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故人庄（组诗）

寺庙里的桃花

人声鼎沸

而寺庙里的桃花，一直是神秘的

河流环抱寺庙

如同逶迤的群山困住了山谷

其实，河流已远去

桃花洗心

一瓣瓣落进了自由的河流里

我卷起了去年的挂轴

结束了太多的遗憾，像虚无的诗篇……

琥珀

山河日新，灵魂周而复始

唯野花绽放，深得梦的本质

白云有了层次感

从古画的卷轴里，飘逸出前世的记忆

悄悄释放人生的死结

青瓦报以秩序，它收容了蓬勃的野草

寺庙里的桃花也最神秘

屋子小，灵魂大，瓦当想着远方

河流环抱寺庙，如同逶迤的群山抱着山谷

从梦里延伸到另一个空洞，或者

穿过一个并不存在的真空

被思索苦苦纠结

因而丧失了浪漫的立场

心上人，已蒙尘，犹如壁画中的战栗

借困在琥珀中艰难振翅的小虫

而获得艺术上的永恒

过故人庄

我热爱那原始的美学，古朴的美学

大风在旗阵中一闪而过

乳白色的雾弥漫原野

一盏金银花轻轻地敲打我迟钝的思想

河流终于冲出大山的围困

因此获得久远的听觉，也许破碎的石头

再也无法回到大山

河流收容了它潦草的身世

以及不尽如人意的慌张

当石头遗忘了身世，接下来

是踉跄的归途，是倾斜的记忆

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日渐衰老的心跳声

急速直下——河流，犹如困兽走到了中年

顽固的石头带着倦意和不甘

此刻的思想，似乎有了圆润与妥协

我的诗篇轻如鸿毛

时光的河流一遍遍将自己的身体吹奏

而空旷的原野

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修辞了

像虚无，正构成余生的全部

春天的题辞

山的扉页，字迹潦草

如急促的鸟鸣，正被阳光和花香治愈

给远行的人带上一部新版的诗集吧

青山折叠成诗，河流之上

飘满烛光、菩萨和爱

给葱绿的畅想插上勇往直前的角旗

给你仗剑天涯的梦

行走在尘世间，带去微雨的心跳

星辰落雨，春天也伸出了最细小的触角

画眉有空灵的鸣啼，风儿轻轻地吹

我在阳光下，晾晒心情

生动的春日，我还像草芥一样地活着

借助春天的第一缕曙光，诉说隐忍的力量

借给柳笛以曲谱，借给渔夫以舟楫

返青的河流，梨花带雨

流浪的青草正在修葺大地上的日历

驻守

作为乡村的驻守者

我用渔火点燃黑夜

像一个黑夜的君王

我爱寂静，更爱新生的田野

月亮是一棵树，它缓缓升起的梦想

一半承载旧忆

一半照亮崭新的生活

书香的气息，一遍遍被明月亲吻

我的诗在建造艺术的城堡

锻造时光之书

当纸张在午夜发出了尖叫

风，磨损着树枝

书中的神像，显现——像古老的邀请

春光

蝴蝶，在时光的背影里翩跹

油菜花连成大片的火焰

涂抹着乡村的色彩

俯身大地，我的爱单纯而微小

我坐在古老的码头叙述梦境

宁静的春日，缓慢的光阴和执着的爱

甚至一滴鸟鸣就可以省略乡村的爱情

流水东去，唱着寂寞的歌谣

一列火车远远地吞吐着思想者的浓烟

在辽阔的苏北大地上驶过

曾经被月光打湿的恋人

像是被风低低地吹响的白杨林

在朗诵感恩的诗篇，春光里的诗人

有了幸福的冲动，他被风高高吹起的样子

像一架竖琴把村庄传唱

小雪

寒风中的神像，凝重而古朴

我要寻找一盏灯，它有世上最轻的脚

有最微弱的气息与光芒

它坚持走到冰天雪地里

一场小雪落在梦里，犹如虚构的月亮

那些散落在心底的雪

注定成为黄昏中迟来的叙旧

她提着这盏灯

穿过茫茫的原野，站在我家门前

雪落无声，这一生

净是重逢的爱与失去的山河

有人锈在斑驳的记忆里

我伸手，想接住去年的几片雪

我摊开冻红的手掌，脉纹里

皆是婴儿的泪水

——仿佛这一生，从未相遇

却一直相欠……

【作者简介】马亭华，笔名黑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出版诗集《苏北记》《黑马说》《煤炭书》等，散文诗集《大风》《乡土辞典》，诗学随笔《诗是一场艳遇》。曾获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中华宝石文学奖、曹植诗歌奖、鲁藜诗歌奖、万松浦文学奖、柔刚诗歌奖、唐刚诗歌奖等，部分诗作被译往海外。