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文明的存在是人类社会的突出特征,随着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交往普遍性日益凸显,不同文明间的摩擦和碰撞也会愈发频繁。那么,人类文明到底该何去何从?以塞缪尔·亨廷顿为代表的西方学者给出了“文明冲突论”“文明优越论”“普世文明论”等回答,认为人类历史的方向是“文明冲突”战胜非西方文明。然而,西方的答案不是出路,更不是唯一的答案。事实上,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一些人极力鼓吹“文明冲突论”,就是要为实现其国家利益与“后殖民主义”提供新的理论基础,在本质上是一种“意识形态策略”,最终达到重建世界秩序的目的。可见,所谓的“文明冲突论”,只不过是西方意识形态偏见的再现。针对人类文明的关系与走向问题,习近平总书记以“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论述贡献了深邃的中国智慧,提供了独特的中国方案。习近平总书记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是习近平文化思想引领新时代文化建设实践的生动体现,深刻洞悉人类文明发展的未来前景,实现了对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承继、丰富和创新发展,有力地驳斥和超越了文明冲突论等文明关系理论的狭隘思维。深入研究阐释习近平文化思想中文明交流互鉴观的生成逻辑,对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大理论意义和深远现实意义。
一、习近平总书记文明交流互鉴观生成的理论逻辑
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论述是对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智慧的创新发展。
承继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习近平总书记文明交流互鉴观源发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世界历史思想。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现代大工业”的发展必然会造就世界历史的形成,“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究其原因有三点:一是现代大工业以广泛的社会分工为条件,这必然会促进各民族和地区在世界范围内的交流交往;二是现代大工业创造了极其便利的交通和生产工具,它能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三是现代大工业把所有的资本都变为工业资本,而资本的逐利性与扩张性迫使各工业国不断开拓海外市场,由此,各民族和国家日益冲破狭隘的地域、民族界限,最终实现“世界历史”的未来图景。可见,人类历史的发展就是一个从“民族史”“地域史”走向“世界历史”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不断跨地域空间和社会制度在全球范围内交流渗透的过程。马克思、恩格斯在论述“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时指出:“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在他们看来,精神产品伴随着物质产品,也如同物质产品一样,在世界一体化的进程中,到处传播、流通、交融,并相互影响。这表明,任何文明的发展都不是孤立的,它总会与其他的民族文明发生冲突与融合,在交互作用中形成文明发展的冲突融合现象,文明发展的世界化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在此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所说的“世界的文学”不是一种“单一文学”,人类文明的世界化并不意味着民族文明的消失,世界文明的形成只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消除民族文明的狭隘性,赋予民族文明新的时代内容。一言以蔽之,文明发展的世界化就是文明民族性与世界性高度融合状态下的“多样性统一”。
汲取中华传统“和”文化的思想精髓。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是中华文明传承千年而历久弥新的重要原因,其中“和”文化更是贯穿中华五千年文化长河中的一条主线。习近平总书记的文明交流互鉴观融汇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资源及价值精神,并促进中华民族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不断向前发展。一方面,融汇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协和万邦、天下大同的理想追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和平、和睦、和谐是中华民族5000多年来一直追求和传承的理念……亲仁善邻、协和万邦是中华文明一贯的处世之道。”协和万邦的底层逻辑肇始于以“天下”为视野的世界观,它剔除了以分裂思维理解世界的民族主义模式,谋求的是“人人为公”“天下大同”的理想社会,这无疑与共产主义“世界历史”的发展方向具有内在一致性。而要实现世界安宁和美、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就需要以文安民,以教化人,行“王道”,施“仁政”,以达成亲仁善邻的大治景象。这种“仁”与“礼”的道德传统既塑造了中华民族守正平和的民族性格,也造就了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得以“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平等交流互鉴的灿烂篇章。另一方面,融会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和合共生、和而不同的处世哲学。中华文明历来“贵和”而不“尚争”,无论是儒家所言的“礼之用,和为贵”,还是墨家提倡的“兼爱”“非攻”,无不是这种哲学追求的鲜明彰显,其目的在于以平和方式化解矛盾,达成不同主体间的和谐状态。而“和而不同”则是实现“和合共生”的基本原则。《国语·郑语》有载:“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不讲。”只有差异性和多样性,才能造就整体性和共同性的力量,一味求同并不能持续发展,也不会有动听的声音、美丽的颜色和鲜美的味道。正因如此,习近平总书记用“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呼吁差异性个体通过兼容并包实现共生共存,提出“文明具有多样性,就如同自然界物种的多样性一样”。人类社会就是一个由多种文明所构成的社会共同体,不同文明因自己的历史环境和发展条件等不同又呈现出独有“韵味”的差异性和多样性。这充分展示了中国推动文明交流互鉴与和谐发展的坚定立场。总之,中国的“和”文化蕴含着不同文明之间兼收并蓄、相互交融的哲学智慧,凸显了中国古人早已形成的文明交流互鉴理念,习近平总书记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正是吸吮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乳汁成长起来的。
二、习近平文明交流互鉴观生成的历史逻辑
“历史是一面镜子,它照亮现实,也照亮未来”。重视学习和总结运用历史经验,并善于从中汲取智慧服务于理论和实践,是我们党的一大优良传统。习近平总书记的文明交流互鉴观离不开对历史经验的充分汲取。
对世界文明交往发展经验的深刻汲取。一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就是文明交流互鉴的“融合史”。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亚洲先人们早就开启了“交往交流、互通有无的文明对话”。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历史也是最好的清醒剂。之所以如此,就在于历史能够以它兴衰成败的真实足迹为人们提供反思和借鉴的可靠经验。一方面,从正向的历史经验看,文明交流互鉴程度愈深,国内政治和地区间政治形势愈趋于稳定,世界经济繁荣发展程度也就愈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亚洲近几十年快速发展,一条十分重要的经验就是敞开大门,主动融入世界经济发展潮流。”同样,“人们希望通过文明交流、平等教育、普及科学,消除隔阂、偏见、仇视,播撒和平理念的种子”。亚洲各文明体之间在政策、贸易、资金、民心、文化等各方面的交融互通中,实现彼此的了解与沟通,促进经济的发展与繁荣,保障了互尊互信、和睦相处国际关系的形成。另一方面,从反向的历史经验看,当不同文明之间彼此独立、互为对立,文明的交流与融合无法正常开展时,国家政权的合法性认同便会受到削弱,种族冲突或民族矛盾更易加深,对经济的繁荣发展也会构成严重的威胁与挑战。如清代晚期,封建统治者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不仅阻碍中国的进步和中外文明交流,也大大削弱了民众对其政权合法性的认同。正是在此意义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华文明是在中国大地上产生的文明,也是同其他文明不断交流互鉴而形成的文明。”若丧失了文明交流,中华文明也就失去了生命力依托,中国自身的发展和进步也会受到影响。
对中国共产党文明交往经验的总结延续。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充分尊重世界不同民族的独立性,立足于中国国情与实践,回应时代关切与呼唤,不断深化对世界文明的认识,积极推动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间的交流互鉴,形成了一以贯之具有鲜明特色的文明交往思想,为习近平总书记文明交流互鉴观的出场提供了直接的思想资源。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就对于“要不要学”和“如何学习”外来文化的问题有过深刻阐述。他认为我们的文化是有中华民族特性的革命的民族文化,对于外来文化,我们既不能像对待食物那样不加“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就全盘吸收或机械搬用,陷入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要以批判的眼光进行学习;但也不能封闭自我,主张:“应该大量吸收外国的进步文化,作为自己文化食粮的原料。”“凡属我们今天用得着的东西,都应该吸收”,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基础上,最终达成洋为中用的目的。新中国成立后,面对百废待兴的落后局面,毛泽东进一步强调了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的交流沟通,特别是要在交流过程中树立鲜明的中国本体意识,为新中国文明交往的持续推进夯实了基础。社会主义进入新时期,邓小平审时度势做出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也开启了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交流互鉴的新时期。针对一些人固步自封,对学习世界其他文明存在困惑甚至是质疑的态度,邓小平尖锐批评,这无疑是愚蠢的。在他看来,任何一个国家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能成功的,要发展就不能孤立,只有“向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经营管理方法以及其他一切对我们有益的知识和文化”,我们才能铸就中华文明新的辉煌。进入21世纪,随着综合国力的持续提升,中华文明的世界影响力不断加强。中国共产党更加重视文明交流,在强调努力学习借鉴世界优秀文明成果的同时,也在积极向世界推广中华文明,倡导世界文明与中华文明的交流互鉴与整体进步。江泽民指出:“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为人类文明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应本着平等、民主的精神,推动各种文明相互交流、相互借鉴,以求共同进步。”胡锦涛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世界不同文明和谐共处的主张,强调要尊重不同文明的自主权和多样性,在竞争比较中取长补短,在求同存异中共同发展,共同构建一个和谐世界。实际上,无论是古时的历史经验,还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的实践成就都充分说明,交流互鉴是文明发展的本质要求,是每一种文明保持恒久活力的必由之路。
三、习近平总书记文明交流互鉴观生成的现实逻辑
实践发展永无止境,认识真理、理论创新永无止境。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性理论品格,也是马克思主义永葆生机与活力的本质所在。习近平总书记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是积极把握时代机遇、正面回应现实问题与时代难题的理论产物,鲜明的实践导向和问题意识是习近平总书记文明交流互鉴观不断走向成熟与日益获得完善的根本动力。
拨开世界文明发展迷雾的现实需要。100多年来,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新时代,中华文明迸发出强大的生机与活力,也肩负着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历史重任。中国不再仅仅是国际秩序的被动接受者,更是积极的参与者、建设者和引领者,为中华民族复兴与人类发展未来做贡献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使命。但与此同时,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也面临新的挑战。全球化进入深度调整期,金融危机与贸易保护主义助推反全球化、逆全球化思潮泛起,单边主义和民粹势力不断危及国际社会有序稳定秩序,一些国家仍秉持着二元对立思维、冷战思维和西方中心主义思维,迷信着所谓的“文明冲突论”“文明优越论”“普世文明论”等谬论,企图挑起文明之间的冲突,遏制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在西方世界的主流意识形态中,往往以普世主义的名义片面强调西方文明的先进性和独特性,无视他者文明之美,错误地将自身利益和文明视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选项,试图将其推广至全世界,以推动人类文明发展。毫无疑问,这些偏见和论调均潜藏着错误和荒谬的文明关系和文明走向理念。而拨开这些思想迷雾是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应有之义。人类历史反复证明,闭关自守对本民族和国家的发展绝无益处。世界万物万事千差万别,人类所创造出的文明璀璨纷呈。建立在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基础上的文明共存是维系多彩人类文明天空的基本条件,居高临下、唯我独尊的文明优越论则是窒息人类文明美丽花苑的幽暗意识和强权意志。
顺应人类文明时代洪流的必然要求。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确定性与日俱增,世界全球性问题层出不穷,全球治理在面对经济发展鸿沟、气候环境持续恶化、恐怖主义事件频发、地缘政治冲突加剧等关键问题上的失效现状,暴露出共同性治理价值观念缺失、治理机制滞后、治理主体缺位等时代困境。实际上,长期以来,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以“自由”“民主”“人权”为核心内容的“普世价值”为幌子,借机输出西方文明发展模式并肆意打压其他“非西方”文明,激化了各文明之间的矛盾与敌意。资本主义宣扬的抽象“普遍性”的价值理念本身蕴含着强烈的价值观偏执,由此衍生的全球治理机制也必然会成为西方资产阶级谋求全球扩张和霸权统治的工具。这进一步带来的恶果是:掌握最终话语权的少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成为全球治理“游戏规则”的权威裁定者,非西方国家的治理权力缺位,全球治理体系变成一种单边治理,严重限制了多元主体治理合力的形成。破解全球治理困境、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有序协调发展,就需要变革由资本主导全球治理的底层逻辑,促进全球意识和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发展,构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上的事应该由大家共同商量着办,世界前途命运应该由各国共同掌握”。而且全球化是当今世界所面对的时代潮流,是历史发展大势。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世界多极化和以互联网为标志的现代信息技术一路高歌猛进,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孕育成长,人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大调整时期,各国相互联系和彼此依存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频繁和紧密。全球化程度越高,文明交流互鉴的可能性和必然性就越高。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决定了各种文化间的交流必然变得更加密切和多样化。它不仅为文明交流互鉴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撑与动力支持,也为文明交流互鉴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空间。习近平总书记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正是在对时代机遇的把握下出场,其基于人类的共同价值和整体利益,集中彰显了超越西方形而上学文明观内在困境的理论可能,为推动人类不同文明的和谐共生与共同繁荣提供了有力注脚。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数字技术驱动网络意识形态安全治理能力提升研究”(23CKS06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院研究员)
责任编辑: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