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如小兽般的女子,莽撞而激烈地打破了这些年来一直处于传承与保护状态的陕北民歌。她的本意很简单:要唱自己想唱的歌!
因她而起,陕北民歌有现代音乐色彩的新曲目,跟随者渐渐众多。她说她的新民歌是陕北民歌里新长出的嫩枝,能不能枝繁叶茂还不得而知。
她是一股温柔力量,推动着陕北民歌有了一次根本上的前行。
列车过延安进入榆林境内,窗外忽而闪过的一句:风自长城起·歌从陕北来。榆林火车站,前不久举办的“放歌千年在榆林听见中国——2024全国民歌展演活动”的巨幅宣传画还挂在墙上。
“是不是榆林人人都会唱陕北民歌呀?”出站口一位操着普通话的年轻女子边指着宣传画,边兴奋地向同伴反问道。显然她是第一次来榆林。
9月末的榆林,下午6点,太阳西斜的厉害。朝朝双肩背包,演出时的头饰与化妆还没来得及卸掉,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前。最近她一直忙于参加中国音协陕北民歌研究会走进各个煤矿的慰问演出。
这位被称为陕北新民歌代表人物的朝朝,将多元、时尚的流行音乐与陕北民间元素融合,用个性的声线和独特的演唱形式,让陕北民歌放出一道异彩。
我需要一些坚持下去的鼓励
山旮旯旯高来山旮旯旯低,山旮旯旯来了个拦羊的,拦羊的呀那是一个谁,那是我的三哥哥王二喜
——《山旮旯旯》
9月1日晚,朝朝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段视频“贾平凹、阎安老师来了!”她说自己这次见到贾老师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难了,我现在快坚持不下去了!她让贾平凹老师赶紧给自己提写几句鼓励的话。“我对他讲,这往后的几年里,我就靠您的这几句鼓励的话才能继续坚持下去了。”
与2016年3月贾平凹给她的题词不同,这次按朝朝的要求,贾老师在她的最新专辑的首页题词:坚持是事业成功的保障,再努力!
2016年,贾平凹第一次听了朝朝演唱的歌曲后,明显有些兴奋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听了那么多陕北的歌,当突然听到朝朝的《山旮旯旯》和《人爱人》,为之一震。她的歌太有个性,诡异、冷艳又质朴,如到了高原,那燃烧的炎阳,强劲的硬风,摇曳的野花野草,而一只小兽跑过。她唱的似乎还是陕北民歌,但又不是陕北民歌,她企图探索,寻找一条自己的路子。
听着旁人一字一句重新读完这段话的时候,朝朝的表情一直在转换,从一开始面带微笑到渐渐变成了强忍唏嘘后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掩饰。
对于八年前的自己,朝朝说那个时期真如贾老师所言的“小兽”一般无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忌,就固执地朝着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跑。”
八年过去后,身边的朋友不停提醒她,现在陕北民歌的环境这么热,朝朝你得赶紧再火起来呀!“他们比我自己还着急,要不是他们不停督促,我可能还是会像前两年那样停滞不前。”朝朝也说不清从何时起,她渐渐地迷茫起来。
处于人生瓶颈期的朝朝感喟:“这条路太难,也太孤独了。”讲到这里的时候,屋里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18层工作室的窗外,夕阳反射的玫色光笼罩着窗边的朝朝,她的身影显得孤独而沉寂,一如当下她的心境。
朝朝的10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也是她日常居住的场所,装饰风格与摆满的文学作品、自写的书法作品、艺术摆件、奖杯荣誉证书,还有她喜欢结交的友人、追求的艺术风格等都为她贴上了这座小城里少有的文艺青年的标签。她承认自己在当下小城这样的环境中,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歌唱事业,“能与我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并不多。”
与其他传统的陕北民歌手演出时的着装不同,朝朝的演出服都是时装类的晚礼服或者裁剪独特的潮装。着装如人,她演唱的《山旮旯旯》《人爱人》等歌曲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陕北民歌,而是被业界称为:陕北新民歌。
其实,如今因她闯出来的陕北新民歌已经被业界认为是自成一派的创新型陕北民歌。在她的影响下,陕北地区出现了王奕洁、海波、马田子、高艳梅等数十位的新民歌歌手。也让业界看到了,当下的陕北民歌不仅有一大批一直在保护和传承的歌者,更涌现出一批大胆求新求变的歌手。恰如西部歌王王向荣所言:“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化。每个时代的文化人,搞音乐的,搞美术的,写文章的,都应该把握时代的脉搏,站在时代的潮头,跟着时代走。新时代,就应该有新民歌。陕北民歌也一样,只有创新,才能继续传唱下去的生命力。”
朝朝从出道之时,她的作品就选择了全新作词作曲的创新型风格。“我的路难就难在了这里。”朝朝说:“原创作品一定是越做越难,因为审美观会发生变化,尤其是歌者对作品的要求会更高。同时先入为主的东西也会对认可新作品产生影响。这些年的付出、追求、探索,依然有不少问题,更有许多争议。可见翻唱重复易,创作创新难。”
只擅长演唱的朝朝,如果想推出新作品就得自己去找到能创作陕北民歌的词曲作者,这是她自身受限的最大原因。“费用完全得由我自己承担。”最关键的是与创作者之间心意相通的感受,才能让双方找到合作的默契。“他写出我想要的适合我的演唱风格的曲目,我也能通过自己的演绎完成作者想表达的情感与思想。”
与朝朝在音乐上有过不少合作的陕西省音协名誉主席尚飞林感触很深:“他们这些人天天都在找原创,而且搞原创都是自己掏钱,他们是用生命唱歌的,非常艰难。但这样的音乐和哲学是有关系的,它实际上是很牛的、很哲学的。”
正是因为找到了几位这样的音乐创作人,朝朝刚出道时就能将自己的陕北新民歌一下子唱火。“但他们也不是只创作我这种类型的曲目,比如,薛锐老师他有自己其它类型音乐的追求。其他老师各有各的事业,或者也有灵感不畅的时候。”
朝朝最迷惑的是这几年,抖音、快手等等这样的短视频传播方式。当她还迷恋前些年数万元精心制作的整首歌曲MV过程的时候,突然发现当下竟然很少能找到完整播放一首MV的平台,观众也很少有还能将整首歌曲MV观看完的耐心。那种几十秒的碎片化的播放,流量却惊人。“这种短视频方式让歌手火得很快。”
“观众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歌曲”背后是歌者的自我审视和评判标准。其实去北京等大城市参加国际非遗交流活动或者艺术节的邀请演出的时候,朝朝并不会觉得自己的新民歌与观众的距离存在什么问题。恰恰是在本地的演出中,“很多观众就喜欢传统唱腔的陕北民歌,现场观众高喊的也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老歌。我的这些歌曲比较小众,现场的气氛自然比不过别人。”这令她有时觉得很沮丧。好在,最近不管她去鄂尔多斯草原参加音乐节,还是去煤矿参加慰问演出,观众的反响越来越好。
在她自认是“躺平”的一年多的时间里,选择怎样的陕北新民歌的创作方式?是不是也组建一个小团队,尝试一下短视频传播方式呢?她在思考,也在犹豫。
而十多年前初出茅庐的朝朝,并没有想到这么多,那时她只想唱自己想唱的歌曲,走自己想走的路。
我一开始并不喜欢陕北民歌
天上的那星星排对对,人人那个都有个干妹妹,骑上那个骆驼峰头头高,人里头就数咱二人好
——《人爱人》
一个人选择怎样的艺术语言,很多时候归根到底关乎性情与思维方式。1990年,本名李朝霞的朝朝,出生在一个陕北民间艺术之家。父亲李三平是榆林有名的省级非遗唢呐传承人,她的哥哥、姐姐们从小跟随着父亲学艺。父亲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反而有些放任。小的时候,家人们出去演出,她也是玩耍式地随父亲哥哥姐姐们一同上台。观众们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女孩不仅不怯场,还能够和着唢呐声唱出歌来,音准和节奏感特别好,这让台下的人们交口夸赞。环境的影响让她很早就知道“我长大了也会站在舞台上的。”
朝朝说:“在跟随家人在外演出的时候,最喜欢看二姐的演出,二姐吹唢呐、弹琴、唱歌样样都会,而且乐感很棒,唱歌特别动人,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自己在唱歌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模仿二姐,二姐是我的第一个偶像。”所以,初中毕业后,她连中考都不参加就来到省城西安找二姐,在姐姐的部队文工团跟着团里的老师学唱起来。看到如此笃定选择自己未来的妹妹,姐姐和姐夫就帮她找老师、找学校。2004年9月,朝朝进入陕西省艺术学校,开始系统性地学习声乐。
在西安上学之前,朝朝其实已经在二姐夫李光明的熏陶下,开始学唱陕北民歌,李光明虽然是陕北十大名歌手,但总觉得自己没有教唱经验,于是又为她找到了国家一级演员白秉权老师。
朝朝说,她其实一开始并不喜欢陕北民歌。“我那时才十四五岁,最喜欢流行音乐,陕北民歌高亢嘹亮的传统唱腔与我那时候喜欢的‘超级女声’这类流行音乐比起来,感觉土气得很。”白秉权老师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陕北民歌手,“而且,想拜他为师的人很多,资质一般的学生,他根本不收。”未料,朝朝这个小姑娘却是个例外,她每次学唱陕北民歌都极其痛苦,上一次课回家哭一次。“我从小就爱臭美,特别喜欢穿着气质高雅脱俗的潮流时装,陕北民歌手的着装既不时髦,也不在我的审美点上。”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朝朝就大笑起来:“当时一想我自己就要穿那样的服装上台唱民歌,就根本不想学了。”和白秉权老师之间的师生缘分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可谁也未料,正是基于这些“不喜欢”才成了朝朝最初能摆脱自己身上所有束缚,义无反顾地闯开了另一番音乐新天地的原始动力。
当时的陕西省艺术学校,声乐课只有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一心只钟情于流行唱法的朝朝,也只能选择民族唱法。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她已经明白了专业声乐基础与技艺的重要性,“也是挺用心刻苦地学习。”朝朝自觉自己的悟性不错,“成绩一直特别突出,参加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赛,多次获得金奖,当时就在子洲县获得过第一名,榆林市获得过二等奖。”
从艺校毕业后,朝朝一直在不断寻找适合自身的音乐方向,探索的同时她也发现了自己不足之处,无法从众多的陕北传统的民歌手中脱颖而出。
2015年,朝朝陷入了她人生的第一个瓶颈期。“很多与我一样的无名歌手们纷纷参加了央视的一些综艺节目,突然就火了起来。这是条捷径,所以我也开始准备参加一些综艺节目。”为了参加综艺节目,她又在一位朋友的引荐下,跟随岳绍东学习民族唱法的技巧。朝朝觉得,是岳绍东让她的唱功有了突破性的转变。但也是在岳绍东这里让她愈发想通一点,作为一个民族唱法的歌手,入门容易,成名却很难。“那个阶段,未来的路该如何走?这个问题困扰着让我整晚无法入睡,感觉整个人被焦虑折磨到快抑郁的程度。”朝朝说,那个时候,她心底常常会发出一个声音:“我要唱自己!”
有了这样的自我定位,再加上已有的一些演唱经验,还有对演艺行业的认知,她觉得:“如果我一直和别人一样只唱着一些传统民歌,就只能在一个水平线上徘徊。要走得更远更出众,得下功夫走出自己独特的路,走别人没走过的路,走别人不敢走的路。”她想到自己喜欢的是流行音乐,想到陕北民歌也需要新的突破和创新,“那个时期,演艺圈有了很多突破固有界线的组合和创新,给了我极大的启发。”朝朝时常想到一句:音乐无界限,“我为什么不能将陕北民歌与流行音乐融合在一起,找到适合自己的歌曲呢?”想到容易,做起来何其难啊!她的老师告诉她,这需要量身定做,“能创作反映当下陕北生活的音乐人并不多,何况是要根据歌手的自身条件来创作的音乐人更是少之又少。”
似乎念念不忘真是必有回响。有一天,朝朝看到姐夫李光明在音乐微信群里与大家互动时,一位叫吴茁世的音乐创作人与自己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互加了微信后,吴茁世也诧异地发现这位叫朝朝的年轻歌手,不仅歌唱得好,还写得一手好书法,而且思想新潮又特立。“和他聊了很久后,他得知我最需要唱出的是真正接地气、有灵魂的歌曲,就给我推荐了另一位音乐制作人薛瑞老师。”
朝朝说,能遇见薛锐她很幸运,就是在对的时间里遇见了适合自己的音乐制作人。
让陕北民歌变得更时尚而有新意
山里的白天很长很长,比爷爷的胡子长,河边的姑娘,她要出嫁做新娘
——《她是谁的新娘》
与业界称她的歌为陕北新民歌相比,朝朝则更愿意称自己的歌为:新民谣。朝朝说,这是来自吴茁世的精心策划和指导后确定的方向:将传统音乐与现代音乐相融合的新民歌模式。“就是在民间音乐的素材里融入现代音乐,让原始的民歌升华、发展,用现代的思维,时尚的精神,流行音乐的节奏、旋律和独特的演唱方法,传递给受众全新的视听享受。这是一种探索创新和大胆尝试,让民歌变得更时尚,更有新意,更适合当代人的审美需求。形成民间音乐和现代音乐完美结合。”
2016年4月,朝朝自己写下了两首成名之作《山旮旯旯》《人爱人》背后的故事。
朝朝从吴茁世口中得知80后音乐制作人薛锐,是一位实力派音乐人。他才华横溢,思想前卫,是集音乐创作、演唱、编曲、制作于一身的全能型人才。“我从网上找到他的相关音乐作品,听后令人耳目一新,他的每一个音符都触动我的神经。”朝朝兴奋了:“我想,我要找的音乐制作人出现了。”
她迫不及待地第一时间联系到了薛锐,尽管是第一次见面,由于都是榆林老乡的缘故,“我们的聊天状态特别放松,我将自己对音乐的一些认识,以及我较为擅长的音乐作品和薛老师进行了交流,就是希望他通过这些音乐作品,对我有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但让她没有料到的是,薛锐却有了顾虑。“由于我们之间的风格有很大差异,我是学院派唱法,而他主攻现代流行音乐。”在后续的沟通过程中,朝朝不断地向薛锐表达出内心深处的想法:“我想尝试新民歌的唱法,我要突破自己的音乐瓶颈,想让自己得到更大的进步和提升。”薛锐其实是被她对音乐的执着,和对当下处境的不甘心,或许也有了拓展自己创作边界的想法,“还有我那股不折不扣的劲儿打动了,最终答应创作适合我的歌曲。”
薛锐和吴茁世根据她的声线条件,经过十余次的探讨和交流之后,由李若琛作词、薛锐作曲为朝朝创作了两首陕北新民歌音乐作品《山旮旯旯》与《人爱人》。“差不多半年时间里我们不停反复调整,我的音乐小样终于成型。”两首新歌出来后,薛锐说:“朝朝有着极具辨识度的嗓音,以及独特的气质,在音乐方面不断寻求突破与创新。从初识朝朝到现在,她无论从演唱,还是对作品的理解都有很大的提高,让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同时对她未来的发展有了更高的期待。”
朝朝拿着成型的小样去拜访了陕西武警总队文工团独唱演员董杰老师,“他认真传授了我流行演唱的方法,让我非常受益,一种新的元素在我的新歌当中体现出来了。”
2015年入冬以来最冷的大雪天气里,朝朝的《山旮旯旯》和《人爱人》完成了前期的录制与缩混,接下来就是拍摄MV的关键环节。回忆起拍摄的现场,至今她都觉得眼前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嗖嗖”寒风迎面席卷而来。当时因为拍摄MV画面的需要,“我经常要换好几套服装出镜,在天寒地冻中,我衣衫单薄浑身颤栗。站在广袤荒芜的黄土高坡上,我扯着嗓子引颈高歌,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那一刻,我有一种在刀尖上舞蹈的感觉。”《人爱人》的MV如期发布时,当着很多人的面,她依然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2016年正月,《山旮旯旯》新歌首发,朝朝和团队还没来得及做简介和宣传,就得到了众多朋友的支持和关注。在微信平台上,因其独特的唱法和现代化的旋律,在业界引起不小反响。《山旮旯旯》竟然被100多个公众平台转发,点击率达1000多万。一些朝朝熟悉的知名文化人士和热爱音乐艺术的老师都开始热议,“特别是贾平凹老师、肖云儒老师也给予《山旮旯旯》高度的评价和肯定。”朝朝说:“王向荣老师一见我面,就竖起大拇指连声说:好好好!”熟悉陕北生活的著名黄土画派创始人刘文西听后,称朝朝为“老陕北的新歌者”,他说,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够唱到人心里,唱到人们灵魂深处的歌者,谁不喜欢呢!
得到众人肯定的朝朝一鼓作气又和尚飞林、罗艺达等音乐人合作,陆续推出了唱腔唯美悠扬的《她是谁的新娘》;旋律跌宕起伏、和声优美动听,把爱与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的《三万个月亮》;还有将说唱艺术和新民歌完美融合,一唱一和之中诠释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的《天上星星》等作品。
不走寻常路的朝朝带着她的新陕北民歌横空出世,震动了整个业界,陕北民歌鲜少出现像她这样能反映当代陕北生活的新民谣、新民歌。人们称其是黄土地上吹起的一缕清新、透亮的风。因为是她打破了多年来陕北民歌一直处于传承和保护的僵局。
2018年开始,朝朝先后荣获第四届中国西北音乐节·陕北民歌比赛新民歌演唱一等奖、第四届中国西北音乐节玉树民歌比赛一等奖、全国流行音乐比赛银奖、《中国森林歌会》全国总决赛通俗组季军等等荣誉,并举办了多场个人演唱会。
朝朝也逐渐探索出一条专属自己的新民歌之路,从此自成一派。有专门研究陕北新民歌的人这样评价朝朝:她的歌是在陕北民歌的基础上生长起来的,不是就民歌而翻唱,口传心授地传承;也不是另起炉灶,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她的演唱语言是巧妙运用方言,又不落入纯方言听不懂的陷阱;真假声保持自然状态地转换,又没有落入某种所谓“科学”唱法拘束。而且她的歌偏离我们约定俗成对民歌的认知,大胆创新。朝朝的歌具有创新和探索精神,是原有民歌一次根本上的前行,这种前行是前所未有的,是很庄严的,且随着时间推移而彰显它的重要意义。还有,她的歌具有浓郁的地域色彩和演唱特征,歌曲是时代最准确真实的表达,无法想象,没有歌曲的时代会是什么样子。朝朝歌曲的时代性主要表现在,用现代的音乐色彩,让民歌元素又一次成长,站在时代的潮流中;尤其是她的演唱,真切而不扭捏,朴素而又时尚。如此唱法给人的感觉是高贵的,同时又是亲切的,会在我们的灵魂深处产生一种共鸣,那就是人类本初的爱情和活着的悲伤。
朝朝终于成为了她想成为的那个要唱自己歌的人。
一场别具一格的专辑发布会
身边的听的看的说的关于爱的,太多的无关的附加的条件,让爱不能负荷,什么是对的错的真的假的,怎么看呢,心的付出不计较,结果对你我是否苛刻
——《天上星星》
国庆假期,朝朝在她的视频号陕北新民歌朝朝上发布了一段在黄河边的新视频,她似乎在自问一样:究竟为什么要在黄河边走来走去,跑来跑去呢?
她的这个自问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含义在其中呢?
而在此之前的7月28日,一场“新时代·新民歌”为主题的朝朝原创歌曲专辑《朝朝的歌》发布会,在陕西省文化馆曲江馆区举办。由陕西省文化馆指导,路边学社主办,陕西省音协流行音乐专业委员会、陕西韩氏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承办的这场活动中,在朝朝演唱歌曲的中间,由三组嘉宾代表的音乐界、文学界还有新民歌的创作团队,分别对《朝朝的歌》专辑中的音乐作品和她代表的陕北新民歌这一现象进行了点评、讨论,现场别开生面,一如朝朝所追求的独特而新颖。
讲起陕北新民歌,尚飞林这样评价:“我觉得朝朝他们这一拨人就是赶上了好时候,他们的对于文化的理解,我觉得我们是赶不上的,薛锐和他的团队,写歌真的写得非常好。我们从《诗经》开始,到唐诗宋词,不是先有词,而是先有了音乐,是音乐要求变了,就有了词的发展。宋人如果继续按照唐诗那样写,就不可能超越李白杜甫。同样,新民歌就是抓住了陕北民歌的灵魂,创作出一种全新的音乐。”
作曲家崔炳元则认为朝朝的新民歌,走的方向很对。他认为所谓“新”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他更愿意用“多元”来界定她的音乐。他给新民歌的创作提出了建议,一是要更接地气。以太阳、月亮、自然、家庭、人爱人为主题都非常好,略微缺了一个方面的东西,朝朝这个团队也好,路边学社也好,能不能再靠近老百姓的生活一些,很多陕北民歌歌词里面,上下句比兴那种感觉就很好,“酒盅盅量米不嫌你穷”这种比喻、比兴,能不能把它拓展,用到最大、最多、最强。第二是要向世界级音乐学习。在创新的过程中,像《人爱人》《陕北古歌》等作品,都非常好,后面能不能再追求突破,让作品有一个高级感。朝朝的作品,有些歌词提供的内涵,完全可以借鉴世界范围内优秀音乐作品的思维方式来构思创作。
在听到有人觉得朝朝的新民歌不能称之为陕北民歌争议的话题时,陕北民歌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王向荣很是激动,他认为自己这样的年纪见过陕北的犁地耕牛,就能唱出这样的感受与滋味。而朝朝这一代人她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何能唱出其中感觉呢?“新时代,就应该有新民歌,朝朝这一代,把路走对,把方向找对,步子迈得稳稳的,不管有多少坎坷,不管遇上多少不顺心的事,一直迈着步,奔流到海不回头,这是我的经验。而且就算你想跟我一样唱歌,跟上我走,也不会像,因为你们的时代跟我们的时代不一样了,我是五十年代的,你是九十年代的,我走西口,你走过吗?你永远不知道走西口是咋回事。所以你跟上我永远跟不对,跟不稳,跟不住。当然,你们要把老先人留下的歌传承下来,老先人的声音你要有,不能没有。”
陕西省音协副主席任勇、陕西省作协副主席阎安、深圳大学教授刘蒙之、书法家马治权、作家陈仓、陕西省音协流行音乐专业委员会会长杨曦文、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吴茁世、赶集乐队主唱薛锐、词作家李若琛等学者及创作团队的伙伴们,都从各自的专业领域视角给予了朝朝的音乐作品中肯的评价,并提出了各种不同的建议。
朝朝笑着对现场的观众说:“其实前几年,我比现在火得多。”在与薛锐一起演唱《天上星星》时,她开玩笑地说,薛锐老师现在忙着玩摇滚,“都不带着我啦!”
对于发布的这张专辑,朝朝说,这是对自己八年来陕北新民歌回顾式的总结。“人活在这世上,总得留下些痕迹吧!这个专辑就是一种痕迹。”相较于专辑发布会舞台上的光彩夺目,坐在工作室的朝朝则沉静且深邃,在谈及因她而新生的陕北新民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本土歌手在追随而形成了现象级事件的时候,她将自己的新民歌喻为“陕北民歌里新长出的嫩枝。”在她看来,这嫩枝或许能越长越枝繁叶茂,或者十年、二十年之后也可能消失殆尽,不得而知。
她觉得自己的迷茫只是自身的,“但至少是蹚出了一条路来,其他歌手未尝不可将这条路拓展得更宽更远。”认识到了这点,朝朝觉得未来自己继续寻找合适的全新创作机遇的同时,也会尝试将一些传统的陕北民歌“进行二次的创作,重新作词编曲”。
其实,陕北民歌的魅力恰恰是它千百年来可以任人自由随性地创作,不是吗?
(本文图片由朝朝本人提供,特别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