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
“告诉我你和痛苦的关系,我就会说出你是谁!”
——恩斯特·云格尔(Ernst Jünger)
此时,休憩已经足够。
她将把诗再次装入苍白的躯体中,
随身携带。这样的意思是:
她将带着一种鸟雀的思维
旅行,沿着被众人推倒的
远远到来的冬日雪痕走,
在一种反光镜的溶液中喘气。
这样的意思是:在响尾蛇的尾电中
保持震颤,这样的意思是:
永久悬吊,在语言的剑鞘中。
意思是:托举。
诗之电缆。
永恒发烫之梦石。
词语的两端存在
真正的磁极,
吸附纯粹的生命。
让诗歌之刀刃斩断
蔓延缠绕之地衣。
让一切脱序——
此刻的观念是:
去除果核,保留果皮。
在一切风景坍塌之前,
词从一再痛苦的笼中滚出。
观望富士山口
始终在辨认
云——在一个迷人的年纪
因为活得够久而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果实尚未成熟
永远……
在倦怠中
他们寻找……
不为人所见的火山灰并跳跃
欢呼:
我们在彼此的身上
品尝常绿的苹果汁。
人类在一间普通的房里
发光……神从他们结痂的
隐秘伤口里
冒烟。
他们说神秘的话语
他们表达食物的急切方式
正是他们活的方式……
那也是大海最底层的鱼类
谈话的方式……
长久以来,
他们始终
以叙述梦的方式叙述生活,
是的,他们以梦的方式。
据说这是开端
那儿在我的意识中
潮湿如同热带雨林,
水滴遍布比熊掌还要硕大的叶片,
远方挂有彩虹,
声音被扎成多束,
从四面八方传来
像两只轻盈的驯鹿,
肌肤如同亮白的大理石
发着蛋白的光泽。
奔跑着——
有些羞怯,只因你们天然羞怯,
只因你们处在爱中——
单独留下了
必须抓紧时间奔跑与拥抱,
片刻的自由,
装作兄妹的时日已经远了,
云鸟落入空谷中。
尘土是你们的诞生,
你们气旋般呼吸。
这日子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早呢!
一个大好的时机。
遍地珍珠、金子和红玛瑙,
那根空肋骨摸上去是软塌塌的,里面
没有骨头。还疼吗?
失神。难道是一个来源?
这一切并不是你们所清楚的,
智慧尚未命名,
真理的光耀在树枝的叶片上闪动
诱惑超越永生——
这次蒙昧甘心做一个看守
修理工,陪伴,傻笑,龇牙……
舞动——
蛇必定狡猾,肋骨必定被取下,
吃土,用肚子行走,
怀胎本就受苦,
恋慕和被管辖的的确确发生过。
菜蔬是肯定的,
尘土的事情已经成了……
这事怎么争辩呢?本就是一个圆环。
人依旧会吃果子
或者其他东西。
依旧会有蛇,有土,
会有雨林和一切潮湿弥散的开端。
她
人们对饥饿艺术家的这种怀疑却也难于避免。
——卡夫卡《饥饿的艺术家》
她耕种在一块地上
一块本体论之地
像一只巨型苍蝇
死死地叮在一块黑蛋糕上
她围绕着本体论跳舞
发疯、癫痫、发癔症……
她患有本体论病症
就像其他人患有非本体论
或者反本体论的病一样
病入膏肓
她不得不耕种在这块地上
因为这块地是柏拉图的洞穴之舞
是最原始的那个抽象太阳
由线团组成
她不得不将繁密的丛林
简化为单一的树木
将奔跑的人化为一笔。
这一切都太过荒谬
因而无人能够理解
这位病患
她的生命时而细若游丝
时而鼓胀如帆
她从男性当中保留性
从女性当中亦然
在狗当中保留了牙齿
而在老虎身上只保留了一根毛
她在精神的发光室内
勾兑一种无人认领的液体
在木头与木头的缝隙之间点火
她已不说“人”话。
在人话与人话的之间说话。
于是她挂空衣服在空衣架
她喝空水杯里的水,
她流空空的眼泪……
她试图表达这种难耐的
本体论的病灶,并用那把剑
指向任何地带、任何人
她替代所有人患有了这一疾病
这样别的人就在她身上仔细
趴着,如苍蝇一般
叮着她理性饥饿的一分一毫。
【作者简介】袁永苹,1983年生于东北,2009年获复旦大学“在南方”诗歌提名奖;2011年获得北大未名诗歌奖;出版诗集《心灵之火的日常》《地下城市》《小哀歌》《人鱼表演》等,翻译有史蒂芬妮·伯特诗论集《别去读诗》。部分诗歌、小说、书评发表于《今天》《人民文学》《十月》等,曾参加加拿大Hamilton呼吸展,鹿特丹国际诗歌节等活动,诗作被翻译成英文发表于美国、加拿大、荷兰的诗歌杂志和文学网站。现居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