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选取林少华和韩侍桁翻译的《伊豆の踊子》汉译本作为分析对象,分别从“信、达、雅”三个层面对译文内容进行分析,发现两个译本都在最大限度上保持了原意和结构,但在细节表达上,林译本比韩译本更直白、更灵活。“信达雅”的翻译标准有助于最大限度地实现文学作品的忠实性、流畅性和审美意识的统一。
[关键词] “信达雅” 《伊豆の踊子》 翻译策略
[中图分类号] H15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29-0105-04
翻译标准是译者在翻译实践中应遵循的规范,同时也是翻译批评家在评估译文质量时必须恪守的尺度。作为衡量译文的尺度,翻译标准一直是翻译领域争论的焦点。作为衡量文学作品最重要的标准,“信达雅”标准常用于文学作品的译本分析和研究。川端康成早期的重要代表作《伊豆の踊子》是日本经典文学作品,故事讲述了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大学预科学生,在旅途中与一群舞女相遇,主人公对其中一位名叫薰子的舞女产生了朦胧而美好的情感,但最终由于彼此身份的差异,两人只能无奈地分别。本文以严复的“信达雅”翻译理论为基础,以林少华和韩侍桁的《伊豆の踊子》汉译本作为研究对象,分别从“信、达、雅”三个层面对其进行分析。
一、“信达雅”翻译理论
中国的翻译活动历史悠久,严复提出的“信、达、雅”翻译标准,对翻译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对后来的翻译者产生了巨大影响。
严复的翻译活动和翻译理论是他所处时代的产物。在严复看来,翻译的目的是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是为了救国。因此,严复根据佛经翻译的成功经验和自己的翻译经历,在《天演论·译例言》中阐明了翻译面临的三大困难,即“信达雅”。
一般而言,“信”指的是在翻译过程中忠实原文,精确地表达原文所传达的意思,即保持内容的原汁原味,既不增添也不省略。周昌辉认为,文学作品的翻译是将一种语言中的全部信息传递到另一种语言中,因此,翻译必须受到原作的约束。译者不能随意增减内容或自行改动[1]。“达”指译文表达需通达流畅,容易让读者接受。郭芳指出,译文不必严格遵循原文的形式,而应以流畅和易懂为标准来评判,只有当译文在词汇、语法、语篇等方面符合目标语言的表达习惯时,译文才能更好地被读者理解和接受[2]。“雅”指保持和体现原文的精神和风格。不同作者的作品风格不一样,甚至同一作者的不同作品,风格也会有差异,原文风格不管是“雅”还是“俗”,译者都要翻译出原作的风格,不能片面地追求“雅”。
《伊豆の踊子》在中国有许多汉译本,较为畅销的有韩侍桁译本、高慧勤译本、李德纯译本、林少华译本和叶渭渠译本等。其中1981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韩侍桁翻译的《伊豆的舞女》是《伊豆の踊子》的第一个汉译本,这也是改革开放之后,川端康成的作品首次在国内出版。而青岛出版社出版的林少华翻译的《伊豆舞女》是最畅销的译本之一。本文从“信达雅”视角,分析《伊豆の踊子》韩侍桁和林少华的汉译本(以下分别称为“韩译本”及“林译本”)。
二、从“信达雅”视角看《伊豆の踊子》汉译本
1.“信”
准确理解原文是所有翻译活动的基础。不理解原文,就会出现胡乱翻译、凭空猜测、增删原文、加入译者主观意识等情况,导致译文与原文相差十万八千里,影响目标语读者的阅读体验。忠实再现原文是译者的职责。
例1原文:踊子が玄関の板敷で踊るのを、私は梯子段の中途に腰をおろして一心に見ていた。[3]
林译本:我坐在楼梯中间专心看舞女在门厅的木地板上跳舞。[4]
韩译本:我在楼梯半当中坐下来,一心一意地观看那歌女在大门口的走廊上跳舞。[5]
林译本句意明确,表达通顺自然流畅,达到了“信”,在“达意”方面也做得较好。韩译本首先没有忠实于原文,明显将“板敷”错译了。“板敷”意为铺着地板的地方,在这里,翻译为“木地板”更为合适;其次对于“一心に見ていた”一处的翻译,相比于“一心一意地观看”来说,“聚精会神地观看”更加通顺流畅,也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故韩译本在“达意”方面有欠缺。
例2原文:それまでは私も芸人たちと同じ木賃宿に泊ることとばかり思っていたのだった。[3]
林译本:我本以为自己和艺人们同样也住这小旅店来着。[4]
韩译本:直到此刻,我只想着和艺人们住在同一家小旅店里。[5]
上文内容为休息一小时后,那个男人领“我”去了另一个旅馆,在休息的这段时间,“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和艺人们住在同一个旅馆,所以“我”才会这样想。由此可见,林译文通顺合理且忠实于原文,符合汉语表达习惯;韩译本明显将“とばかり思っていた”的意思理解错了,没有做到忠实于原文。
例3原文:自分が二十四になることや、女房が二度とも流産と早産とで子供を死なせたことなぞを話した。[3]
林译本:他说他二十四了,老婆流产一次、早产一次,两次孩子都没活下来。[4]
韩译本:他说他已经二十四岁,老婆两次流产和早产,婴儿死了,等等。[5]
林译本更忠实于原文,较为通顺合理;韩译本将后半句处理为“老婆两次流产和早产,婴儿死了,等等”,这样的翻译容易产生歧义,原文的意思为他的妻子接连两次失去了孩子,一次是流产,一次是早产,并非“两次流产和早产”,显然此处翻译不当。
例4原文:そこへこの木賃宿の間を借りて鳥屋をしているという四十前後の男が襖を明けて、ご馳走をすると娘たちを呼んだ。[3]
林译本:这时,借这家小旅店的房间开鸡肉店的一个四十岁光景的男子打开拉门,招呼姑娘们去吃好吃的。[4]
韩译本:这时,住在小旅店里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鸟店商人打开了纸隔扇,叫几个姑娘去吃菜。[5]
“鳥屋”在《大辞泉》中的解释为:出售鸡肉的商店。此外,还有出售这道菜的餐馆,翻译该词时,林少华将其翻译为“鸡肉店”,这不仅符合中文表达的习惯,还显得简单明了、易于理解,保持了语句的通顺和流畅。然而,韩侍桁将其译为“鸟店”,这在意义上并未完全准确地对应原文,未能完全忠实于原文的具体含义,因此在“信”的程度上还有待提高。
2.“达”
“达”是翻译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目标,如果一部作品被翻译成中文时,译文不清不楚,句子过于烦琐冗长、语序颠倒、不符合汉语表达习惯,就会显著降低译著的可读性,大大减弱作品的吸引力。
例5原文:それが卵形の凜々しい顔を非常に小さく見せながらも、美しく調和していた。[3]
林译本:尽管这使得她那清秀的鸭蛋形脸庞看起来很小,却显得相得益彰。[4]
韩译本:这使她严肃的鹅蛋脸显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调和。[5]
“調和”在《大辞泉》中的解释为:整体平衡适度,没有矛盾和冲突。林少华选择意译,韩侍桁选择直译,虽然二者都比较忠实于原文且准确,但韩侍桁的译文很难让母语是汉语的读者理解日语汉字词“调和”的意思,不如林少华的译文简单明白,更容易让读者领会作者的意思。且韩侍桁的译文中,“又美又调和”的搭配有些僵硬不够自然,若修改为“美得恰如其分”,则会通顺许多。
例6原文:湯が島を朝の八時に出たのだったが、その時はまだ三時前だった。[3]
林译本:离开汤岛是早上八点,这时已快下午三点了。[4]
韩译本:早晨八点从汤岛出发,而这时还不到午后三时。[5]
两个译本都做到了忠实于原文,该句中,林少华采用了意译的方式,根据意思自行将其调整为“这时已快下午三点了”,虽然原文表示的是还不到三点,但是通过联系上一句“泡完澡,我马上吃午饭”,并且“早晨八点”就从汤岛出发,可见作者的原意应为自己饿极了。林少华这样处理过后更加符合汉语表达习惯。韩侍桁则采用了直译的方式,言简意赅,但这样直译难免有些僵硬不自然,调整为“这时快下午三点了”会更加自然流畅。
例7原文:二時を過ぎていた。[3]
林译本:两点过了。[4]
韩译本:这样度过了两小时。[5]
该句中,林译本为直译,较忠实于原文,将后面一句直译为“两点过了”,虽然大意无误但表达较为生硬不自然,不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而韩译本则将“二時”译为“两小时”,实属不当。“二時”指的就是“两点”的意思。此处作者想表达的是主人公出于对舞女的担心,心里一直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一直到半夜两点还未睡着,故两个汉译本的翻译都有待商榷。若修改为“这会已是半夜两点多了”则更加符合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例8原文:私もまた非常に好戦的な気持だった。[3]
林译本:我也恨不得大战一场。[4]4
韩译本:我这时充满非常好战的心情。[5]
林译本用意译的方式,调整了原文语序,使句子更通顺自然,符合汉语的习惯,语言简洁易懂,让读者更容易把握角色的心理。韩译本使用了直译的方式且词句精炼,然而某些句子的直译造成了表达僵硬化,如将“私もまた非常に好戦的な気持だった”直译为“我这时充满非常好战的心情”,太过生硬不够恰当,若意译为“我现在想大杀四方”则语意更加明确。韩译本的语序仍为日语语序,需要变换调整,若改为“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战”,则通顺自然很多。
3.“雅”
再现原文之美是翻译文学作品时译者要面对的一大难点。翻译不仅仅是将文字从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的过程,还需要还原原文的审美意识和人物形象,以忠实呈现作品的独特魅力。为了准确再现原文的美感,译者需要在有高度审美意识和文学鉴赏能力的基础上,深入理解中日两国读者的审美习惯。这意味着译者不仅要具备对文学作品的深刻理解,还要对两种文化背景下的审美差异有足够的认识,从而能够在翻译过程中灵活调整,使译文既保留原作的精髓,又能被目标读者所接受和欣赏。
例9原文:私は敷居際に立って躊躇した。水死人のように全身蒼ぶくれの爺さんが炉端にあぐらをかいているのだ。瞳まで黄色く腐ったような眼を物憂げに私の方へ向けた。[3]
林译本:我站在门槛那里犹豫不决——一个像淹死之人一样浑身肿得发青的老伯盘腿坐在炉旁,连瞳仁都好像腐烂发黄的眼睛忧郁地向我转来。[4]
韩译本:我站在门槛边踌躇了。炉旁盘腿坐着一个浑身青肿、淹死鬼似的老头子,他的眼睛连眼珠子都发黄,像是烂了的样子。他忧郁地朝我这边望。[5]
这段话中,两个译本都做到了忠实原文。林译本调整了一下原文语序,将原文的三句话进行了合并,言简意赅,使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韩译本则用直译的方式,按照原文的语序进行翻译,虽然比较直接明白,但缺少了意境。此处调整语序、整合句子能更形象地塑造出原文中老人的形象,对后文情节发展起到推动作用,韩译本在这一点上有所欠缺。
例10原文:暗いトンネルに入ると、冷たい雫がぽたぽた落ちていた。[3]
林译本:走进昏暗的隧道,冷冰冰的水滴啪嗒啪嗒滴落下来。[4]
韩译本:一走进黑暗的隧道,冰冷的水滴纷纷地落下来。[5]
“ぽたぽた”在《大辞泉》中的解释为形容水滴相继落下的声音或样子。所以林少华将其翻译为了“啪嗒啪嗒”,再结合前面一句对周围昏暗环境的描写,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而韩译本主要采用的是直译的方式,将其译为“一……就”,给人一种在隧道里被雨淋了一身的感觉,不太符合常识,在“达”方面有所不足。其次,整体来看,林译本的表达更加通顺流畅,表意更加清晰,在“达意”和“文雅”方面均比韩译本好。
例11原文:トンネルの出口から白塗りの柵に片側を縫われた峠道が稲妻のように流れていた。この模型のような展望の裾の方に芸人達の姿が見えた。[3]
林译本:山路从隧道出口如一道闪电沿着一侧的白漆栅栏流淌下去,就在这模型般的远景下端,那伙艺人出现了。[4]
韩译本:出了隧道口子,山道沿着傍崖边树立的刷白的栅栏,像闪电似的蜿蜒而下。从这里瞭望下去,山下景物像是一副模型,下面可以望见艺人们的身影。[5]
从前半句的翻译来看,两个译本都各有千秋,但对后半句的把握差异较大。林译本通过意译的方式,使句意更加明确,且用词准确,颇有文采,很好地达到了“雅”的要求;韩译本将“この模型のような展望の裾の方”理解为“山下景物像是一副模型”,在“信”上有所欠缺,并且与原文相比,韩的译文过于冗长,在“雅”方面也有待提高。
例12原文:峠を越えてからは、山や空の色までが南国らしく感じられた。私と男とは絶えず話し続けて、すっかり親しくなった。[3]
林译本:翻过山岭后,山色和天空的颜色都好像有了南国气息。我和男子一路上不断聊着,完全要好起来。[4]
韩译本:越过山顶之后,群山和天空的颜色都使人感到了南国风光。我和那个男人继续不断地谈着话,完全亲热起来了。[5]
林译本语言精练、表意明确,整体看起来流畅通顺自然且不失文采,给读者以美的享受;韩译本虽忠实于原文,但他将“私と男とは絶えず話し続けて、すっかり親しくなった”译为了“我和那个男人继续不断地谈着话,完全亲热起来了”,其中“继续不断地谈着话”表意赘余,不够简洁明了,在“文雅”方面不如林译本。
三、结语
文学翻译是将源语言经过译者的艺术化处理,转换为目标语言的过程。“信达雅”是翻译的评判标准,三者互相影响、不可分割。在实际翻译过程中,译者需要综合考虑这三者的要求,以确保译文既忠实于原作,又具备流畅性和文学性。
“信达雅”理论可以帮助译者最大限度地实现翻译文学作品的忠实性、流畅性和审美意识的统一。本文以严复的“信达雅”翻译理论为指导,从“信、达、雅”三个层面对《伊豆の踊子》的两个汉译本进行比较。通过对两个译本的汉语表达进行分析,发现两个译本基本上都忠实于原意,但在细节表达上仍有差异。两个译本都尽力保留了原意和原文结构,但总体而言,林译本比韩译本更直白、更灵活。
参考文献
[1] 周昌辉.信达雅与中日文学对译标准[J].外语学报,1984(1).
[2] 郭芳.信达雅翻译理论的发展研究[J].教育理论与实践,2016(4).
[3] 川端康成.伊豆の踊子·禽獣[M].東京:角川书店,2001.
[4] 川端康成.伊豆舞女[M].林少华,译.青岛:青岛出版社,2023.
[5] 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M]//雪国.侍桁,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