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是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十周年,也是全面贯彻落实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开局之年,同时恰逢中国西部电影理论诞生四十周年。回顾总结历经四十年发展历史的中国西部电影,特别是新时代以来的中国西部电影所呈现出的新面貌、新形态,有着重要的现实价值和参照意义。
新时代的中国西部电影,在不断探索和发展、延续和拓展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西部电影的文化精神、艺术品质和类型特征的基础上,在新时代新发展语境下积极自觉融合传统与现代、艺术与技术、市场与产业等诸多要素,从而形成具有西部时空特色和电影艺术追求及鲜明类型特征的新型西部电影创作集群,既是与历史传承相关联的电影艺术创作活动的西部电影的新发展,也是立足当下,凸显西部特质,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中国电影的新实践和新探索。
回应历史要求与时代使命:新时代以来中国西部电影的发展转向与时代命题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①电影作为社会精神气象和文化症候的载体,在这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转型时代,展示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是历史和时代的要求和使命。对于中国西部电影而言,反映新时代以来中国广袤的西部地区翻天覆地的脱贫巨变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西部人民的精神史和心灵史,讲述普通人民群众内心的波澜与悲欢、奋斗的光荣与梦想、命运的流转与跃迁等“新西部故事”应当成为中国西部电影的题中之义。
回顾中国西部电影的发展历程,凡UDjQwcFOc7CKHUf3RgnFmQ==是产生重大影响的作品无不与西部的历史和现实紧密关联,承载着深刻严肃的思想命题。中国西部电影中的“西部”,已然成为一种“意义”和“价值”的审美符号,这就决定了中国西部电影的创作无法脱离“载道”论的文艺传统,片面地追求电影的娱乐效果对中国西部电影来说无疑是舍本逐末。中国西部电影作为诞生于华夏文化源头的艺术流派,文化精神和思想成果的传承与发展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对电影其他属性的追求。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社会尤其是中国广大的西部地区,在脱贫攻坚的伟大实践中不断改写和刷新西部现实,各行各业不断涌现出可歌可泣的“西部新人”,不断上演多姿多彩的“西部故事”,这无疑成为中国西部电影面临的时代课题。
中国西部电影是中国形象传播的重要电影窗口之一,注重表达时代主流声音,反映时代新变,记录伟大征程,应当在新时代中国西部电影创作中占据重要地位。在中国西部山河巨变的背景下,回到中国西部电影的现实主义创作原点,既呈现现实活力又挖掘精神深度,既尊重市场规律又坚持人文表达,在创作中完美地实现产业价值和人文价值,是新时代中国西部电影的内在要求。近年来,诸多中国西部电影作品在中国式现代化奋斗进程中思考社会变革、心灵涌动与民族未来,致力于对民族心象和物象的景观式表达,在国际影坛建构了具有较高辨识度的中国电影品牌。如果说改革开放初期到20世纪末的早期中国西部电影将民族历史反思和文化寻根作为艺术使命的话,那么新时代的中国西部电影则全神贯注地聚焦中国西部生存现实,将书写时代的伟大巨变和奋斗征程作为新的创作资源和主攻方向。
坚守人民立场与创新观念:新时代以来中国西部电影的主题内核与类型拓展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以人民为中心,就是要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和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天职。”①进入新时代以来,新西部电影在新的时代语境下迸发了巨大的创作激情,在承接经典西部片美学旨趣的基础上,在题材内容、主题内涵、形式风格以及现实观照等方面都进一步呈现出新的面貌。包括在“人民性”“现代性”等问题的思考和表达方面,在生态问题的书写、新乡土叙事的探索、西部儿童题材的拓展方面,以及对电影视听本体的持续探索创新等领域获得了诸多丰硕成果,成为中国地缘电影、区域电影创作和研究中的突出现象,也极大程度地强化了新时代中国电影的民族性、地域性标识。
习近平总书记还指出,“文艺创作是观念和手段相结合、内容和形式相融合的深度创新,是各种艺术要素和技术要素的集成,是胸怀和创意的对接。”①一方面,产业的不断增长与行业的细化与完善,使得新时代以来的西部电影创作主体呈现“跨域合作”的特征。与过去的中国西部电影那种由西部电影人主动进行的“祛魅”式创作相比,当下的“新西部”成为一种公共性、行业性的创作资源,创作人员全行业、全地域流动与竞争。另一方面,青年电影人崛起,尤其是学院派青年电影人长期接受经典电影和艺术理论的训练,他们更善于在新西部电影的创作中发挥艺术的想象并进行创造性表达,使西部电影在新时代的银幕上呈现出一种严肃而并不沉重、鲜活而并不滥情的艺术质感。
第一,新时代新西部电影中的“人民性”探索和表达。“人民性”是社会主义文艺的根本特征。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人民的需要是文艺存在的根本价值所在。能不能搞出优秀作品,最根本的决定于是否能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 一切轰动当时、传之后世的文艺作品,反映的都是时代要求和人民心声”。①“人民性” 在新西部电影《柳青》《李保国》《十八洞村》《无翅飞翔》等影片中得到深刻体现。陕西本土导演田波执导的电影《柳青》再现了柳青扎根基层、深入人民、潜心创作的全过程。影片秉承新西部电影的现实主义美学特质,以动态的眼光认识历史与现实生活,在时空的流转中挖掘人性的真善美,用思想深刻、清新质朴、刚健有力的优秀作品滋养人民的审美观、价值观。同时,影片从细微处发力,将柳青的生命感知、理想信念、心灵感悟与时代进程及国家命运结合起来,以小人物的生命经验与情感体验赢得观众情感接受的最大公约数,达到一种“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表达效果。
第二,持续反思中国西部地域社会转型中的“现代性”困境,彰显中国西部电影现实主义的人文力量。在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人口庞大、各区域发展不平衡的多民族国家,可以说,“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等发展阶段并存,尤其对中国广阔的西部地域来说,“现代性”的转型阵痛、文明冲突等问题依然存在并成为西部地区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的社会性话题。进入新时代以来,在新西部电影创作的庞大作品序列中,一系列关注传统社会转型的作品延续了新时期西部电影的创作脉络。《塔洛》《百鸟朝凤》《米花之味》《气球》《拨浪鼓咚咚响》《一个勺子》等作品真真切切关注西部乡村世界在社会变革、历史转型和文明进步过程中的现实社会生活文化及民族心理,创作视野和艺术手法令观众耳目一新。传统道德秩序的瓦解和信仰危机、新型现代伦理观念与保守思想的冲突、典型情感关系的挖掘呈现等突出的命题得到进一步拓展和深化。
第三,以“儿童本位”为表达核心,书写儿童电影的西部情怀,推进和丰富了中国西部电影对教育问题的影像呈现和思考。在新西部电影创作历程中,关注教育、关注儿童的电影作品《美丽的大脚》《天那边》等得到社会关注,以强烈纪实手法反映了西部教育的现状,表现了扎根西部的教育工作者对教育和理想的坚守。步入新时代,《树上有个好地方》《闪亮的军号》《爷爷的牛背梁》《远山花开》等西部儿童电影坚守“儿童本位”,站在儿童的角度,用儿童的视角和心理,向成人世界争取被尊重的权利,希望成人世界看到儿童的精神需求。从书写乡村教师奉献精神转向关注儿童教育和父子代际冲突,新西部电影在更为细微的情感脉络之中反思乡村教育与少年成长。
坚定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新时代中国西部电影新发展与新实践的文化之本和精神之源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意味着近代以来久经磨难的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迎来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明前景。”②历经党和人民数十年的团结奋斗,中国又历史性地完成了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任务。这些宏大的时代因素,成为新时代新西部电影创作的总体社会背景,同时也是中国电影乃至中国文艺所必须回应的历史现实。新时代以来中国西部电影自觉与国家、民族的命运同频共振,自觉观照西部现实和人民的物质精神变迁,主动肩负起书写气吞山河的壮丽史诗的历史使命,为中国电影在新时代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经验和价值参照。
第一,提升中国电影的国际共识,强化中国电影的“共同体”美学意识,彰显中国的生态立场和人类关切。步入新时代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对生态问题的强调已经成为新发展理念的核心议题之一。新西部电影中的生态题材创作通过早期的《一棵树》《可可西里》和近年来的《血狼犬》《狼图腾》《塬上》《鸟语人》《爷爷的牛背梁》等已然形成一种传统,这种传统重在开掘人与自然的新维度,以非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看待自然和人类社会,重建人与周围环境关系等。新西部电影中的生态电影创作同时也是中国电影的有机构成,关注和表达生态环境这一全球性问题,彰显了中国电影的全球性视野,具有实践和理论的双重价值。生态电影的商业开发,与国际上尤其是好莱坞电影的“大片美学”的对标,未尝不是一种提升中国电影工业格局的路径。
第二,关注伟大时代新变,创新中国电影乡土叙事范式,为中国电影的乡土书写注入新的美学因素。乡村振兴战略无疑是开启伟大时代征程的重大举措,在此背景之下,包括中国西部乡村在内的中国广大农村旧貌换新颜,关注和呈现新时代中国乡土社会的奋斗征程和时代新变,是中国电影的现实使命。乡土电影在中国电影创作格局中渊源深厚、数量庞大,且承载过重大的民族、文化、历史命题,诞生了无数经典名片。近年来,《一点就到家》《我和我的家乡》等新西部电影将商业喜剧、悬疑等类型电影的叙事方法融入乡土电影创作,最重要的是,这些影片关注了乡土变革中的农村新人、新事、新气象,打开了中国乡土电影创作的新思路,也为中国电影的乡土书写注入了新的美学因素。
第三,进一步挖掘了中国电影的地域美学,强化了中国电影的民族性、地方性的文化个性,彰显了中国电影的民族品格。作为一个自觉探索地域美学的电影流派,新西部电影在新时代的创作仍旧注重挖掘“西部中国”的地理和人文之美。《路边野餐》中的贵州、《米花之味》中的云南、《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中的甘肃、《塔洛》中的藏地、《拨浪鼓咚咚响》中的陕北、《海的尽头是草原》中的内蒙古等独特的地域景观在这些电影中得到呈现。将地方性文化融入电影叙事,形成了自成一体的美学风格,这使得中国电影在视觉风格90eZKi1T8laJcgC6MABT0w==的民族性上得以区别开来,并进一步彰显了中国电影的独特的民族议题和文化议题。
结 语
对当下的中国西部电影来说,民族性、地缘性和时代性是其创作精神的三个坐标,应当以此为指引来规划方向。可以说,建构民族审美、表达民族文化是实现中国电影主体性表达的重要渠道。以地缘美学为方法,从精神到气质,从风格到内涵,充分涵养新西部电影的主体性,确定电影镜像的本土话语、人文理趣和审美形态,并使之日渐明晰,是新西部电影重铸辉煌的有效路径。在中国西部影像建构中,凸显民族性的创作自觉已经形成,需要提醒的是,能够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广泛影响力和号召力的地域影像,往往都是既带有民族个性又表达人类共性的思想主题,如何超越有限视域,纳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话语策略,是新时代中国西部电影民族影像建构的思考命题之一。
新时代的中国西部电影,在延续历史传统、响应时代号召、探索艺术前沿等各个角度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艺术贡献。可以说,中国电影的“西部性”意味深远,从中国西部电影自身的复杂性和丰富性可以看到中国电影乃至中国社会、中国历史的丰富性与复杂性,这也是中国电影无法绕开的理论和学术命题。从中国电影高质量发展和“文化强国”的建设需求来说,新西部电影的创作,无疑在实践和理论层面都颇有启示价值及现实意义。
注释
①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5年10月15日(02)。
②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奋斗》, 2017(20):1-22页 。
作者简介
张阿利 西北大学电影学院院长、二级教授、博导,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