陆的秘密进行不同，麦克阿瑟的‘联合国军’司令部这次事先发布了进攻声明，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11月24日上午10点，‘联合国军’的3个军和国军的2个军在东西战线上同时发起进攻。国军第1师以博川为起点，跨过大宁江向泰川发起进攻。在这一过程中，对方只进行了轻微的抵抗，战况顺利得让人觉得打到鸭绿江边指日可待。”
显然，志愿军的“示弱”，让“联合国军”上当了。“联合国军”从东西两线上同时发起进攻，目的是让两个方向的部队“抢功”，看谁最先到达鸭绿江边。
也就是在“联合国军”过感恩节、准备发起总攻以便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这一天，即11月23日，志愿军总部决定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统一指挥第38军和第42军作战行动。韩先楚在38军主持作战会议时，计划由第38军主力监视德川地区的南朝鲜军第7师，集中第42军和第38军113师迅速歼灭南朝鲜军第8师后，再根据情况歼德川地区的第7师。梁兴初知道全军上下都憋着一股打翻身仗的情绪，主动请战：“打德川我们包了！”
韩先楚同意第38军单独打德川。11月25日黄昏，战斗开始打响。第113师从南朝鲜军第7师右翼向德川以南迂回发起攻击，由巨门洞、松下里两个方向攻入，迅速穿过南朝鲜军第7师和第8师接合部前出至德川以西、以南地区。白善烨回忆说：“11月25日，国军第1师正在泰川东南与对手展开鏖战。负责守护德川的国军第7师和负责守护宁远的第8师被中国（人民）志愿军包围后被逐一击溃。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主力集中在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国军第2军正面，该军所辖的第7师和第8师在开战的第一天就被打散，并丧失了战斗力。”
11月26日8时，第113师到达德川以南的济南里、遮日峰和龙洞南山地区，切断了德川、宁远两地联系及德川的南朝鲜军南逃退路。
第112师从南朝鲜军第7师左翼，发起轮番攻击，诱敌深入后，利用夜色掩护，翻越海拔高达1200米的兄弟峰，于26日5时占领德川以西的乾山里、云松里、安下里，切断了德川与军隅里之间的联系，堵住了德川的南朝鲜军西逃道路。
从正面发起突击的第114师，首先击溃南朝鲜军第8团两个营，随即向德川发展进攻。第341团查明对方炮兵阵地的位置后，组织精悍的小分队，冲破严密的火力封锁，直插沙坪站，于26日7时歼灭南朝鲜军第7师榴炮营。师主力在击破南朝鲜军的阻击后，经三湘洞向德川方向攻击前进，于26日11时占领德川以北的葛洞、斗明洞、马上里一线，完成了对德川的南朝鲜军正面压缩任务。
战至26日19时，第38军将围在德川的南朝鲜军大部歼灭。
战场形势的发展，极为有利于志愿军继续作战。志愿军总部认为在第二次战役西线作战中，可以继续扩大战果。11月27日13时，彭德怀亲自拟制作战命令，要求西线部队的第38军、第42军和正面作战的第39军、第40军、第50军、第66军围歼美军第9军。第38军的任务是，“留一个师在德川打扫战场、搜捉散兵，军主力于27日晚进至德川以西戛日岭、兴德里一带，准备歼灭南逃北援之敌，尔后以一个师逼近军隅里，钳制敌人，军主力向院里、龙潭里方向前进，如球场、院里之敌南逃，则该部速向军隅里以南之三所里、平院里迂回，堵击军隅里、价川之敌”。
第38军的任务很重，能不能把北援南逃的美军第9军围歼，关键看第38军能不能按时由德川迂回至三所里，切断其退路。
28日15时40分，第113师顺利穿山越岭，到达指定位置三所里，并立即展开战斗，顶住美军的进攻，转入防御。至此，美军第9军指挥的美第2师、第25师、土耳其旅、英军第27旅和南朝鲜军第1师，全部陷入志愿军的三面包围之中，只剩下清川江南北地区在美军第8集团军的控制之下。美军第9军的形势是，背水作战，三面被围，处境危殆。这时，彭德怀接到“第113师到达指定位置”的消息后，非常高兴，马上回电，“坚决堵住三所里南逃之敌”，并发电各军，要求完成歼灭美军第9军的2个师及英军第27旅之任务。
这时，机要员送来了电报，第38军命令113师分兵“龙泉里”。师长江潮很纳闷，从图上看，龙泉里在三所里北面，敌人不可能往北逃，出发前，军里曾提到过“龙源里”，显然是“龙源里”之误。他忙把大家招呼起来说：“研究一下怎么办。”大家瞪着眼睛，等着江师长说下去。
江潮摊开作战地图，指着三所里以西的龙源里说：“从图上看，这里没有公路，只通乡村小道。但军里已注意到这里，泉字显然系源字之误，或是译电员翻译之误。这里还有铁路，看来必须按军的意图，分兵龙源里！”
此时，113师在三所里只有337团和338团两个团，339团两个营留在德川，打扫战场，一个营要深入敌后执行炸桥任务，而338团已经投入三所里战斗，如果敌人再经龙源里南逃，那可怎么办？常言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决不能从龙源里放走敌人。师长江潮和政委于敬山及时调整战斗部署：除以338团3营继续留三所里地区截击南逃之敌，同时以1营和2营追歼逃敌外，令337团向龙源里疾进，断敌退路，339团3营继续向安州、肃川实施破路炸桥任务。
28日18时，天已黄昏，337团团长温之印和政委徐炜奉命率全团向西直插龙源里。大家心里清楚，如果封住龙源里，志愿军的成果会更大，原本只想消灭美军第9军，现在把消灭美军第8军也划进了计划内。
白善烨回忆说：“28日，情况进一步恶化，美军第8集团军不得不全线撤退。这个决定是沃克中将与阿尔蒙德军长一起飞到东京，向麦克阿瑟将军汇报后作出的。”
29日凌晨4时，337团1营3连作为团里的尖刀连，经过一夜急行军，赶到了龙源里。连长张友喜听到了隆隆的马达声，感到情况不妙，跑步爬上山岗，看到一队汽车正顺着公路开过来。张友喜叹气说：“唉！我们迟到了一步，只抓到一个尾巴！”
3连先敌占领龙源里打响阻击第一枪
其实，这是张友喜的错觉。当他爬上山岗，看到车灯闪烁的一队汽车正沿着公路驶来，心中懊恼自己来慢了“只抓到一个尾巴”时，他还是决定抓住这个“尾巴”，探明情况。于是，他立即命令1排战士出击。
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15辆汽车全部被截获，其中一个美军士兵躲在车底下不愿出来，直到1排战士拉动枪栓，他才慌忙爬出来投降。经过审问，俘虏透露他们是美军骑兵第1师5团及南朝鲜军第1师的先头部队，主力部队还在后面。
得知这个消息后，张友喜高兴地向刚刚赶到龙源里的团长温之印和政委徐炜报告。温之印和徐炜马上意识到：337团没有“迟到”，而是比敌人先到了一步，一场恶仗即将开始。陆续赶到龙源里的指战员们非常高兴，立即按照团长、政委的命令，迅速在龙源里一线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它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闸门”。
此时，113师孤军深入敌后，用两个团分别把守三所里和龙源里，112师一个团把守在龙源里东北方向的松骨峰，成功卡住了美军3个师的撤退路线。
3连在龙源里消灭了美军先头部队后，连长张友喜迅速组织连队占领龙源里的葛岘岭，加紧构筑防御工事。后来，这里被指战员们称为“闸门”中的“闸口”。
当东方的天空被初升的红日渐渐染红时，工事也已筑好了，然而美军却迟迟未出现。
张友喜看到战士们从缴获的汽车上搬下一箱又一箱罐头和威士忌，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大声地说：“同志们，美国佬为我们送来了丰盛的佳肴来犒劳我们，那我们就不要辜负了这份好意，抓紧时间会餐吧！”
“太棒了！”战士们欢呼雀跃，感到无比兴奋，在阵地上临时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酒会”。战士们把那些美国罐头和威士忌摆放在地上，席地围坐在一起，开始享受这次难得的盛宴。品着美国的罐头，喝着口感醇厚的威士忌，想起了最近取得的胜利，战士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凑起了一段顺口溜：
“美国衣、美国帽，美国枪、美国炮，外加美国威士忌和面包，咱们吃饱喝足，把美国佬打他个七孔出窍！”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公路上还是寂静无人。这时，战士们焦急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张友喜：“连长，敌人怎么还不来呢？”“俘虏会不会撒谎了？”
张友喜说：“大家注意听，从北方传来的隆隆炮声，说明兄弟部队正围着他们打。我们要相信上级的英明指挥，耐心等着，美国佬想逃跑时，一定要到这里来的！”
说完，张友喜要大家抓紧时间加固工事和防炮洞，多挖一锹就多一分安全保障。然后，他向3排阵地走去。
3连阵地的右侧是337团1连阵地。1连是在3连之后赶到龙源里的。1连2排的阵地是葛岘岭下面的一个小山包，紧挨公路，离公路不过50米，正位于公路的转弯处。排长郭忠田带领2排占领了这个小山包。
龙源里激战是从郭忠田排守卫的小山包阵地前开始的。
郭忠田排阵地上的激烈枪声，让正在3连3排阵地上的张友喜感到震惊。紧接着，张友喜听到了隆隆的马达声。他马上跑到高地向北望去，只见烟尘滚滚，尘土蔽天。公路上，最前面有3辆坦克，后面跟着数不尽的汽车和坦克，每几辆汽车之间夹一辆坦克。钢盔闪着亮光，不少汽车后尾拖着大炮，“联合国军”潮水般涌来。张友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觉得必须先把坦克敲掉，剩下的汽车就好对付了。张友喜这么想着，立刻向守在前沿的3排指战员说：“同志们，立功的机会到了！谁去炸坦克？”
“我去！”“我去！”3排的战士们几乎全都表示愿意去打坦克。
机枪射手唐永祥脱掉身上的棉衣，随手操起手榴弹就要出发。张友喜看到唐永祥手中的手榴弹，想起连队没有反坦克武器，单凭这手榴弹能打坦克吗？但是他转念一想，觉得“我们有敌人最缺少的东西，那就是战士的勇敢和对祖国的忠诚”，于是他挑来挑去，最后只批准了徐汉民和另外两名战士前去打坦克。他关切地叮咛徐汉民：“沉着点，我用火力支援你们！”
徐汉民带领着两名战士冲向坦克，张友喜指挥连属武器支援。徐汉民展现出了惊人的敏捷，迅速接近第一辆坦克，巧妙地把手榴弹塞进了坦克的履带中。随着一声巨响，履带被炸坏，坦克趴窝不能动弹，被迫停止前进。
在阵地上的3排指战员看到徐汉民整个打坦克的过程，欢呼起来。但第二辆坦克没有炸住，屁股一扭往北缩回去。炸第三辆坦克的战士又负伤了。突然间，被炸坏的第一辆坦克又轰轰响起来，紧跟着第二辆坦克龟缩回去。大家都感到奇怪：“怎么一辆也没炸毁？”
那个时候，志愿军不仅缺少反坦克武器，连打坦克的知识也缺乏。原来那辆坦克的驾驶员清醒过来后，从坦克底下钻出来，修好了炸坏的履带，又开动了坦克。
当看到第一辆坦克再次启动时，徐汉民愤怒地追了上去，并勇敢地爬上了坦克。阵地上的战友们先是被他的勇敢震惊，随后为他欢呼起来。然而，徐汉民爬上坦克后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坦克载着他驶向敌人队伍。敌人的步兵开始向他射击，但徐汉民依然坚定地趴在坦克上。
阵地上的战友们为徐汉民捏了一把汗，担心他的安危。就在这时，徐汉民突然从坦克上滚落下来，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原来，徐汉民机智地把手榴弹塞了进去。
待浓烟散去后，指战员们发现坦克已经着火，动弹不得。同时，两辆冲上前来的吉普车也被机枪击中，燃烧起来。燃烧的坦克和汽车堵住了公路。3连战士们展开了猛烈的射击。113师337团由此与南逃的美军开始激战。
11月29日，是美军开始实施全线撤退的日子。为了切断美军南逃退路，减轻第113师压力，午后，军长梁兴初与在前线指挥的江拥辉通电话，让第114师和第112师丢掉当面之敌，向三所里和龙源里靠拢。
江拥辉立即命令第114师向龙源里、兴龙里铁路西侧行进占领阵地，与第113师并肩阻击南逃的美军；同时，江拥辉与杨大易师长通电话，命令第112师南插。就这样，第38军3个主力师，与南逃的美军第2师、25师各一部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天渐渐暗下来了，337团3连和1连在龙源里的“闸门”处打了一整天。美军被打得焦头烂额，未能前进一步，黄昏时分退了回去。
3连堵死了龙源里美军南逃北援的“闸门”，荣获“屡战屡胜”锦旗
113师师长江潮和师政委于敬山估计第二天还有一场恶战，便趁夜召集参谋人员商议对策。有主张加修工事的，有主张在公路上埋地雷的，有主张夜间主动出击的。经过争论，主张主动出击的占上风。江潮同意主动出击。于是决定337团1营不动，2营沿公路打，3营翻山寻找敌人作战。
2营沿公路追了5公里，没碰上一个敌人。营长陈孝忠觉得纳闷，敌人哪里去了？团长温之印和政委徐炜命令2营立即返回阵地加修工事。
2营刚刚返回阵地，天就亮了，工事还未来得及修。在坦克掩护下，一辆辆载满美军士兵的卡车，浩浩荡荡而来。陈孝忠回忆说：“当晚不该出击！”
美军在空中20多架飞机配合下，开始集中炮火向扼守“闸门”龙源里“闸口”的3连阵地发起了疯狂攻击。
连长张友喜打电话向营指挥所汇报时，一颗炸弹在他附近爆炸，气浪把他抛向空中。
从空中落地后，张友喜感觉非常不好，马上向3排阵地跑去。“咣”，“咣”，两颗汽油弹又在他面前爆炸了，气浪再次把他掀倒。他从地上爬起来，棉衣烧着了，来不及扑灭，刺啦一声，猛地撕开棉衣甩掉，穿着衬衣向前跑去。
这时，一名重机枪射手从掩体里跑出来，追上连长张友喜，把一件美军的呢子大衣披在他身上。张友喜跑到3排阵地时，发现这里的土地已被炮火犁了一遍，遍地是炸翻的树干和泥块，弹坑一个套着一个，掩体工事全部被摧毁了。守在前沿的7班，正、副班长都牺牲了。张友喜立即命令徐汉民代理班长。
徐汉民个子不高，但完成炸坦克任务后，受到连长的高度信任。徐汉民没有辜负连长的信任。他代理班长后，带领全班完成了坚守阵地任务。在坚守阵地时，徐汉民负了伤，仍指挥全班打退了美军一次又一次的集团冲锋，始终没让美军爬上阵地。
美军成连成营地向3连和1连阵地发起几次进攻，均告失败，便派来飞机沿公路一线，在各个山头上盘旋、扫射、轰炸。
1连2排郭忠田排长躲在工事里向外观察。他观察了一会，看出了飞机轰炸的规律，马上命令5班班长带领全班去北面山坡上挖假工事。郭忠田交代，挖得越真越好。
果然，美军飞行员上了当。美军飞机在假阵地上，投下了无数的炸弹。
1连2排左侧阵地就是张友喜连长坚守的3连阵地。这里是龙源里“闸门”的最后一道关口，因此战斗异常激烈。从南面增援上来的美军一个营，猛攻3连阵地。
3连与南北两面美军展开了异常激烈的战斗。3连阵地上的伤员越来越多。战士张才负伤后，班长郭凤云动员他下阵地。张才执意不肯：“班长，我还没有完成任务，没立功！”郭凤云安慰张才：“怎么能这么说？你打得很好！”
另外一位负伤的战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郭凤云说：“班长，我如果牺牲了，帮我把这封信寄回家去！”郭凤云说：“放心吧！我会把它捎给你的亲人。我牺牲了，还有其他战友呢！”
为了堵死龙源里的“闸门”，打击南逃北援的美军，3连指战员没有一个人下阵地。
3连阵地成了美军孤注一掷的进攻目标。午后，南北两边的美军倾其全部火力猛攻3连阵地。
3连1排和3排再次在南北两面分别与敌人展开了激战。1排排长宋树辉身先士卒，表现得十分英勇，美军从哪里上来，他就到哪里战斗。最后，美军以100多人的伤亡代价占领了1排前沿阵地。
连长张友喜听说副连长阵亡，1排前沿阵地丢了，立即带领10多名战士，向立足未稳的美军发起冲锋。他们用手榴弹、刺刀，把50多名美军赶下了1排阵地，北援的美军又龟缩下去了。在打扫战场时，战士庄文正踢了美军军官尸体一脚，弯腰取下他身上的手枪，高兴地摆弄着，忽见连长张友喜来了，便炫耀说：“连长，这枪漂亮！”
张友喜严肃地说：“不要高兴太早，还得抓紧修整工事，敌人还会反击的！”
3连3排阵地前，美军猛攻失败后，一伙美军士兵坐在汽车上，打出了白旗，表示要投降。3连指战员信以为真，派人下去接受敌人的投降。可他们刚走到跟前，美军突然开火，汽车启动就跑，前去“受降”的吃了大亏。
张友喜非常懊悔，此时阵地上的弹药也不多了，只得压住心头火，只要敌人不上阵地，就不浪费一颗子弹。打到最后，3连只剩下不足50人，南逃和北援的美军，虽然相隔一二里地，却被死死地隔阻在“闸门”两边，始终会合不到一处。
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郭忠田排阵地前，横七竖八地躺着200多具美军尸体，自己全排却无一伤亡。这是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战后，郭忠田排的一名战士在那块巨石上写下了“救命石”三个字，337团1连2排被授予“郭忠田英雄排”荣誉称号。
战至30日16时，美军第2师逐渐被压缩至数个狭小地域中。在志愿军第39军和40军的配合下，第38军向美军发起了多路猛烈进攻，战至12月1日8时，基本打乱了美军第2师的建制。
12月1日，志愿军总部发出了由彭德怀亲自签发的嘉奖电令。电令中说：“此次战役，我38军发挥了优良的战斗作风，尤其是113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击南逃北援，敌虽在百余架飞机与百余辆坦克终日轰炸掩护下，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致战果辉煌，计缴坦克汽车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第38军万岁！”
彭德怀的嘉奖令被及时地传达到部队，极大地鼓舞了指战员们继续夺取胜利的斗志。被包围的美军第2师及第25师、骑1师，南朝鲜军第1师一部，土耳其旅残部，突围未成。为摆脱被歼命运，他们被迫遗弃大量辎重装备，于12月1日8时开始转向安州方向突围。
时任南朝鲜军第1师师长白善烨回忆说：“11月30日，即我们（指第1师残部）撤至平壤以北25公里处的永柔两天后，发生了美军战斗史上最耻辱的一幕。这天，由于无法抵挡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猛烈进攻，‘联合国军’部队在顺川—肃川—成川—阳德一线进行了重新部署，并开始总撤退，以力求在平壤—元山一带构筑新防线。负责殿后的美军第9军第2师和第25师在放弃军隅里后，迅速沿顺川方向撤退。从军隅里到顺川的路上有个三岔路口，一条是向西经安川到顺川，一条是向东直抵顺川的。虽然向西绕行到顺川的道路比较安全，但这条路足以让‘联合国军’的部队挤得水泄不通。特别是美军一个师加上重装备如果要通过这种乡间小路的话，需耗时一天。没有办法，凯泽少将率领第2师不得不选择向东的直达路线。这个决定把第2师的将士们直接送进了‘地狱山谷’。美军第2师的主力部队和坦克、大炮及各种车辆刚刚进入一个长15公里的山谷，就遭到早已埋伏在两侧山中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猛烈袭击。一时间，山谷中的所有辎重一下子成为士兵们逃生的绊脚石。在山谷南端的英国旅虽然作好了战斗准备，但也是无济于事，眼睁睁地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被击毙。半天的时间就出现了3000余人的伤亡，美军第2师的主力在山谷中消耗殆尽。这个惨剧被美军称为‘印第安鞭刑’。这是印第安人在处置俘虏和罪犯时的一种方法，他们让自己部落的战士们站成两排，然后让俘虏或罪犯从中间通过并施以鞭刑。当时第2师的处境和这个情况相似，这是朝鲜战争中美军经历的最惨痛的失败。同时，美军第2师被歼也打乱了整个战局的部署。”
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最先抵达龙源里，占领“闸门”“闸口”阵地的尖刀连38军113师337团3连，战后被38军授予“英雄部队”荣誉称号，被志愿军总部授予“二级英雄连”荣誉称号，并获“屡战屡胜”锦旗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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