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德国当代作家帕特里克·聚斯金德小说《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通常被认为是一部带有侦探悬疑色彩的荒诞小说,同时又具有严肃的哲学思考和启示。本文将采取新的视角重新解读《香水》中格雷诺耶这一主人公形象,在文学的成长主题视域下对格雷诺耶畸变的成长历程进行分析,以别样的角度解读格雷诺耶追寻自我的一生。
【关键词】《香水》;聚斯金德;成长小说;反成长
【中图分类号】I5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4-0016-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4.004
一、《香水》中的成长元素
(一)反成长价值观
“成长”一词来源于人类学,指青少年经历了生活的一系列磨砺和考验之后,获得了独立应对社会和生活的知识、能力和信心,从而进入人生的一个新阶段——成年 ①。
成长小说诞生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德国,由Bildungsroman这一德语词汇翻译而来。通常来说成长小说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从成长小说的叙述模式角度来说,侧重于主人公成长历程中的曲折和渐进性;二从成长主人公认知发展角度来说,侧重于主人公对于世界、自我和生命的本质认知过程。
《香水》中对于格雷诺耶成长的描写主要侧重于其在追寻自我的过程,在塑造对于生命和自我本质的认知过程中不断成长。莫迪凯·马科斯曾对成长小说下定义:成长小说讲述了青少年经历了某些痛苦的事件后,或者改变了原有的世界观,或者改变了自身的性格,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这种变化使他摆脱了童年的天真,最终进入了一个真实而复杂的成人世界 ②。《香水》描述了怪才格雷诺耶从出生到死亡的一生以及对自我认知的探索,两条线索交织并进,最终呈现螺旋向下毁灭的成长夭折。作者聚斯金德一反成长小说最终引导人们向善向美的传统价值观,描绘了格雷诺耶从出生的原罪、自我缺失的发现与探寻,直至最终自我消解的反向成长过程,写出了《香水》这一失败而畸形的成长史。
(二)成长线索
虽然与传统成长小说价值观相悖,但《香水》仍然遵循一般成长小说“天真—诱惑—出走—迷惘—考验—失去天真—顿悟—认识人生和自我”的叙述结构,这种叙述模式或者在该模式基础上的变体出现在所有成长小说之中 ③。
天真:出生于巴黎的格雷诺耶自童年起就像只扁虱一样生存,他对于世界的认知是空白的,唯有生存是他唯一的本能欲求。此时格雷诺耶像新生儿童一般对于世界带有一种朦胧的天真。
诱惑:随着格雷诺耶发现自己拥有天才般的嗅觉,一个由气味组成的新世界缓缓展现在他的面前,对金钱、名声、权力毫无兴趣的格雷诺耶却对气味种类的搜索与探寻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被新事物的诱惑,开始重新用气味感受世界。
出走:马雷街少女身上的香味是格雷诺耶改变人生现状,选择出走的契机,在闻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美妙的香味时他决心寻找制作并保留这种气味的方法,做一个全世界最伟大的芳香制造者。因此他摆脱了自己作为制革工人的生活,向香水商毛遂自荐来当学徒。
迷惘:在与世隔绝的山洞栖居中格雷诺耶建立起了独属于他的气味王国,然而同时却发现了本身气味的缺失,他陷入了自我存在认知的迷惘,于是决心再次进入社会寻找解决方法。
失去天真、认识人生和自我:杀害多名少女制作香水的格雷诺耶最终被逮捕。在行刑场上,当格雷诺耶拿出那瓶绝世香水,现场的所有人都为之癫狂,人们陷入了一片荒诞而狂欢,秩序、法律通通不复存在。那时是唯一置身事外的格雷诺耶失去天真的时刻,因为他真正意识到了自身的缺失永远无法弥补,他永远被排挤在社会之外,人们爱的是他制造的香水而不是他本身。在这一刻,格雷诺耶真正完成了他的成长,认识到了人生与自我,然而这种悲剧性的成长撕裂痛最终击溃了他,让他选择了自我毁灭。
二、《香水》中反成长历程
(一)童年的缺失与原罪
1738年7月17日,格雷诺耶出生在巴黎最热的一天。因为他出生时的哭声,格雷诺耶的母亲被发现犯下了多次杀婴罪,最后被判处死刑。成为孤儿的格雷诺耶被送到修道院后,负责照顾他的乳母拒绝继续哺育他,因为“他没有小孩应该有的气味”。随后他被送到加拉尔夫人那里,育婴所其他的小孩欺负他的同时又惧怕他,因为“他们嗅不出他的气味”。其实格雷诺耶自身的缺失不仅仅是他缺少正常人应有的气味,更是他作为一个“人”却并没有正常人拥有的情绪。他骨子里刻着冷漠孤僻,像树上的扁虱一样顽固、丑陋、倔强,仅仅只有动物般生存的本能。他童年时出过麻疹、水痘,得过痢疾、霍乱,浑身伤疤,脚也有点畸形,在加拉尔夫人育婴所的生活环境更是艰苦异常,但是格雷诺耶都异常顽强地活了下来。年龄稍长后他被卖给了一个制革匠,过着更是如牲畜般的生活,甚至还得了炭疽病——一种制革工人的职业病,但是他依旧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战胜了疾病。
格雷诺耶性格的缺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基督教文化认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圣经·旧约》中记载了人类原罪的由来:身为人类祖先的亚当夏娃生活在伊甸园中,夏娃在受到了蛇的诱惑后,说服亚当一起偷吃了禁果,因而两人生出了罪恶感和羞耻感,也由此被上帝驱逐出了伊甸园。格雷诺耶身上也带有这样的原罪色彩——出生时尚且作为婴孩就间接地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虽然格雷诺耶原罪是与生俱来,但是作者将他生活的环境安排在了当时臭气熏天的巴黎,将个人置于时代的大环境下来塑造这一角色,格雷诺耶的缺失便同时具备偶然性与必然性。从《香水》中的描写可对当时格雷诺耶生活的巴黎社会窥见一二: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社会,冷漠自私、唯利是图的人,畸形扭曲的人际关系,构成了这一病态的社会大环境。格雷诺耶生活在其中,在人与人之间物化与被物化的关系中像物品一样被贱卖、压榨。生活在这种社会环境下的他根本无法以正常人的方式来生活——出生就被自己的母亲恶意遗弃;孩童时辗转于孤儿院,被同龄人所排挤施暴;拥有一定劳动能力后被贱卖,被像牲畜一样压榨,毫无人性的尊严。从小就被以物化方式对待的格雷诺耶从未感受过“爱”这种情感,更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在人际关系中建立起一种正常的情感连接。没有气味只是格雷诺耶身体上的缺失,而实际上他的心灵更是空洞,没有人爱他,他也不懂得爱人,在这扭曲的社会如同空壳般行尸走肉地活着。格雷诺耶后来犯下多起杀害少女恶行的原因也可以从这一角度出发来解释——长期被社会物化的格雷诺耶看待他人的方式也是物化的。他为了制造香水而残忍地杀害少女,将她们脱光衣服,剪下头发,裹进涂抹了油脂的布单,然而从始至终,他对于自己所杀害的少女的外貌、外形都毫不关心,“对于他来说,她作为躯体已经不再存在,只剩下没有躯体的香味”。格雷诺耶这种极端物化的价值观正是在长期社会的压迫下形成的,他对于生命丝毫没有畏惧心,如花般的少女在他眼中只是制作香水的香料,除此之外毫无存在的意义。
在心理学中,接受是儿童阶段的主要认知方式。格雷诺耶在孩童时期就被迫接受了造成母亲死亡的原罪、冷漠的成人群体、物化的人际关系、艰苦生存的环境等等对于世界的基础性认知,塑造了他的世界观与价值观。与出生如同一张白纸的普通婴孩不同,格雷诺耶生下来就代表了罪恶,这种恶不仅是与生俱来的,更是病态的社会环境映射在个人身上的诅咒,这也就预示了格雷诺耶最终悲剧命运的结局和自我毁灭的成长夭折。
(二)自我觉醒
华莱士·马丁说:“当‘人物’本身成为变化和兴趣之所在,从而使一个多变的内心世界取代冒险故事的多变的外部世界时,叙事作品史上的一个重大转变就发生了。这个转变在教育小说中是显而易见的。在这类小说里,成长中的磨难与寻求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位置都是在头脑和心灵中发生的。” ④
自格雷诺耶出生以来,动物本能般的生存欲望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为动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生存为基础,对世界和自身还是懵懵懂懂,没有人生的目标与方向。然而在国王纪念日那天,闲逛的格雷诺耶偶然闻到一个少女身上纯洁的香气,失手杀死她并将她身上的香味嗅干后,他第一次体会到幸福的感觉,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他如今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坚韧不拔和艰苦地活着。他必须做个芳香的创造者。不只是随便一个制造者,而是一切时代的最伟大的香水制造者。” ⑤
此时格雷诺耶在生理上已经进入青少年时期——对自我身份逐渐敏感的时期,也是人越来越关心自我发展,并有意识地建构自我形象和身份,渴望获得更多认同,渴望建立亲近的人际关系的时期。对于气味天才般的掌握使得他意识到,自我价值可以通过成为“一切时代的最伟大的香水制造者”来实现。在他的气味王国中自己可以做绝对的掌控者,从而弥补在现实社会中“边缘人”这一身份带来的冷漠与忽视,找到社会中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从哲学角度来看,自我意识的觉醒对于格雷诺耶来说是幸也是不幸的。人的一生如果没有目标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那么同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分别,因此自我意识的觉醒对于格雷诺耶来说是幸运的。同时,意识到自我存在意义的格雷诺耶为了体现自身的价值,而犯下杀害少女的罪行,最终自己也陷入了自我与存在的认知困境,对于社会和个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悲剧,因此从这一角度来看格雷诺耶的自我觉醒又是不幸的。《香水》也正因为处处隐藏着绝妙的二元对立的哲学而意蕴深厚。
(三)自我探寻
在自我觉醒后,格雷诺耶又来到了下一个人生阶段——对自我的构建和追寻。
决心去南方学习更精密的香味提取法的格雷诺耶从香水商巴尔迪尼那里净身出户,然而在南下的过程,格雷诺耶遵循自己鼻子的指引,来到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峰——康塔尔山。格雷诺耶爱上了与人世隔绝的大自然的气味,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在山上住了下来。康塔尔山上的生活是极其艰苦的,他住在洞穴中,舔石壁上的水,吃岩石上的苔藓,就这样像苦行僧一般在山上生活了七年,但格雷诺耶的精神是极其愉悦的,他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气味王国中,在脑中掌控、排列着万千种气味。然而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体味是缺失的,是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的,这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惶恐,于是决定立刻下山重新回到现实社会寻找解决方法。为了制作人的气味来掩盖自身气味的缺失,格雷诺耶开始连续不断地杀害少女,他的犯罪行为引起了全城的恐慌,最终格雷诺耶被逮捕,送上刑场处以死刑。
格雷诺耶在康塔尔山的篇幅占据了书的整个第二章,与第一章和第三章紧张的节奏不同,格雷诺耶这段与世隔绝的生活被描写得极其详细,同时也是他成长历程中的一个“休憩点”。出生于繁华巴黎的格雷诺耶一直被夹杂在俗世与现实的洪流中,被裹挟着前进,他为了生存而挣扎,为了制香而工作,在他去往下一个旅途时,他的鼻子却牵引着他偏离了原本的路线,避开人群和村庄,来到与世隔绝的康塔尔山,而在这里他才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处于社会“边缘人”地位的格雷诺耶对于对社会身份的认同感到了疲倦,转而在气味的世界中重塑自身的存在与价值。因此他在现世生活中产生的目标也在与自由抗争中逐渐消解了,制造香水的决心被抛之脑后,他在气味世界的身份认同中得到了满足。在康塔尔山的山洞中格雷诺耶是国王一般的存在,因为识香天赋他得以掌握世间千百万种气味。然而在意识到他本身并无气味时,格雷诺耶在山中生活了七年的价值观被彻底粉碎了。格雷诺耶在气味王国中寻找自我的方法失败了,没有体味的他被排挤出了气味的世界,他只能重新回到现实社会,寻找解决办法。
(四)自我构建
回到现实社会后,格雷诺耶开始杀害少女来制作具有“人味”的香水。他残忍的行为遭到了全城的追捕,最终落入法网。在格雷诺耶行刑的那天,“市民们像准备盛大节日一样做了准备” ⑥,成千上万的人涌上行刑场,带着共同的憎恨等待着行刑开始。然而当格雷诺耶坐着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出于一种无法解释的原因深深原谅并爱上了他,随后这种强烈的爱恋转换成了情欲,使得全场的男男女女都陷入了一种放纵狂欢的状态,结果是“处决那个时代的最可恶的罪犯的计划变成了盛大的酒神节” ⑦。格雷诺耶成了唯一的国王,人们信仰的神,然而他“不仅没有感觉到欢乐,而且也觉察不到一丝一毫的满足” ⑧。
格雷诺耶自我构建的方式是其被社会物化的悲剧结出的恶果。他用残忍杀害少女的手段人为地制造出香水来掩盖自己的缺失,混迹于人群中。格雷诺耶用极其罪恶的方式探寻本应向善的成长认知过程,然而他本身并未意识到这是一种“恶”,其对自我认知的追求的善性与追求过程中使用手段的恶性构成二元对立,最终导致其成长夭折的命运悲剧。
处刑场上格雷诺耶完成了自我的最终构建。一直被排挤、被边缘化、被忽视的格雷诺耶凭借着自己天才般的嗅觉终于制造出了绝世香水,并让众生为之倾倒,他本应该在自我追寻的这条路上得到最终的自我满足,但在众人狂欢如酒神节的行刑场上,格雷诺耶突然明白:“他在爱之中永远也不能满足,而只是在恨之中,在憎恨中,在被憎恨中才能找到满足” ⑨。这是格雷诺耶自我构建的终结,也是自我毁灭的开始。
自幼与众生与世界格格不入,格雷诺耶渴求与他者的连接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因此格雷诺耶试图通过香水来人为地与他人构建出关系桥梁 ⑩。他在行刑场上利用自己杀害少女制成的绝世香水获得了无穷无尽的“爱”,然而他本人是割裂于这种浓烈的情感之外的,他如隔岸观火的旁观者,这欲望之火燃烧得愈加浓烈,他愈是意识到这“爱”来自香水而非他本身。格雷诺耶人为制造的香水受到人们的迷恋,然而他本身依旧是那个缩在阴暗角落里,不被人重视也不被人在意的扁虱。香水越是有效,越是彰显了他被隔绝、被忽视的本质。香水具有让众生沉醉的魔力,但却对于它的制造者没有丝毫效力,它并不能给格雷诺耶带来满足,反而强化了他的理性,让他陷入自我的困境当中,并导致了他最终的自我灭亡,这是《香水》中绝妙的二元对立。
因此格雷诺耶反而自虐般渴望起人们对于他的憎恨,因为人们对于他的憎恨只是他本身——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而不是一个披着香水外衣的伪造品。这是属于格雷诺耶成长的悲剧——唯有被憎恨才能使得他得到承认与自我满足。
(五)自我毁灭
在文章的最后,格雷诺耶经过行刑场上如酒神节般的狂欢后,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与热爱,权力、名声、财富唾手可得,但格雷诺耶却在一个夜晚回到了他出生的巴黎,在最炎热的这一天,在散发着腐臭的公墓中,将香水倾倒满他的全身,最终被聚集于此的流浪者、强盗、杀人犯所分食。
格雷诺耶为何最终选择死亡?又为何选择以被一群恶人分食这样的方式来结束生命?这是文末结尾在震撼之余留给读者的深刻思索。
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于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一文中指出,人类共有五种由低到高、依次排列的需求,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对于格雷诺耶来说,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被他降到了最低。文中多次提到他像扁虱一样生存——对于外欲的要求极低,能够满足基本的生存即可。这也是为什么格雷诺耶自小就能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他被资本家压榨、得过多种疾病却仍旧安然无恙、在康塔尔山中靠喝露水吃苔藓生活七年,但都顽强地生存了下来。然而与此相对的是,格雷诺耶对于归属感和自我实现有着近乎极端的追求。他不惜杀害二十几名少女制成香水来填补他本身气味的缺失,当在行刑场上最终意识到根本无法摆脱这一自我的困境时,他性格中极端、理性的一面被彻底激发出来,在无解的矛盾中选择永不妥协,以死亡来结束这一悲剧。
在弗洛伊德看来,人同时具有生本能和死本能,两者同时共存,此消彼长。死亡本能是一种冲动、毁灭性的本能,是一种回归到生命诞生之前的冲动。在格雷诺耶人生的最后阶段,其本来想要得到认可、尊重的生本能在他完成自我构建后彻底幻灭,死本能压倒了一切,使得格雷诺耶最终选择了自我毁灭。
而格雷诺耶最终选择以如此残忍极端的方式死去,笔者认为可以有两种解读。
一,一直处于“边缘人”身份的格雷诺耶生下来就没有感受到“爱”这种情感,在文中的最后,他选择了自己的出生地作为自杀地点,选择了一群跟自己相似的“边缘人”作为犯罪主体,用最纯净的少女制成的香水诱惑使得这些罪人陷入一种伟大而不可抗拒的“爱”中,让他们“感到特别自豪”“第一次出于爱而做了一点事情”。象征着罪恶的格雷诺耶在生命的最后以自我消解的方式使得一群边缘人得到了短暂的拯救,这种行为是格雷诺耶身上残存人性的自我救赎,他的出生伴随着死亡,而其死亡又伴随着一群罪大恶极的人得到救赎性质的重生,这种生与死的轮回转换使得格雷诺耶自杀式的奉献具有永恒的死亡与美的哲学意蕴。
二,与上文的解读完全相悖是,格雷诺耶的自杀方式可以看作对人类的憎恨和嘲讽。格雷诺耶利用香水使得一群人犯下分食人类的罪行,却还自以为得到了爱与拯救。格雷诺耶通过这种讽刺的欺骗揭露社会已经腐烂得无可救药,道德准则完全可以被轻易地颠覆破坏,这种结局同时也是格雷诺耶对于自我追寻最终走向虚无的嘲讽。
三、结语
在弗洛姆看来,“一切时代文化中的人,永远面临着一个如何消除孤独、达到与他人结合的问题” ⑪。格雷诺耶从出生以来,就被人以一种畸人、边缘人的身份排斥在外,他憎恨这样的众生,而本能地又想融入人群之中,消解孤独。从孩童到成人,格雷诺耶的成长线一直是一种对于自我的追寻,然而归根结底,是他对于孤独的逃避。他十恶不赦,冷漠自私,但伴随着其以死亡消解为代价,格雷诺耶的成长也终于完成。他反向成长的终点是时代与个人悲剧的集合,值得人为之深思感慨,具有永恒的文学与哲学价值。
注释:
①芮滴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页。
②See Mordecai Marcus,“What Is an Initiation Story?”, The Young Man in American Literature:The Initiation Theme.Ed.Willaim Coyle(New York:The Odyssey Press, 1969)32。
③芮滴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8页。
④华莱士·马丁著,伍晓明译:《当代叙事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⑤⑥⑦⑧⑨帕特里克·聚斯金德著,李清华译:《香水》,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第47页。
⑩潘冬篱:《解析〈香水〉的隐喻和“自我”的困境》,西南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
⑪刘放桐:《现代西方哲学》,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681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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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宫思源,女,汉族,山东德州人,大连外国语大学本科生,专业方向: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